第五十章
听着花盆底磕在地上的响动,胤觉得自个儿膝盖隐隐作痛:他额娘特特与弘p错开, 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好歹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没在弘p跟前训斥他。胤以此自我安慰, 一时间羡慕起胤可以与弘晰坦言所有。
惠妃留了心腹在外间儿盯着, 自个儿进了里间, 绕过屏风就见胤已乖乖跪了,当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想到袖筒里藏着的脉案拓本, 又觉悲恨。
“这礼行过了, 就起来吧。”惠妃在圆桌旁坐了, 见胤未动,低声喝道, “起身说话!”
胤听着惠妃的声音不对, 抬头看人, 惊觉惠妃眼角泛红, 忙起身,两步上前, 低声问道:“额娘, 谁欺负您了?”
惠妃瞪了胤一眼, 指了面前凳子,道:“坐下说话!”
胤依言落座, 为惠妃斟了杯茶, 放下茶壶, 见惠妃递来一折棉宣,接下匆匆扫过,不由得苦笑出声,轻声道:“额娘,我只是借机示弱,没打算以身做饵。”迎着惠妃怀疑的眼神,胤在心里将皇寺中他那两个兄弟狠狠骂了一顿。
弘昱生来便有些体弱,仔细将养了好些年,方才瞧着与旁人无异,原本下在弘昱身上的毒是慢慢磨死人的方子,阴差阳错被熏香激起了药性,强行拔除很伤了几分元气。昨日不过从后殿行到南书房,便已近气力不支,连他往昔瞧不上的书生都不如!胤一时间真的不知自个儿重归世间的寿限几何。
“心里有事儿,你可以同我说,”惠妃指了弘昱手里的棉宣,语声里带了几分哽咽,“若不是你弟弟给我送来了这个,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急的是什么!”
胤垂眸,无声叹了回,轻声道:“您别气,这一回是我错了,我——”胤觉得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着实荒唐,一咬牙,一闭眼,还是说了,“我晓得自个儿的境况的时候,有些慌了。”
惠妃蹙了眉,她晓得胤不会同她说谎,但是她也了解胤的性情——慌,这个词,不该出于胤的口!
母子二人沉默之际,有侍从扬声通报:“惠主子,直郡
王,太医院的侍从送药来了。”
“请进来。”惠妃应了一句,仍蹙眉思索。
胤瞧着悄悄换到他身边伺候心腹轻轻颔首,伸手端了药碗,一饮而尽。
白水漱口,压下苦味,胤就听惠妃吩咐道:“将这屋里的熏香都撤了,直郡王今晚用的寝衣,一会儿钟粹宫的唐嬷嬷会亲自送过来,剩下的衣裳,明儿早上就送过来。”
胤的手抖了抖,一旁侍从忙上前接过银盏。
抬眸扫过屋中侍从,只见诸人皆低头,胤心头叹息:这熏香,是因着他睡不着才点的,还是康熙从自个儿私库里赏下的。他二弟这一招,果断,大胆,远远胜他!
惠妃瞧着侍从听从胤吩咐捧了香炉退下,松开了揉在掌心的帕子,她晓得她刚刚说了什么——这是直白的说皇上的东西也叫人动了手脚!话传出去,会惹了多少仇怨,招的多少忌讳,她十分清楚,而且她已斟酌过了,胤前几日尚有心力果断筹谋,忽然间心绪大乱,必是有人动了手脚,若姑息一回,难保不会有二次!
“你这一次,已输人两回了。”惠妃叹了口气,抬眸瞧着胤,道,“这几日你好好教了弘p,也别瞒着他了。”
胤不应不否,只轻声道:“额娘,您觉着这回动手的会是谁?”
“这可是难猜了。”惠妃并不在意胤岔开话题的举动,仔细想了想,慢慢道,“乌雅氏、佟佳氏,许是这两家闹的。”
胤轻声道:“我觉得会是佟佳氏。”
惠妃抬眸,定定的看了看胤,无声一叹,道:“你就没什么要写的?”
胤眨了下眼,弯唇道:“嗯,我这就写几句话给弘晰和雅尔江阿。”
南书房又换了一回杯盏,梁九功本来就愁得很,脑子里又装了圣谕,只觉得脑仁儿又疼起来了。
站在乾清宫高高的御阶上,梁九功想了想,唤了陈皮的名,待人近前,低声吩咐一二。
胤睡了大半日,醒来时只觉浑身乏力,转了头向帐外看,只见雅尔江阿正在炕桌上写着什么。
伸手弹了记铃铛,瞧着雅尔江阿起身近前撩了帐子,胤本欲打
趣的话咽了回去,蹙了眉,道:“你这是着凉了?”
雅尔江阿盯了会儿胤,沉声道:“没,就是睡得不好。”
胤面露愧色,道:“昨儿晚上闹得你狠了,不过,病都发出来,明日你和弘晰回京,尽可放心。”
雅尔江阿磨了磨牙,道:“你先洗漱,用过膳,再细说。”
洗浴更衣,胤觉得这没有暗绣的松江布贴了身实在舒服,想起他在京郊庄子里有两个人正有这门手艺,立时琢磨起如何将人调出来建个布庄。
哄着雅尔江阿陪他用过膳食,待屋中静下,胤问道:“宫里来消息了?”
胤惦记的宫里消息,自然是乾清宫后殿的。雅尔江阿也不急说南书房往各处的动静,轻声道:“惠妃把话说了,大哥写了两个词儿,让惠妃递过来了。”
胤好奇的看去,就见一纸浅黄宣纸上刚劲有力的四字:佟家,混账。
“不错,瞧着大哥写字这力道,折去一二分的不甘之怒,精神气儿养的不错。”胤笑着抬头,对雅尔江阿道,“与乌雅氏相比,皇上还是更忌讳佟家啊。”
雅尔江阿笑了笑,道:“原本有多恩宠,现下就有多恼厌。佟家现下有苦说不出,日后还有的罪受,二哥可觉得痛快几分?”
胤坦然颔首,道:“我是睚眦必报之辈,眼见仇人入罄,自然觉得痛快。再有连胜大哥两回,更觉得意。”
闻言,雅尔江阿失笑摇头,道:“大哥这回可是着恼了。”
胤抬眸去看墙上挂的寒竹图,道:“大哥若是当真对着我生气,便不会多写这两个字了。”
雅尔江阿想了想,觉得十分有理,便将心头疑惑问出:“我瞧着这两字,怎的有点儿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