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五道旨意一齐砸下,宫墙内外, 诸人皆惊, 皇亲国戚齐齐觉着自个儿腿疼:刚刚给太子跪完, 这就要给直郡王跪?
不过, 直郡王长子承的是郡王爵, 这葬仪,怕是会依了亲王的规格。
那皇帝对直郡王一系,到底是恩宠, 还是愧悔呢?
消息传到廉亲王府的时候, 胤夫妻二人刚听过侍从报说雍亲王府门人的动向, 胤不言不语, 只摆手令侍从退下。
郭络罗氏毫不避讳,冷笑一声:“皇上倒是心疼太子, 生怕亏待了太子一系, 特特封了个贝子去照看!”
胤低喝一声:“福晋!”
郭络罗氏瞅着胤, 笑道:“王爷不高兴, 那我就不说了。王爷您说,九弟会不会将郭络罗氏在内务府的人交给十五弟?”
胤抬手揉了揉额角, 低声道:“福晋, 我知道老十三接了老四的门人, 也知道隆科多正琢磨着骑墙押宝,十弟今儿同我提了, 九弟现下一门心思的寻雅尔江阿的不是, 怕是还没顾得上这一头。”你就别寻九弟的不是了!
“您倒是疼弟弟。”郭络罗氏当真撂开了手, 又道,“明儿我递牌子进宫去看惠妃母,您可有什么话要带的?”
“福晋替我说些宽慰的话吧。”胤叹了口气,道,“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让老十三站到台面上来。”
郭络罗氏满意起身,道:“爷可得快些想着,时不我待,若是叫那位捉住了机会先叫皇上起了怜惜之意,日后怕是有得磨。再不会有弘晰那等敬父如天的儿子了。”
胤瞧着郭络罗氏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如今诸人皆道雍亲王被刺,乃是弘晰替父报仇,倒叫他有些疑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得捋清楚怎么摁死老十三,可不能按下葫芦起了瓢!
十三阿哥的福晋兆佳氏瞧着胤祥这几日精神抖擞的模样,欣慰又担忧,听说了皇帝的旨意,便搭了婢女的手往胤祥的书房去。
行至半途,正遇喜气洋洋而来的嬷嬷,兆佳氏停了步,就听嬷嬷禀报:“福晋,宫里来人了,叫爷两日后去拜祭直郡王!”
兆佳氏双手合
十,无声念了句佛偈,缓下脚步慢慢前行:总算是熬出来了!
胤祥却没兆佳氏所想的开怀,这般悄无声息的重现人前,只会叫人看轻他,
但究竟是哪里错了?若说是他接手了雍亲王府的势力叫皇上不喜,然而这般完整的接手,如何不是他与他四哥兄弟情深的佐证?
难不成,皇上竟疑心他害了他四哥不成?
胤祥百思不得其解,胤卧在乾清宫后殿宫室软榻上,把玩着扳指,瞧着侍从将宫室收拾得素净。
他老人家现在瞅着谁都不顺眼,谁都甭想踩着他往上爬!
更何况,还有旧账没算完!
惠妃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胤一副恹恹的模样,摆手令侍从退下,轻声道:“这样子你再做两日即可,弘p现下尚在皇寺之中,你今日见着皇上,可得提了叫人前来送灵。”
胤瞧了眼屏风外头,低声道:“我晓得。只是这乌雅氏与兆佳氏欺人太甚!”
“恨么?”惠妃问了一句,见胤点头,又道,“你以前也恨,恨皇帝偏心太子,恨朝臣有眼无珠,恨人背信弃义。你都说出来,叫人都知道了,你就得恨你自己了。”
恨自己不若胤洞若观火、苦心孤诣,恨自己宏愿成空,恨自己贪心不足——围场掏心挖肝,便想要人生死相付。
胤叹了口气,起身伏地,道:“我知错了。”
“我问过太医了,你这身子余毒已清,跪一跪,没妨碍。”惠妃语声冷硬,“你当真知错了?”这般浮躁,如何挣得命来?光长年岁,不长见识!
胤低了头,他先前困在高墙中,再不想有一日能出来,有些消息便再没听过,如今听来,只觉他将仇敌放纵十余年,自觉破开执着,如今看来竟是笑话!旁人之错皆可解说,唯独他自己犯下的错,叫他无地自容!
惠妃听侍从报说胤叫人诱得魏珠露了行迹,只道是胤忆起兵法奇袭的精髓,谁知细问两句,发觉人并无后手,亦无前谋,竟只为了兆佳氏暗地里清缴了胤先头的下属!
这是要作死么?!惠妃心里气得慌,然而抵不过心疼,咬牙默然片刻,便低声喝道
:“你到底知错没有!”
“我没错。”胤缓缓说道,抬头看向惠妃,“机会难得,趁着现在乱着,能剁了他们一只爪子,不亏。”
见惠妃抬手颤巍巍的指着他,胤弯了弯唇,轻声道:“额娘,我已修书,叫人送去皇寺了。”
而魏珠,就是投名状。惠妃闭了闭眼,胤行事故意露出破绽,若雅尔江阿与胤无意,此事首尾便不会如此干净利落,更不会有人巴巴的叫她晓得。
这不是雅尔江阿行事的路数,太子阳谋,果然叫人叹服!
“起来吧。你既有了章程,我也不管了,只是,你需记得要惜命些。”
梁九功身上带伤,辗转四处传旨,倒也不曾延误片刻,匆匆赶回乾清宫复命,一路遇见的殿前洒扫、当值宫人,他的小徒弟们一个个的冲着他挤眉弄眼。四下扫了一圈,梁九功略沉了心,轻叩门扉,候了两息,推门而入,俯身叩拜:“皇上,奴才回来了。”
“起来回话。”
梁九功默然起身,将四处见闻详细道来,康熙却未置一词。
殿中只他主仆二人,梁九功却是头回这般心慌,他忽的忆起他师傅交代他的话:若有一日,你对着皇上只余心慌,便是你该求皇上赐养天年的时候了。
他,终究是私欲多了,早胜过他对皇帝忠诚的诺言。
康熙将手上的折子看完,方才道:“你还有几个徒弟?挑个出来,把魏珠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