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是一桩生意
双方都在营造气氛。
时间慢慢流逝，我看了看戴老板，他根本没有转入正题的意思。难道这又是有米不愁卖？还是他作为生意人的伎俩呢？
我无法判断，只好先喝着咖啡，等着他的调子变向。
“厂里门卫说，季老板去车间看过了？”戴老板摸了一下手表，试探性地问我。
“看了一下，设备有点杂。有些用得着，有些拿回去也是摆设。”我回答道。
“那季老板打算出多少钱？”
“应当是卖家开价，买家还价。这样都有面子。”我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秦姿淑，她点了点头。
“这个数。”戴老板伸出三根指头，随即手掌张开，表示开价350万。
“出不了。”我一口回绝。
“出不了你来谈什么？”戴老板勃然作色。
“不谈你怎么卖？”我顶了他一句。
“那你最多出多少？”
我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
“80？你一台宝马顶个厂？有没有搞错？！你玩我啊！我没空陪你玩！”戴老板站起来，准备离开。
“是108戴总。他先竖了大拇指，再加的食指。”
秦姿淑轻笑着，启开双唇，露出如细玉一般的牙齿；嘴角的旁边，还分列着两个小酒窝。她双眸闪动，似盈盈秋水。
戴老板逃不出这一泓温柔井，说话却还很硬。
“108也不卖。打发叫花子呢？”
“我得到消息，你有个门卫突然不干了，是吧？”我平静地说。
“这跟我们谈生意有关吗？”
“有关。我看了一下，那厂子靠山，又在路的尽头。厂里人多还没事，人少就不安全。你的保安不干了，要么是怕担责任，要么是想保命。不然，怎么会放着这么清闲的工作，忽然不做了呢？”
“你的意思是——” 戴老板故作镇静。
“生意是谈出来的，我可以加。但也要提醒戴老板，拖久了未必有好处。
如果真有事，时间拖下来，戴老板在清远没有根基，有空在清远陪着吗？”父亲曾教导我，做事要抓本质，我一直记得。
戴老板又坐回椅子上，问道：“你能加到多少？”
“128”
“这根本不可能！”
“你的一部分机床已经接近年限。其它的保养也做的不好。比如那台剪板机，3万我都出不起。最值钱的数控机床，我能给30万。
你不愿意谈，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你的咖啡。也谢谢秦助理。”
“谢我什么？”轮到秦姿淑诧异了。
“谢谢你的聪明。”
戴老板昂首走出了咖啡厅，没有回头。在他背后，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也渐渐微弱。
我走到前台，说：“我要一杯拿铁。请帮我打包。”
还在年幼时，父亲的朋友来我家打麻将，拿一块钱派我去买烟，我不动。父亲很没面子，怒视着我。朋友劝慰说，震坤，一次谈成的，都不是生意。小季子，给你十块，去不去？
“一次谈成的，都不是生意。”我念叨着这句话，踏上了归途。
“季先生，我能和你见个面吗？”秦姿淑打电话来。
“你老板是什么意思呢？我已经到了花都。有点远。”我经过了假筒仔的事，谨慎多了。
“辛苦你一趟。我们在万江刚吃过饭。老板回去了，他委托我同你谈。”
“好吧。”
我心里知道，像秦姿淑这种级别的美女，既然是说，要谈正事；那这桩生意，就有希望谈成。最困难的是过程。
“那就麻烦你，给女士一个面子，来万江接我。我们吃的是便饭，餐厅里人多。要另外找地方。”秦姿淑发来了地址。
我开着导航，赶到东莞，在一家做烧腊饭的餐厅里，找到了她。
“本来想点烧鹅，但我不确定季先生的口味。就稳妥一点，要了白切鸡饭。”秦姿淑解释说。她的笑容很治愈，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谢谢。我饿了白菜饭也行。”
“那季先生是怪我罗？”
“没有。我可以先吃饭吗？”
秦姿淑神情一怔，低下头去，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我们从餐厅出来，上了车。
“季先生想去哪里？有熟悉的地方吗？”
“没有。秦助理定吧。”我淡淡地说。
“你喜欢位置幽静一点，还是繁华一点的？”
“秦助理，你以前是老师吗？对我，其实不用这么周到。”
“你怎么猜到的？我就是老师。”
“凭感觉啊。我是学生。你下命令就行。”我不小心泄露了身份。
“我可教不了你。我只是教初中的老师，而且是在家乡的镇中学教书。”
“那老师与学生谈事，要去人民公园吧？”我看着街边的骑行者，顺带瞄了一下秦姿淑。她听出了我的调侃，脸色变红了。
“去公园？好呀。年轻就开始抠，才会赚到钱呢。”秦姿淑还能反击回来，倒是出乎我所料。
我们进了公园东门，秦姿淑忽然问我：“季老板想去哪里？”
“秦老师，你觉得哪里好？”
“我没来过。只听说人民公园很大。”
“那就去晓湖吧。”我提议说。
“好的。”
我们来到晓湖边的亭子里。秦姿淑四处张望，不由赞叹道：
“这里很美呀。我要照相。季老板能帮忙吗？”
“当然。我看你称呼我挺为难的。我叫季逢祖。你叫先生或老板，都不如叫季逢祖合适。”
“你既然是学生，那是你家里人，让你出来锻炼的，对吧？”秦姿淑想知道得更详细。
“不然呢？”
“那你还能加多少？”秦姿淑偏头问道。
“不多。机械如果长时间不运转，就会影响使用寿命。出价太高，是有风险的。”
我坦然作答。
“季逢祖，如果是我个人问你，你能加到两百万吗？”秦姿淑微笑着看我，一脸娇俏。
“我这里没有个人。公事公办。”
“你是个狠心人！那你还让我叫你季逢祖？”秦姿淑巧笑嫣然，眼神里带着嗔怪。
“你叫先生我是学生，叫老板我还不是老板。叫本名，这是为你方便。
戴老板那个机械厂，不客气地说，就是个废旧仓库。机器需要及时处理，我是当它做二手设备在购买。
他之前也是顶人家的，出价不会很高。大家彼此彼此。秦老师，你不许欺负学生。”我把事情说了个透彻。
“好吧。我们正式来谈。戴老板刚开始认为，你是趁人之危。具体的不说了。我是带着任务跟你接洽的。
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出来你有坏心。在商言商，我们让一步，180万，不能退了。”秦姿淑神情变得严肃。
“138万。”我也不能没有表示。
“你真小气。季逢祖。我们从350万让到180万，你才加30万。”
“从800万下来，它也是个商品，你标你的价，我买不起也没办法。”我不为所动。
“我要给戴老板打电话，投诉你虐待秦助理。而且，你对美女老师，也不照顾。你回避一下！”秦姿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瞬间又笑了。
我走到护栏前去看喷水。水花均匀地散在湖面上，围成一圈；轻波荡漾，摇晃着树木的倒影，渐渐远去，融入了广阔的平静。
“168万。你不许再少！”秦姿淑走过来，和我站在一起，戳了一下我肩膀，手指轻轻搭住。
“我猜。秦老师根本不想拍照。说不定，老家的风景更美。”这个价位，已经接近预期，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你的意思是，还不同意？！那我回不去了！戴老板说，低于这个价，我就留在莞城，不用回了。”秦姿淑真撒起娇来。她的五官精致，歪着头笑时，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双方的僵持，没有延续多久。
因为石蔺发信息来说，派出所上门了，要求在厂里加强安保，人员设备都要增加。石蔺无法做主，他们已经要了老板电话。说是有人报警，夜里有一大群人经过家门，吓到了孩子。
我和秦姿淑，又各让了一步，终于达成了口头协议。最后，她也没有拍照。因为，我不是那个正确的人。
我没有送秦姿淑，只是帮她叫了网约车。
等她走后，我去了弥叔供职的镇上，以他做中间人，让之前说好的买家，将预付款打到他的账户。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原原本本地将经过，说给了大姐伊竹听。
她说我不该冒险离开机械厂，现在也不是谈生意的时候。但到了最后，她还是转给了我一笔资金。
至此，在我这一方面，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第二天，与戴老板交接。
开车回到清远后，我在一家夜宵档停下车子。这里离厂很近，我想买份烤鱼打包回去。
我刚准备熄火，忽然看见前面，有张桌子旁边，坐着阿瓦。他正在和几个男子聊天。
看那些人的穿着，不像是正常上班的打工仔。
我警惕起来，将倒档一挂，离开了那里，把车停到了一家大型超市门口。
在超市里，我买了十来个手持应急灯。出来后，叫了的士，再回到厂门口。
石蔺正在值夜班。我和潭仔，将几个应急灯，全部开亮了，分吊在围墙边的杉树上。
“倒是有点开party的意思，要是有个烤肉炉就更好了。”潭仔的浪漫主义，总能和现实结合，难怪他杜甫，李贺都喜欢呢。
“潭仔，你是当代仿古诗人，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
“顺着围墙，边走边想，搞出几首代表作来，写在手机上。过了零点，给你评奖。我是认真的。”
“防贼就防贼。偏要我写诗。两句了。”潭仔当仁不让。
“你慢慢想，不要弄绝句，要律诗。主办方是这么说的。”
我收拾了塑料绳，回到门卫室。
“石蔺，你有什么办法，让阿瓦明天不在厂里？”
“写个地址给阿瓦，让他一早去广州找我姐夫。”石蔺始终记挂着姐姐家的事。
“好啊。一举两得。兄弟，今晚我不睡了，0点后去替潭仔。”
“干嘛不睡？这里有床，你先眯着，有事我叫你，来得及的。祖哥。”石蔺说得入情入理。
“我还是担心，临到水边，把瓢丢了。哪里睡得着？”我有些亢奋。
“那也要睡。反正是我，不睡就没有力气。”石蔺笑着说。
我和潭仔轮流巡逻，整整守了一夜。阿瓦玩到凌晨才回，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他就回小办公室了。
早晨，等阿瓦出门后，潭仔去开宝马车回来。我借机睡了三个小时。
快到中午了，戴老板才来厂里，看了一圈机器。
正式签合同，是在一家湘菜馆的包房里。秦姿淑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大叠，有关设备的原始购买单据，转交给我。
二手设备的买卖合同，本身并不复杂，除了套文，就只需列明清单。秦姿淑事先已经拟妥，戴老板和我，签字就可以了。
事情了结后，我请他们吃饭。点了剁椒鱼头，小炒黄牛肉，腊肉萝卜干，清炖鸡汤，
和干锅花菜。
“除了花菜，全是肉啊。”秦姿淑与我熟了，说话也变得直接。
“你又不是不吃肉。以前我自驾游，在小镇上遇到你，一起吃饭，你点的菜，也跟这个差不多。”戴老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神情轻松。
“哟。还记得清楚呀？那我就跟着说啦。季先生，你做个见证。戴老板当时，是答应过娶我的。是不是？戴总。”秦姿淑看着她的老板，目光里满是期望。
“是有这个事。现在也没说不娶啊。我家里又没老婆，外面也没相好的，就只有你。你急什么？”戴老板笑得有些不自然。
“我当然急了！我都二十八了。三十岁之前不结婚，我就成老姑娘了。季先生别笑话，我们昨天是谈生意。现在是朋友聚会。”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是还有一年多吗？东莞我没房子，跟我回老家，你不会肯的。”戴老板两手一摊，脸上是无奈的表情。
“我肯！既然嫁给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没有不愿意的。”秦姿淑说得很坚决。
“这个，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不要回老家去住。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季老板，我们开动吧。服务员，来两瓶纯生。”
秦姿淑瞟了一眼戴老板，似乎也觉得不会有结果。就开始笑了。
她身上穿着纯白色棉质t恤，搭配牛仔短裤，休闲旅游鞋，显得很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