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胡太医
胡景林已经卧床不起二十多日,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每日苦盼与妻女再见最后一面。
胡青黛到达凉州,马上去见胡景林。
只见爹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几乎没有隆起。
昔日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此时脸色黑黄,双颊塌陷,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胡青黛流着泪,狠狠捏了捏自己颤抖着的手,然后去搭父亲的脉。
脉息让人绝望。
试药伤了脏腑,已是油尽灯枯的脉象。
胡景林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青黛,是你吗?”
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颤巍巍的去抚摸女儿的脸颊。
胡青黛拉过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含泪道:“爹爹,是我,是青黛。”
胡景林的目光柔和又慈爱:“好!好!我的乖女儿长大成人了。我就放心了。”
胡青黛泪如雨下。
胡景林安慰爱女:“人终有一死,我早就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你不要太过悲伤,你娘亲还得靠你照顾呢。”
胡青黛泣道:“我怕娘亲接受不了,都没敢告诉她。”
“你娘亲的性子柔弱,回头你再慢慢的跟她说。”
“只怕到时候娘亲会怨我,没让她见您最后一面。”
胡景林叹了口气:“可惜啊,我这身子骨撑不到丰京,不然还真想见她最后一面。”
胡青黛问:“爹爹您可服用过还魂丹?”
胡景林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
“瘟疫盛行,百姓遭殃,我不能不救。可我又是令狐人,只好以死谢罪。”
胡青黛流着泪,“爹爹,你怎么这么傻?政治是贵人们的决策,和百姓无关啊。”
胡景林语重心长:“青黛你好小,很多事都不懂,你记住了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的选择。爹爹只盼你永远做爹爹的女儿。”
“爹爹,您又说傻话我当然永远是您的女儿。您可还记得《杏林奇书》上记载的毒入五脏六腑,解毒无效时,服下还魂丹,再以银针封住周身大穴,可延得十数日性命吗?”
胡景林很是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背过的医书都没忘,这很好。有了自立的本事,将来即使爹地不在了,你也不用忍气吞声,受人欺负。银针封穴就由你来做。”
胡青黛擦了一把泪,坚定道:“爹爹放心吧,今晚先休息,我去跟卫东商量,明日一早咱们就操作,争取明日就踏上回家的路。”
胡景林欣慰的点头,一切听从女儿的安排。
卫东出发前,太子嘱咐他一是确保药材送到,二是保护胡姑娘周全,三是听从胡姑娘吩咐。
当胡青黛找到卫东商议时,卫东马上就答应了。
出门找了几床厚厚的棉被把马车铺好,准备了饮食和水。
第二天一早,胡青黛伺候胡景林喝了几勺稀粥,喂下还魂丹,再以银针刺穴。
一个时辰后,胡景林脸上黑黄之色褪去,苍白的脸上飞上一片酡红,胡青黛拔下银针。
胡景林缓缓坐了起来。
围观的太医们啧啧称奇,纷纷感叹虎父无犬女。
卫东帮着把胡景林抱上马车。
凉州城被治好的百姓们听说胡太医要走,都来相送,长街两边挤满跪拜的百姓。
胡青黛扶胡景林坐起,掀开车帘向百姓挥手致意,百姓涕泪欢呼,此情此景胡青黛莫名感动。
“爹爹,您为百姓做成了一件大事!我为您感到骄傲!”
胡景林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对女儿说:“我也感到骄傲,药王师傅总盼着我济世救人,我有了你娘亲就懈怠了。临了做了这件事,我这一生也不算白活,到了地下你药爷爷那里,也面上有光。”
胡景林放下车帘。
胡青黛扶着他慢慢躺下。
“爹爹,你没有因为出身令狐置之事外,其实你是一个伟大的人。”
胡景林看着女儿的眼睛,充满希望的说:“我的女儿将来也可以做一个伟大的人。”
胡青黛撒娇:“是不是每个爹爹都这么高看自家的女儿?”
胡景林微笑:“是我的女儿有这个潜力。”
一路上父女俩说说笑笑,就像正在经历一次计划好的郊游。
只有在胡景林睡着的时候,胡青黛偷偷的搭上病人的手腕,指尖传来微弱的脉搏,她的脸上才浮现出无能为力的痛苦。
卫东是太子的影卫,一路上除了驾车时吆喝车马声,几乎没有他的声音,他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影卫。
几天后,他们一行三人到达丰京。
由于凉州瘟疫得到遏制,丰京城门已开。
依例先到东宫交差,车马行至东宫,卫东先进嘉德殿汇报。
胡青黛和胡景林在外等候传召。
半晌,卫东出来对胡青黛说:“太子殿下让我送胡太医回家休养,胡掌令先回家照顾父亲,何时入宫再等宣召。”
胡青黛朝嘉德殿方向跪拜太子,心中对太子的仁慈感激涕零。
到了家门口,卫东把胡景林抱下马车,想要抱到院里去。
胡景林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虚弱,坚持要自己走进去,卫东只好把他放下来。
那边吕掌柜看到了跑过来,扶着胡景林大惊:“天啦!胡老弟,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胡景林虚弱道:“老哥哥,不打紧,麻烦你扶我进院子吧。”
吕掌柜心中难过,和胡青黛一边一个搀着胡景林进了后院。
一进院子吕掌柜喊:“弟妹呀,胡老弟和侄女回来了。”
杨氏从屋里出来,看到胡景林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的模样,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院子里一片忙乱。
胡青黛给母亲扎了针,杨氏幽幽醒来,抓着胡青黛的手问:“你爹爹呢?”
“在东屋,吕伯父陪着他。”
杨氏翻身下床,刚走一步一个踉跄,胡青黛眼疾手快扶住:“娘亲,您现在最好休息一会儿,不要乱动。”
杨氏焦躁:“我没事,让我去看看你的父亲。”
胡青黛道:“父亲累了,已经睡着了。等他醒了再见也不迟。”
杨氏流泪:“我要去见他,你别拦着我。快扶我过去,让我躺在你父亲的身边。”
胡青黛转过脸用袖子擦干眼泪,“是女儿思虑不周,这就扶您过去。”
胡景林上午打起精神,等待太子召见,这会子到家精神不济已经陷入沉睡中。
杨氏扑到床前拉着胡景林的手呜呜哭个不停。
吕掌柜问胡青黛:“大侄女,你母亲没事吧?”
胡青黛道:“激动过度,有点脑出血,养一养不会有大碍的。爹爹这样,只怕娘亲她不会好好修养。”
吕掌柜帮着胡青黛把杨氏扶上床,跟胡景林并排躺在一起。
他直叹了气:“大侄女,你就安心照顾好爹娘,一日三餐,我让小元他娘和他奶奶做好送过来。”
胡青黛也不客气,“那就有劳吕伯伯了,我送您出去。”
两人行至院中,吕掌柜说:“大侄女,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你爹爹对小元他爹有救命之恩,无论什么事我们都会尽力替你办到。”
胡青黛眼圈一红,对着吕掌柜深鞠了一躬。
从屋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银票。她低声说:“爹爹熬不了几天了,我年轻不知事,后事怎么预备,还请伯伯替我做主。”
吕掌柜不接匣子,“棺木、衣物、白布、被褥我都替侄女预备。这匣子大侄女留着,将来大有用处。”
胡青黛泣道:“伯伯不收,叫我如何安心?侄女只好另托他人了。”
吕掌柜从匣子里拿走一张银票,“大侄女,这一张就够了,你放心吧。”
胡青黛又托小吕掌柜去寻小虎娘过来帮忙。
晚间胡景林沉睡未醒,杨氏水米未进。
胡青黛勉强吃了几口,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这个家还得靠自己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