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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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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绶坐在银线软榻上,笔挺如松柏,往下垂眸,便是公主如墨般的头发。

    她安安静静在他肩上靠着,像是沉睡的一朵小花。

    陆绶不敢惊醒公主,可架不住内心的煎熬:他在秦王婚宴上竟然要求公主,还逼她靠着他……他的身体越发僵硬了。

    这时,如若蚊声的轻哼传来:“陆绶,那夜秦王府本宫是不是做过什么?本宫觉得你比以前好多了。”

    啊?

    陆绶抿了抿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公主喝断片了?

    “这……”

    “无事。”公主侧头向他瞥了一眼,眼眸中如荒木林含着一株青杉,公主眼中有了一丁点神采。

    这是公主慢慢舒缓的表现。

    她道:“本宫喝太多,忘了那天晚上的事。”

    陆绶感觉得到,他心里忐忑不安的大石头轰然落地。

    因为公主忘了他的逾矩。

    至于现在,大概是公主即将失去一位朋友,恰好此时他在身边,公主需要一点放松罢了。

    他沉了沉声音,低声道:“那殿下记得秦王府进了贼人吗?”

    成华公主借着陆绶的力气坐正了些,靠着软垫,和他对视。

    除却刚刚他有点窘迫,谈起正事的陆绶,又是另一番样子。

    成华不忍告诉陆绶她喝酒从不断片,于是道:“约么有个印象。”

    “公主觉得是谁派的人?”

    成华心里的警惕一瞬间便提高了:“谁?是不是二哥?”

    “或许有。”

    成华的美眸里浮现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臣觉得,有两批人。但是殿下,扶图猎场一定不是楚王。”

    成华略是惊讶,在这件事情上,很难有人会把楚王宋珩剔除嫌疑人之外。

    倘若秦王真的遇刺受伤,或者更进一步,发生意外,皇子中最有威望和能力的,便只有宋珩。

    成华道:“遂宁侯不会因为证据去谋害皇子,犯更大的罪。更何况,据章鹤所说,遂宁侯怕是等三哥进京才知道这些。”

    “是。殿下说的不错。”陆绶看着公主:“但完全绕开骁虎卫,刺杀秦王,这却有点欲盖弥彰。”

    骁虎卫换防,仅有少数人知道,作为皇室知道是毫无疑问,可恰是这一点,让陆绶心生疑窦。

    若真是宋珩,太过明显。

    上辈子这个时间,他在公主府还是个毫无意义的摆设,对于这些知之甚少。

    但凭借着他这不多的了解,以及未来楚王宋珩和靖安王府的合作,他觉得这些和现在的靖安郡王有关。

    只是,公主倾慕薛予羡,加之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他该如何提醒?

    “会不会与靖安郡王有关?”

    猛地,陆绶听到公主这样问。

    他惊讶地抬起头,公主一脸沉静看着他:“薛予羡和二哥走的很近,本宫只是猜测。”

    “殿下觉得是他?”

    公主像是沉吟片刻,“不会。”

    “本宫只是在考虑靖安郡王府。”

    陆绶耳畔还想着那句斩钉截铁的“不会”。

    他微微难过了一下,旋即淡淡一笑揭过:“殿下有思考便好。”

    ——

    靖安郡王府前庭檐角下如同檐铃般密集的灯笼,如今只开了四盏,光线昏黄,不甚明亮。

    往来的侍卫、奴婢都十分小心,走在这个平日万分熟悉的院子里。

    熙明帝对镇守凛州的遂宁侯府的处置,无疑给居住在京城的边塞重臣、公侯伯爵一定威慑。

    此事牵连甚广,靖安郡王府所在的宜州更与凛州相近。

    薛予羡身为靖安郡王府世子,未弱冠时,熙明帝就曾在宜州说他是大靖第一公子。自他归京后,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他处事通达,眼界也不低,如今自知低调才是上策,于是接连退去了两次世家宴会的邀请。

    即便,他认得出请柬出自景荣枝的簪花小体。

    景国公府与靖安王府不同。

    景国公尊贵,不仅仅来源于他与皇室的亲缘关系,更重要的是,景国公家一家文臣,而靖安郡王府掌握宜州军队,哪怕他们无权调用。

    薛予羡走在廊下,回头问身边的护卫薛祁:“把话给景姑娘说明白了?”

    薛祁道:“说明白了。但景姑娘还想见公子一面。”

    薛予羡了然点点头,“过几日吧。”

    说着,便折进了书房。

    靖安郡王薛骋正立在一副书案前,案前的的八角玲珑灯在书房其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父王。”

    薛骋转过身来,将手里半截纸丢进八角玲珑灯里,带着几分慈爱看着薛予羡。

    “我儿如今,越发懂事了。”

    薛予羡以为父亲在说这几日他居家的事,谁知薛骋又补了一句:“这几日,你对成华公主似乎比以前上心了。”

    薛予羡一怔,像是每次薛骋问他一样回答:“父王,儿子不喜欢她。”

    薛骋停了片刻,踱步到薛予羡身侧:“父王不逼你,但你要知道,你对公主有偏见。”

    “而你又太骄傲!”

    “父王这是何意?”

    薛骋笑道:“你在秦王府的所作所为,薛祁已经告诉我了。你去找过公主?”

    薛予羡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上京人都说你是第一公子,谦和温润,谁知道你实际上骄傲倔强。”

    “若父王没猜错,你去找公主,只说你是偶遇?”

    “而依着成华公主的个性,即便这样,她也很开心。她是个炽烈的人。”

    书房内静默了一小会儿,薛予羡终是抬起头:“是,儿子确实找过公主,但也只是怕她出危险。”

    “至于公主,她并没有见是多开心。”

    薛予羡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却没有看见在烛火摇曳中,靖安郡王渐渐紧缩的眉头。

    “我一直以为公主是个仗势欺人、倨傲霸道的人,可这几次,我承认,我确实对公主有偏见。”

    “公主识大体、不娇气,精通经史,又通雅玩,虽说有些傲气,可她是大靖唯一的嫡公主,似乎这个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她也是个脆弱、需要人保护的女子。”

    薛予羡滔滔不绝,可说完后却是一顿。

    他竟然能说出公主这么多优点?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是无意,还是……

    他惊觉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情感似乎有微不可查的偏动。

    不是,这是错觉!

    他告诉自己,他喜欢的是景荣枝。

    那个在八年前,为他弹着琵琶曲、伏在他背上给他拭汗的小姑娘。

    即便那时她被帷帽遮着脸,可景国公府的小琵琶仙岂能有假!

    他有些支吾:“父王……”

    回应他的是靖安郡王略是试探的问题:“你说,公主见到你并不见多开心?”

    未等薛予羡言语,靖安郡王道:“你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日后是要继承靖安郡王府的人,你承载的是整个薛家的希望。”

    “虽然景荣枝不如成华公主高贵,但你喜欢,父王也不逼你接受这个婚约,大不了父王去向陛下请罪。”

    薛予羡听着父亲松口,心里涌上愧疚,他垂眸安静听着薛骋的话。

    “但是,父王不希望你与公主闹得很僵,这对我们王府没有任何好处。”

    薛骋手扶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培养出来的儿子道:“清花节就在五日后,公主的生辰虽在清花节后面,但按着规矩,不能高过清花节的章程。”

    “父王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世家高门都会依礼提前向公主表示祝贺。今年的礼,你准备,用点心。”

    ——

    皇城授玉街,巍巍公主府。

    成华公主窝在塌上,轩窗外,一株培育、修剪好的垂丝海棠正艳艳绽放。

    娇丽的花瓣随着风落进来,躺在公主铺陈的藕白色长尾裙上。

    她搅弄着自己披散在身侧的长发,饶有兴致看着玉珠和玉弦在桌案前翻找。

    “你们在干什么?”公主娇俏的声音响在房间里。

    玉珠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地毯:“公主你看,这是靖安郡王府送的。”

    “以往都是送名贵的玉器,可这次不一样,送的是羊绒毯。”

    玉弦道:“对,羊绒毯暖和,公主看书时就盖在腿上。”

    成华公主看了一眼图案,精巧无比,只是,她叹了口气:“本宫盖白狐裘不暖么?”

    玉弦又道:“这个薛世子虽然以前不怎么样,但这次看着礼物还是尽心的。”

    “公主,你看,这是你最爱的棠花糕。”

    成华眉眼微动,他怎么知道的?

    压下心中疑惑,成华捻起一个海棠红色的糕点。

    玉白的手指和鲜艳的颜色形成对比,扰人心神。成华朝窗口处喊了一声:“尉栎,本宫让你给陆大人送的口信到了吗?”

    “回公主,送到了。”

    “陆绶他怎么说。”

    尉栎站在窗外,向公主道:“他说,臣遵旨。”

    成华回眸,看着一脸惊讶的玉珠、玉弦:“找找陆绶的贺礼。”

    玉珠、玉弦在满目的红珊瑚、青玉白玉以及香木盒子、金簪玉钗的夹缝间,找到了一封薄薄的、没有重量的、像是老古董的信封?

    成华颇为兴奋从塌上跳下来,玉足没入兔绒毯。

    她三下五除二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纸,七折八折,上面是工工整整的陆绶体,苍劲有力、如带银钩:

    公主万安。

    十句四十个字。

    成华公主捏着信,不由一怔,旋即浅浅的笑自唇角漾开,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满院海棠尽失颜色。

    公主吊着嗓子:“好个陆绶,竟敢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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