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没有赢家
烛火摇曳,万籁无声。zicuixuan
陆天明静静站在赵歌韵的身后。
双手冰凉使不上一丝力气。
这段往事并没有多曲折。
却如变味的老酒一般让人难过。
他在为赵歌韵难过,也在为自己难过。
思来想去,最后又为他的爹娘难过。
理性告诉他,自己不应该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惋惜。
但体内流动着的滚烫血液,又让他无法冷眼旁观父亲的过往。
一个听上去在北洲近乎无敌的男人。
到底为何会过得如此不堪。
无法选择自己的妻子不说,甚至不敢将亲生儿子公之于众。
曾经那个在十里镇扛着锄头种地的泥腿子,到底背负了什么?要选择默默无闻隐匿于世?
父亲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为什么能让父亲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母亲又是什么身份,为何会与一个强悍的剑客有瓜葛?
陆天明内心毫无头绪,五味杂陈。
血浓于水的愤怒和无奈,仿佛马上要在心头爆开。
这段往事中出现的人,似乎都没有赢家。
“天明。”
沉思中,赵歌韵疲惫的声音响起。
“草民在。”
陆天明回过神,手上急忙发力。
他爹能拿捏赵歌韵,并不代表自己也能如此。
以他爹那骨子撩了就跑的骚劲。
赵歌韵没把他这个儿子的脑袋砍下来都算是万幸了。
“朕累了。”
陆天明看不见赵歌韵的表情。
但却能感受到她的内心。
因为他双手的冰凉,并非完全来自寒冷的冬季。
还有一部分凉意,是因为他碰触到了赵歌韵脖颈上已经开始挥发的泪水。
“陛下,保重身体,没什么事草民就先退下了。”
陆天明拱了拱手,低头朝门帘处行去。
女人愿意分享心中的温柔,并不见得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所以陆天明出去之前,根本就不敢瞅赵歌韵哪怕一眼。
“天明。”
陆天明掀帘子的手僵住。
“陛下请说。”
“你爹一定有他的苦衷,所以你不要记恨他。”赵歌韵柔声道。
陆天明差点替赵歌韵哭出来。
没来由便生出一种他爹死得不冤的想法。
当然,这也只是一时情绪而已。
陆天明背对赵歌韵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草民可不是怨天尤人的小屁孩。”
陆天明回到偏房。
这里曾经住着一位六重天的剑客。
若说可悲,恐怕温五郎不逊色于故事中的任何人。
练了数百年剑的顶尖强者。
最后竟然被人用柳条碎了道心。
从温文尔雅的剑客,变成一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刀客。
此中苦楚,恐怕只有温五郎自己清楚。
“等哪天回到楚国,一定要去凉北看看。”
凉王府内发生的一切,陆天明非常好奇。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挡不住温五郎的凉王府,到底是如何让他爹如此落魄的。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只觉全身乏力。
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色渐暗。
他也懒得洗漱,就这么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眼睛快要合上时。
嘴里不停念叨:“你要是还活着该多好,那我岂不是能堂堂正正当一回纨绔子弟?到时候谁敢惹我,你就帮我砍他!”
等他终于睡着时。
窗边有个人影忽然摇头轻叹道。
“你倒是想得挺美,你爹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又哪里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嘎吱一声。
人影将窗户关上,挡住了外面呼啸的冷风。
能出现在紫霄宫内,自然是赵歌韵本人。
她没有着急回自己的小楼内。
而是提着半壶酒一跃而起。
片刻后,赵歌韵落到了天奉宫宫顶。
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可她并不在意。
而是安静的坐下来,轻轻将那半壶酒放到了身侧。
“臭流氓,没想到有些事情回忆一遍,我对你的恨意竟然会浅了几分。”
说着,她便伸手在酒坛上摩挲。
“这半壶酒,是当年咱们喝剩下的,如今你已成了黄土,我便代劳将这酒尽数喝完,希望届时你快快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赵歌韵举杯独饮。
今夜苍穹之上无星辰,明天会是个阴天,惹得赵歌韵也有些烦闷。
两碗下肚,兴许是独饮提不起兴致。
赵歌韵忽地望向下方,接着冷声道:“粗鄙之人,躲在暗处做什么?”
话音刚落。
邹弈的身影快速从阴影中走出。
他抱拳便跪,语气颇为激动:“陛下,我们君臣之间,多久没有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呵,一百多年了,你这副让人恶心的嘴脸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变化,上来吧,今儿不揍你。”赵歌韵轻声道。
邹弈起身理了理金甲。
顺着宫柱快速攀爬。
片刻后,他满脸谄笑的站在了赵歌韵身边。
“坐,还要朕请你?”赵歌韵不快道。
邹弈急忙坐下,眼睛落在酒坛上不停咂嘴。
“这酒给你喝太浪费,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赵歌韵提醒道。
邹弈尴尬的吸了吸鼻子。
然后颇为委屈道:“陛下,这酒当初还是属下给您收起来的,那时您重病,温五还未苏醒,要不是”
“行了,朕让你上来,不是听你说废话的。”赵歌韵横眉道。
邹弈识相的闭上了嘴。
沉默片刻。
赵歌韵突兀道:“朕把当年这半壶酒的事情,告诉了陆天明。”
邹弈惊道:“陛下,您想开了?”
“想不想得开又能怎么办,陆痴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恨他还是念他,都改变不了结果。”
赵歌韵显得很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释怀了。
邹弈闻言。
长长舒了一口气。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说出来大家都好,不然属下一直憋着,用各种谎言搪塞,总觉得对不住陆天明。”
赵歌韵侧过头来:“当初你怕陆痴怕得要死,更是大言不惭说下次他出现,你一定宰了他,如今他儿子来了,你却表现得如此亲近?”
“害,这哪能一样,上一辈的仇,带到下一代不合适,况且当时陆痴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就属下这点造化,早就魂飞魄散咯。”邹弈笑道。
赵歌韵表示认同。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强悍无比的猥琐剑客。
“陛下。”
“怎么了?”
“您把陆天明留在身边,到底是因为他爹,还是他本人?”
“开始自然是因为他爹,现在嘛,当然是他本人。”
“嘶,陛下,您不会爱屋及乌吧?”
“朕自己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很复杂,有时候朕觉着自己是陆天明的娘,发自内心的想要关心他,可看见他为别的女人奋不顾身时,朕心头又酸得很。”
“既然如此,要不”
“闭上你的臭嘴!”
邹弈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停顿片刻,他又问道:“陛下,您觉着他们爷俩,像吗?”
“单说外表的话,儿子甩爹十条街,总体来说很不一样,不过有一点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歌韵嘴角微扬。
“哪一点?”
“这对父子,很能隐忍,有什么苦,都不喜欢说与别人听,换句话说,这爷俩,本质上都是孤独的人。”
“那您觉着谁相处起来更舒服?”
“陆天明吧,毕竟儿子还没有爹的实力,拿捏起来轻松一些。”
“陛下,您看得如此透彻,怕是陷进去了啊!”
“呵,笑话,那个会为情所困的女人,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