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凤凰男状元郎和被抛弃的童养媳三十
七月份,热浪席卷地面,皇庄里的人们脸上却都带着笑。
土豆已经都刨了出来,正一堆堆放在田埂上晾着水汽。这种亩产量极高又非常耐饿的粮食作物还是让皇帝高兴极了,抓着李图南的手,直呼我大梁有救。近处几片地里的麦穗儿金灿灿沉甸甸的,是李图南从恰恰那里拿到的种子。之后他准备想办法与本地的麦子进行杂交,逐渐培育更高产的麦种。
远处的水塘里养了一群鸭子,这会儿整嘎嘎叫着你追我赶地在水塘里闹腾着。羊圈里小羊羔撒了欢地跑,鸡圈里几个妇人正在喂鸡。
空气里都是即将收获的欢欣。
李图南正扶着白荷花在自家院子周围散步。
白荷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她四肢还是很纤细。每次李图南看的她细细的腰肢前挂着硕大的肚子都会感到心惊胆战。所以到了孕后期,李图南甚至要比之前还要粘着白荷花。反正皇庄的大小事宜都步入了正轨;而皇帝作为投资商也从不吝啬钱两;赵江老板的豆腐生意也每季度按时送来分红。故而李图南有充足的时间来照顾白荷花。
但是白荷花闲不住啊,她挂念着地里的各样庄稼和菜蔬。李图南只好扶着她每日来闲逛。他一手在后面托着白荷花的腰肢,一手在前面轻轻托着孕肚,希望能够减轻一点白荷花的负担。
“花儿,今天感觉还好吗?”已经临近预产期,李图南已经拜托老郎中多加看顾,又找了几个稳婆来庄子里住着。
“没事啦。”白荷花照常回答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咱们的娃娃是个慢性子……”白荷花刚想打趣自家孩子,便因为肚子里的动静卡了壳。
“图南。”白荷花抓住李图南的手。
“怎么了花儿?”李图南被白荷花的停顿吓了一跳。
“我想吃辣子鸡丁和麻辣烫,还想喝奶茶。”白荷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肚子不同于以往的收缩感,知道自己估计是要生了。但现在的痛感还可以忍受,白荷花连忙说出来自己的要求。这些菜品都是这几个月期间李图南捣鼓出来的,白荷花吃过几次,念念不忘。
“啊,今日吃一样好不好,两样都有些辣,我怕你受不住会胃疼。”李图南吓了一跳,以为白荷花肚子不舒服,原来只是嘴馋了而已,他提起的心脏放下去一半。
“可是,今日吃不到,再吃起码要半年以后了。”白荷花念叨道,有些委屈的哭腔。李图南之前也与白荷花一起看了孕产育儿的书,白荷花深知母乳喂养时忌口的痛苦,便想着趁孩子出生之前再过一下嘴瘾。
“啊?”李图南在脑中顺了一遍这几句话,终于反应过来。
“我可能要生了。”这个时候,相比较于反应过来之后一脸紧张的李图南,白荷花反而更淡定,“扶我回咱们家吧。”阵痛间隔时间还很长,她捏了捏李图南的手,提醒道。
“好。”李图南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喊了田埂上几个半大小子,让他们分头去李家和郎中那里通知。安排好之后,慢慢扶着白荷花往家走去。两人离家并不远,李图南虽然能够抱起白荷花,但他担心体位的改变让白荷花心脏或肺部不适,故而检查过白荷花的状态,还是半环着白荷花慢慢向家走去。
生孩子的过程是痛苦且漫长的。辣子鸡丁和麻辣烫不过吃下去两三口,白荷花的额头上便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李图南之前教给她的呼吸方法,整个人都痛得颤抖。汗水染湿了发丝,纠缠在苍白的面颊上。
李图南就坐在白荷花的身边,他紧握着白荷花的手给她力量。满眼心疼,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
终于,熬到了凌晨时——
“恭喜李农官,是个姑娘嘞!”
“娘子!李家娘子!”
“郎中,李家娘子晕过去了!”
孩子出生了,但李图南无心去看,因为白荷花甚至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晕了过去。李图南抓着老郎中的袖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您救救她…”他陪着白荷花熬了一天一夜,如今嘴唇干裂,面色熬的苍白,满眼都是惊惶。
“娘子无事,只是力竭,李农官此时可简单为娘子清洁一下。”老郎中还是头一次见到生孩子郎君如此上心。
李图南深吸一口气,刚才自己真的已经慌了神,理智已经完全被可能会失去白荷花的惊慌吞噬,现在抱着怀中的白荷花,才有了一丝丝真实的感受。他冷静下来,接过李母烧好的热水,拧了毛巾把为白荷花细细擦拭着。
——
白荷花像是飘浮在半空中,她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一个同样名叫白荷花的姑娘的一生:
她欢天喜地等来丈夫中状元的消息、目送他赶往京城打马上任、欣喜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丈夫接走了所有的家人,却瞒过所有人他另娶高门贵女……她看着那个名叫白荷花的姑娘拼死逃出高高的院墙,看着她跪倒在衙门口陈述冤情,看着她血溅三尺,看着那个“李图南”装模作样地收尸和暗地里指示“荡妇”“不守妇道”的谣言铺天盖地的席卷。
她不甘心,那个姑娘的愤怒好像还在自己的脑海。她跟着那个“李图南”,看着他在官场里溜须拍马青云直上,看着他一朝倾倒抄家核算,看着那个被他困在高宅当做筹码的张家小女流放千里,被救下之后含泪自尽……
这下故事好像结束了,她心里的愤怒渐渐消散,却一时有些迷茫,自己在哪儿?孩子,我的孩子呢?还有…郎君?
白荷花眼前渐渐又回到黑暗,远处仿佛传来一个人的呼唤:“花儿,醒醒,咱们姑娘也在等你。”
“花儿,醒醒。”
醒醒,快醒来。白荷花默念着,逼迫自己从那个梦境中醒来。
她睁眼,看见那个在梦中自己恨了许久的面容。
“荷花?花儿,你终于醒了!”李图南看着床上微微睁开眼睛的荷花,虽然兴奋,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让刚醒来的荷花惊了神。
白荷花这才缓过来,面前这个面带关切的不是梦里的官居三品的“李图南”,而是真切存在的自己的郎君。
“郎君。”白荷花喃喃念着,知觉缓缓恢复,她感受到自己下半身痛到无法动弹,肚子更像是被人捶打过一般。
“好疼…”她哽咽着说道,声音微弱却仿佛带着千钧重敲在李图南的心脏上。“我知道,我知道…”李图南拿了温热的布巾帮白荷花擦拭眼角“莫哭了,我们荷花受苦了。”
李图南帮白荷花收拾了身上的汗水血迹,又换了干净的小棉垫让她躺得舒服一点,喂了她几口李母熬了半天撇过油的鸡汤,让她恢复一下体力。白荷花还很是虚弱,不过醒了两刻钟便又睡过去了。
李图南坐在床边,他看向这个牵住自己心神的姑娘,她是那么纤弱娇嫩,临近预产期,她实际上能吃下去的东西并不多,晚上也经常喘不过气来;她又是那么坚韧明亮,各样作物她都认真仔细地种植与观察;就算是很难受,每日也都坚持运动。
李图南的目光定在白荷花的脸上,他悄悄吻上白荷花的眼角,一滴泪落在白荷花的发间。
——
光阴最怕人催。
李父李母搬去了李图南攒够银钱后买下的另一个农庄,和搬迁到此的大哥二哥在一起。豆腐生意细水流长,逐渐遍布了许多地方,之后便是李家两兄弟与赵江老板一起合伙了。两兄弟也如愿有了几个孩子,反观李图南,在有了一个女儿之后不论谁劝都不再生第二个。
他们的女儿白鹤,成为了大梁第一任女性官员。官居工部尚书,在位期间兴修水利,架桥铺路,广布交通,逐步为当时的经济发展奠定基础。
李图南和白荷花就在皇庄里慢慢过着日子。白荷花培育出许多有着优良性状的粮食或经济作物,借着皇庄的名义由皇帝传播到天下。李图南改进了畜牧禽类的养殖方式,养殖成本相比之前大大缩减,让鱼蛋肉类的菜肴不再只是达官贵人的专属。
吃饱与吃好,两人都在尽心尽力做着。
除此之外,白荷花还试着建立了一座女子学院,那个真实的像另一辈子的噩梦一直围绕着她,让她对天下女子只能依附男子生存产生了忧虑。她收养了周边乡下被人遗弃的女婴;被夫家抛弃娘家不容的娘子;年岁大了后被不孝儿孙赶出家门的大娘……她教她们编簸箕,织蓑衣,选出几个有灵性地送去学刺绣,教她们辨种育种育苗,还教他们读书认字。
待到两人垂垂老矣,相伴着踱步到麦田里,他们还记得最初种出麦子之后的欣喜,那是千年岁月里人类对粮食永远的追求。
风吹麦浪,两人含笑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