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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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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珍珠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鸡鸣第三遍。她本来正在做梦,忽然惊醒。

    不等月牙来叫,沈珍珠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她快速穿好衣裳,自己拎着洗脸盆直奔厨房。

    刘四娘正在烧热水,见到沈珍珠后惊讶道,“姑娘怎么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沈珍珠把锅盖掀开,“我有点事儿要出门一趟。”

    刘四娘立刻喊道,“月牙,月牙。”

    月牙才迷迷瞪瞪从屋里出来,听见刘四娘喊她,打着哈欠应道,“刘姐姐,什么事?”

    刘四娘伸手帮她整理衣裳,“你快些,陪姑娘出门。”

    月牙立刻来了精神,“姑娘,我帮你梳头。”

    沈珍珠端着水盆就走,“你自己赶紧洗漱,不用帮我。”

    主仆两个各自忙碌,不到两刻钟,主仆皆洗漱完毕,在正房门口汇合。

    沈珍珠抬头,天边有了一丝鱼肚白,不用提灯了。

    月牙好奇,“姑娘,我们要去哪里?”

    沈珍珠率先往外走,“四娘,我娘要是问起,就说我去北街送一送郭二哥。”

    刘四娘恍然大悟,“姑娘走慢些,今日打霜了,路上说不定有些滑。”

    沈珍珠嗯了一声,带着月牙就往大门外走去。

    果然如刘四娘所说,打霜了。

    月牙欣喜道,“看来今天是个好晴天,雪眼见着就能化完,路上就能彻底干了,姑爷路上也能走快些。”

    沈珍珠把披风的帽子掩了掩,带着月牙一起,很快就到了北街去往县城的出发点。

    那里已经有两辆骡车停在那里,旁边张家的食铺里已经有人进进出出。

    主仆二人到了张家食铺门口,沈珍珠打眼望去,就看到郭怀旭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他面前放着两碗汤,旁边一个盘子里有几张饼,而他旁边并无他人。

    沈珍珠刚到门口,就引起一堆人的观看。郭怀旭似乎有感应一般抬起了头,然后就看到了门口那个让他惦记了一晚上的倩影。

    张掌柜主动打招呼,“沈姑娘来了,快请进。”

    郭怀旭起身到门口,主动拉起她的手,“外头冷,快进来,我给你要了碗汤,放了片刻,这会子已经不烫了。”

    郭怀旭牵着沈珍珠的手到角落里,让她靠墙坐,自己坐在外面,正好挡住了她。

    沈珍珠看了看面前的一大碗汤,笑道,“这也太多了,月牙,你去拿个碗来。”

    月牙问张掌柜要了个空碗,沈珍珠倒了半碗给她,郭怀旭另外找了个盘子,给月牙夹了一块饼。

    月牙很自觉地端着碗和盘子到旁边的小桌上落座。

    郭怀旭催促她,“快喝口汤,别冻着了。才刚我还在担心,不晓得你来不来。”

    沈珍珠早上起来什么都没吃,喝了一肚子风过来的,一口汤下肚,这才暖和一些,“我要是不来,你要了两碗汤怎么办?”

    郭怀旭伸手把她披风的带子多系了一个活结,省得沾上了汤,“那我就替你喝了,全当你来过了。”

    沈珍珠捧着碗喝汤,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闻言眼睛眨巴眨巴了几下,“你想多吃就吃,何苦打我的幌子。”

    郭怀旭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撕了一小块饼要喂她。沈珍珠见旁边有许多人偷偷往这边看,自己接过饼慢慢吃。

    “昨晚上王家人没打你吧?”

    郭怀旭摇摇头,“没有,你别担心。”

    沈珍珠仔细看了看他,郭怀旭今日换了一件特别普通的衣裳,出远门为求安全,这样不打眼。可他眉目柔和,眸光明澈,虽是一身布衣,整个人仿佛被清泉涤洗过,走到哪里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昨天他过了生日,今日他就十七岁了。正当大好年华的俊俏少年郎,才跟自己温存了几日,他就要远行。

    沈珍珠心里有些闷闷的,她的异地恋总是这般艰辛,不能通信,不能视频,只能把自己变成工作狂来抵消相思苦。

    郭怀旭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沈珍珠宽大的袖子遮盖了二人的左手,旁人不得而知。

    沈珍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道,“等过年的时候,我给你写信。”

    沈珍珠摇了摇头,“不用了。”这古代寄一封信贵的要死,还容易丢,算了算了。

    她开始唠唠叨叨,“都说大寒小寒滴水成团,天越来越冷,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吃,冷的也不要吃。”

    郭怀旭指了指旁边凳子上的一个大包袱,“我带了一床更厚的被子,不会冷的。”

    沈珍珠嗯了一声继续道,“不相熟的人不要多说,还有。”

    她眼波流转,“不许招惹闲人。”

    郭怀旭轻笑,“不会。”

    唠唠叨叨似乎冲散了离愁,沈珍珠喝了半碗汤,吃了小半块饼,外面的车要出发了。

    郭怀旭自己付了钱,帮她把披风的带子整理好,“早上天还冷的很,你快回去吧。”

    沈珍珠看了看那敞篷骡车,心里有些担忧,“一会儿车跑起来会不会冷?月牙,你快回去把我那个鼠皮帽子拿来。”

    郭怀旭笑着摇头,“不用了,人多靠在一起,我用被子挡着风。个把时辰就到了县城,去祁州的车是有棚子的。”

    车夫喊了起来,“郭二郎,走了!”

    旁边有糙汉子开玩笑,“啧啧啧,看看人家小两口,难分难舍的。我家那婆娘早上起来就把我骂了一顿!”

    又有人道,“你要是长得像郭二郎这样俊俏,你婆娘肯定不舍得骂你。”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郭怀旭松开沈珍珠的手,拎着东西上了车,众人给他让了个地方坐下。

    车夫见大家都坐好了,一挥鞭子,骡车吱呀吱呀开始往前走。

    沈珍珠一直站在路口,北风吹起她的披风。郭怀旭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路口的人,寒意笼罩下,刚才那股被冲散的离愁似乎又升起。他感觉内心被什么击了一下,一阵阵疼痛。

    那边厢,月牙侧脸看了一下,朝阳升起,阳光还有些柔,洒在姑娘轻羽似的细密长睫上,浮起一层氤氲的朦胧之光,让月牙看的有些痴迷。

    镇上的人都说姑爷好看,原来姑娘也长得这么好看啊。哦,太太原来是平远镇第一美人,难怪呢。

    沈珍珠看着骡车越走越远,抬起手挥了挥。年后见,我的小哥。

    远处,郭怀旭也挥了挥手。

    旁边的汉子又开玩笑,“郭二郎,赶紧成亲得了,这种日子谁受得了。”

    车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路口,沈珍珠收回目光,低声道,“月牙,回家。”

    月牙见她神色不大好,连忙安慰道,“姑娘,这眼瞅着就快要过年了,等年后姑爷就回来了。咱们家铺子里忙,姑娘忙一天忙一天的,日子很快的。好事多磨,姑娘和姑娘一起经历多了,往后的日子才能更顺遂。”

    沈珍珠笑看她,“你倒懂这个。”

    主仆两个一路说话一路到了十字路口,沈珍珠直接进了铺子,“你带毛毛回去去告诉我娘,我早上吃过了,就不回去了。”

    等月牙走后,沈珍珠开始在铺子里忙活。果然,忙起来,那些离愁别绪瞬间被丢到脑后。

    当天晚上,沈家三口人再次齐聚沐家。本来清冷的沐家因为沈家人的到来,屋里又热闹起来。

    沐氏帮着摆碗筷,“我这每日拖家带口回来吃喝,说出去人家都要骂我。”

    薛氏笑道,“妹妹来了才好呢,家里没个孩子,珍珠来了爹也能说笑两句。”

    沐氏给老父亲盛饭,“大嫂,过两天我准备做腊肉和腊肠,大嫂要不要跟我一起?”

    薛氏点头,“那咱们两家一起买一头猪,再买一头羊,其余的就各买各的。”

    沐氏点头,“大嫂交给我吧,我弄好了就给大嫂送过来,大嫂别给钱了,全当我们近来的饭钱。”

    薛氏哟了一声,“那我可占便宜了,半头猪多值钱。”

    沈珍珠插了一句嘴,“娘,要不要晒几条咸鱼。我还想买点小鱼,晒干了给毛毛吃。”

    沐老太爷笑,“毛毛是狗,又不是猫。”

    沈珍珠给沐老太爷夹菜,“狗也吃鱼啊,都说狗吃骨头,要我说啊,那是没得肉吃,只能啃骨头。外祖父您信不信,给毛毛一块肉和一根骨头,它肯定先吃肉。”

    沐老太爷哈哈笑,用筷子点了点外孙女的头,“就你歪话多。”

    薛氏在一边道,“说起歪话啊,我今日倒是听人说了几句。豆腐王给他家二姑娘在县城说了门亲事,原说趁着年前就嫁过去,也不知怎地,那边忽然就退亲了。”

    沈复年看了沐安良一眼,给他倒了杯酒,“可是云檀的手笔?”

    沐安良未置可否,“是与不是,也不是多大个事。”

    沐氏见沈珍珠脸上的笑容消失,“珍珠,你表姐也不是为了针对王二姑娘。不拿这事儿抻一抻豆腐王家,成氏还觉得她女儿做的好,给家里挣了一大笔银子。不光王二姑娘,她家两个小子说亲也别想万事都顺利。”

    沈珍珠赶紧道,“娘放心,我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我就担心连累表姐。”

    薛氏安慰沈珍珠,“无妨,若是不管不问,你表姐的脸才没地方放呢。”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沈家一家三口自回家去。

    第二天,沈珍珠正在铺子里忙活呢,忽然,王二姑娘怒气匆匆地赶了过来,在铺子门口大骂,“沈珍珠,你给我滚出来!”

    沈珍珠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王招娣,一大早的,你吃炮仗了?”

    王二姑娘的手快指到沈珍珠鼻子上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你还想怎么样?你什么都得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沈珍珠一把将她的手指拍开,“如果是买东西,我欢迎,如果是来找茬的。王招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泥巴捏的?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既然你不知好歹,那我就不替你瞒着了。诸位乡亲都来呀,我跟你们说件稀奇事儿。”

    王二姑娘忽然满眼惊恐,伸手去捂沈珍珠的嘴巴,沈珍珠别的不行,打架可是自小跟沈文清练出来的。一伸腿,反手一压,就把王二姑娘摔到了地上。

    “王招娣,事不过三,你坑害我的仇我还没报呢。你不想让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是吧,那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从此以后,你要做到三样事情。第一,见到我要么低头要么绕着走;第二,郭二哥是我的男人,你要是再敢多看他一眼,我就把你这双不老实的招子挖下来;第三,你好也罢歹也罢,以后在人前,你的话里不许再带出我半个字,不然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王二姑娘被摔了个四抓朝天,羞愤欲死,大声喊道,“你难道是什么好人不成?难道你还能脱了干系不成?”

    沈珍珠拍拍手,“那好呀,咱们就把当日的事情仔细说给大家听听,让大家评评理。”反正她现在定亲了,还怕个甚。就算说出来,伤敌一千自伤两百,这买卖划算!

    旁边有好事者问道,“小沈掌柜,是什么事情?也说来我们听听。”

    沈珍珠清了清嗓子,“话说那日王姑娘请我去吃菊花酒……”

    王二姑娘立刻喊了起来,“沈珍珠,不许说,你不许说!”

    沈珍珠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赶紧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摔你一次。”

    说完,沈珍珠转身直接回了铺子。

    王二姑娘被众人看了笑话,爬起来捂着脸呜呜跑回了家,被她娘成氏又骂了一顿。

    不仅是王二姑娘的婚事受挫,王三郎那边也遇到了棘手之事。王大老爷给两个儿子在县学报名,县学里的教谕却说自己才德不足,王家卧虎藏龙,何不自己教导。

    王大老爷知道,王家多年不在海云县,根本没有任何根基。卫家在海云县城是大族,沐云檀的公爹是县城最大的米粮商,与官府来往甚密。卫家子弟经商、读书两条路都在走,连县衙里都塞了几个人。

    卫家及其看中沐家这门亲事,卫老爷听说儿媳妇的表妹受辱,就往县衙打了个招呼。县衙里的人一年没少吃卫家的孝敬,这点子小事倒也答应的痛快。王家虽然有个昔日县丞,又不是海云县的县丞,且又老迈,不必太卖他的面子,还是卫家这等海云县豪族不能得罪。

    那王二姑娘的婆家是个小商贩,卫老爷一句话,停了那家的货物供应,那家立刻就退了豆腐王家的亲事。

    一连两件事儿不顺利,王老太爷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一个小小的县学教谕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发过了火,王老太爷忽然老泪纵横,“我王家,就要这样倒下去了吗?”

    王大老爷跪下劝,“爹,请您保重身子,孩子们的事儿慢慢图谋也不迟。”

    王老太爷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给符家去的信有回复了吗?”

    王大老爷低下了头,“有了回复,符大人说,若是可以,希望年前能完婚。”

    王老太爷半晌后道,“多给明月一些陪嫁,你带着大郎两口子和三郎一起,送明月去祁州。完婚后,让大郎和三郎留在那里读书。”

    王大老爷俯身道好,“儿子不争气,让爹受累了。”

    王老太爷嗤笑,“我没有受累,明月受累了。三郎,你记着,你欠你姐姐的。”

    王三郎跪了下来,“都是孙儿的错,多谢祖父,孙儿以后定会护着姐姐的。”

    王家的一场密谋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三天后,王家大门里驶出两辆马车,缓缓往北街而去。

    然而,刚走没多远,车上忽然跳下来个戴帷帽的姑娘,身后跟着个丫头。

    眼尖的人一眼认出,那是王明月与杜鹃。

    王明月在大街上提着裙子缓缓奔跑,寒风吹起她的裙摆,还有她帷帽上的纱帘。她的眼神有些空洞,虽然在跑,却不知往哪里跑。

    她没有进王家的门,而是一路往十字路口而去,最后停在了沈家杂货铺门口。

    杜鹃匆匆而来,“姑娘,咱们走吧。”

    王明月抬头看着沈家杂货铺的牌匾,屋里的沈珍珠也看到了她,缓缓走了出来。

    王明月拉起沈珍珠的手就往后院跑,二人一起面对面立在院中。

    王明月哽咽道,“我来与妹妹道别。”

    沈珍珠猜到了什么,想到以前一起的快乐时光,叹了一口气问道,“明月姐姐,前路可好?”

    王明月没有出声,沈珍珠抬起手掀起她面前的纱帘,见到两行泪顺着王明月的下眼睑留了下来。

    沈珍珠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明月姐姐,若是不如意,你可以不答应的。你是个寡妇,再嫁由己,谁也不能强迫你。”

    王明月含泪而笑,“多谢妹妹,如意的,对方是个七品官,过门就做当家太太,就是年纪大了些。我娘说年纪大了不要紧,会疼人。”

    沈珍珠忽然心里十分难过,这个可怜的女子,虽然她经常犯糊涂,识人不明,又清高又要强,有时候矫情中带些小自私,但并没有太恶毒的心思,最后却成了家族的牺牲品。

    沈珍珠伸手放在王明月的肩膀上,“我知道你的心思,明月姐姐,你就当自己做了两场梦,梦里两个好人与你无缘。往后好好过日子,若是再有缘,我们还能再见。”

    王明月攥紧了衣袖,那里面有一只她做好的荷包,却从来没送出去过。

    “多谢妹妹,我来平远镇,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妹妹和沐姐姐。我对不起妹妹,我走后,希望妹妹能忘了我给你带来的不快,放下仇恨,好好过日子。”

    沈珍珠收回手,拿出帕子帮她把眼泪擦干,放下她的纱帘,“此一去,再见不知何时,望姐姐珍重。”

    王明月嗯了一声,“愿妹妹与郭二郎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同心结,“我是个寡妇,原是不吉利之人,妹妹成亲之日我就不来送礼了,这是我做的一个小玩意,送给妹妹。”

    沈珍珠接过那只同心结,“姐姐以后去了别人家,万事长个心眼,不要随意相信他人,包括姐姐的娘家人。”

    王明月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只有珍珠妹妹会说这种让她不要相信娘家人的话。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妹妹珍重。”

    沈珍珠只送到了铺子门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王明月的背影消失在北街尽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希望她以后能顺顺利利的。

    王明月带着一身离愁去往祁州城嫁人,沈珍珠的生活归于平静,每天忙碌个不停。

    郭怀旭到了祁州,沉下心来学技艺。远在几百里路意外的云州城内,沐云舟已经在学堂里混了个脸熟。

    他年纪轻,有秀才功名,官学很乐意收这样的学生。沐云舟人长得也不错,又会来事,没多久就跟先生和同窗们混熟了。

    他是外地人,只能住在官学里。得益于自小沐安良和薛氏对他的磨炼,他身上没有一点骄矜脾气。

    打饭、洗衣裳、铺床叠被,沐云舟干的十分熟练。每天早上沐云舟起来的最早,几天的工夫,他就成了学舍里的打鸣小公鸡。大伙儿只要听到小沐起床,就纷纷跟着起床。

    这一日休沐,别的学子都在睡懒觉呢,沐云舟见太阳好,把自己的被子抱出来放在学舍门口的绳子上晾晒。

    “小沐,晒被子呢!”

    沐云舟裂开一嘴小白牙,“于师兄,您今日不回家?”

    此人是睡在沐云舟旁边床铺的于勤忠,他家住在郊外,平日住在学舍,休沐日会回家去。

    “不回去了,下个月就要考试,我得多预备预备。”

    沐云舟开玩笑,“师兄不想孩子呀?”

    于勤忠家里有个三岁多的儿子,异常顽皮,他打又舍不得,管又不听,每每说起他就头疼。

    “我看到他就想打他!”

    沐云舟哈哈笑,“打吧打吧,我小时候也天天挨我爹的打。要不是姐姐妹妹护着,我身上没一块好肉。”

    于勤忠见天色很好,“你去不去学堂?”

    沐云舟把扇子一甩,“不去,好容易休沐一日,我出去走走,买些纸回来。”

    于勤忠遂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也买块墨回来。”

    师兄弟两个一起出了官学大门,沿着大街往西走。要过年了,云州城内人流挤挤。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到了墨香坊,这一条街全部是卖笔墨纸砚的,大小商家无数。

    沐云舟生活并不铺张,问了几家后都嫌贵,准备继续逛呢,忽然听到前面一阵骚动。

    有热闹?

    他拉着于勤忠火速找了个地点好的位置观战,只见前面有人在打架。一个火红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与对面三个莽汉打的不可开交。

    仔细一看,那火红的身影是个姑娘。姑娘的身影挪动的十分快,一身红衣上下翻飞,手中的擀面杖左挑右刺,仿佛那话本子里惩恶除霸的女侠。虽看得不真实,却隐约能发现这姑娘相貌十分不错。

    “这姑娘真厉害!”沐云舟忍不住发出感叹。

    于勤忠笑道,“小沐你不知道,这是墨香坊的霍英莲,人送外号女霸王,除了长得美,还是出了名的好斗。”

    沐云舟来了兴致,“怎么个好斗法?”

    于勤忠还没出声呢,旁边有好事者道,“小哥是外乡人吧,英莲姑娘虽然霸道些,可真是个大好人。因着有她在,墨香坊比别的街道安全许多。今日吴大呆要来收钱,英莲姑娘说这个月已经收了一次,这个月不许再收。吴大呆肯定又欠了赌债,想让大家来填坑。”

    说话间的工夫,那边的霍英莲已经把三个莽汉都打趴到地上,并用擀面杖指着带头的那个,“回去告诉吴大呆,当日他与我约定好的,一个月就收一回,怎么这才几个月,自己说过的话反倒不记得了?”

    那混混被她这样指着有些不高兴,“你又不是我们大哥的媳妇,凭啥管我们大哥!”

    霍英莲的擀面杖砰地一声敲在他头上,“我是他祖奶奶!滚回去告诉姓吴的,敢背着我在墨香坊多收一文钱,我打断他的狗腿!”

    沐云舟见那么粗的擀面杖就这样敲在那混混的头上,顿时感觉自己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那三个混混不甘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沐云舟这才看清,这霍英莲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单看她的眉眼与脸庞,但凡是个男人都要沦陷,但她的脸再好看,经不住她是个暴烈美人。

    看,那么粗的擀面杖在她手里玩得跟绣花针一样简单,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几个莽汉在她手里不消片刻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见那混混们走了,霍英莲对众人道,“诸位只管继续做买卖,吴大呆来了记得喊我一声。”

    众人连连对霍英莲拱手,“多谢姑娘。”

    霍英莲像男子一样对众人拱了拱手,然后拎着擀面杖进了旁边一家小门脸。沐云舟站在对面,只能看到她齐腰的长发与红裙一起,随着她快速移动的脚步随风飞舞。

    沐云舟心细,旁人这季节穿的都是厚棉袍,那霍英莲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看样子是个练家子,故而不怕冷。

    看热闹的众人离去,沐云舟问于勤忠,“于师兄,这英莲姑娘时常跟人打架吗?”

    于勤忠笑道,“也不是,听闻这英莲姑娘嫉恶如仇,从七八岁开始,见到恶霸就要打。自从她在墨香坊开了个小铺子,谁敢来多收一文钱,她必定要与对方打个你死我活。”

    沐云舟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姑娘怎么斗得过那些成群的混混?”

    于勤忠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以前英莲姑娘小时候没少挨打。听说她自小和弟弟跟着叔父过日子,她叔父身手很不错,她弟弟身子不好,不能习武,倒是她得了霍家真传。现在能在她手里完整走回来的恶霸,怕是不多了。”

    沐云舟的扇子在左手手心里敲了敲,“这英莲姑娘家里卖什么的?”

    于勤忠笑,“无非是些普通笔墨纸砚。”

    沐云舟一笑,“这样的女英雄,我们得去照顾照顾生意。”

    于勤忠一把揽住他的肩,“那就走吧!”

    师兄弟两个到了霍家门前,一进门,只见那霍英莲正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听见有动静,她抬起了头。

    逆着光,霍英莲看见一位翩翩少年摇着扇子走了进来,白袍折扇,头上的发带被风吹起落在胸前,平添一份洒脱恣意。

    她打量沐云舟的时候,沐云舟也在看她,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女霸王。

    霍英莲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二位客人需要些什么?”

    沐云舟扇子收起,鞠了一躬,“在下姓沐,是官学的学生,才刚见到姑娘除暴安良,小子心下佩服!”

    霍英莲的美目眯了起来,因着她长得美,时常有人上门讨些口头便宜,每每被她痛揍一顿。

    看了片刻,霍英莲决定按兵不动,“原是小事,公子不必客气。”

    沐云舟起身,“姑娘可有受伤?”

    霍英莲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不曾。”这人好生奇怪,她几时打架受过伤。

    于勤忠拉了拉沐云舟的袖子。

    沐云舟一笑,“姑娘没受伤就好,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这里可有写字用的纸,我要买一些回去。”

    人家真心买东西,霍英莲客气了起来,“我这里有好几种纸……”

    等她介绍完,沐云舟挑了两种,一种便宜的留着他平日里练字写文章用,好一些的交作业时用。于勤忠也挑了一块普通的墨。

    买过了东西,二人并未多做停留,客气地告辞。

    等他走后,霍英莲笑一声,原来是个傻小子。

    等离开了墨香坊,于勤忠又开始叭叭,“师弟不知道,这英莲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因着打架太厉害,到现在也没说婆家。”

    沐云舟忍不住咳嗽起来,“师兄,这霍姑娘多大了?”

    于勤忠挠挠头,“听说有二十岁了,具体多大我也不晓得。原来有人要给她说亲,她说要照顾年迈的叔父和体弱的弟弟,不肯嫁人。”

    沐云舟惊诧,“这姑娘这般重情重义?”

    于勤忠诶一声,“说起来这英莲姑娘除了霸道又喜欢打架,倒没什么毛病。”

    沐云舟叹息一声,“她也不是喜欢打架,带着叔父和弟弟,她一个姑娘家,若不厉害些,如何能立住脚。”

    还有一句话沐云舟没说出口,那般姿色,若是不厉害,怕是早被人生吞活剥。就如表妹一般,若是一味躲在父母身后,如何能在平远镇立足。

    沐云舟从来不会非议这种女子,他欣赏这样的女子。

    回到学堂后的沐云舟没有再出门,一心扑到书本和功课中。他是学堂里年纪最小的秀才,如果年末考试成绩不好,怕是要辜负他这个少年天才的名头。

    又一个休沐日,沐云舟的纸又没了,这回他一个人去了墨香坊。

    他直奔霍家,一进门,就见到霍英莲正在整理架子上的货物,她今日穿的一件月白色外衫,头发挑出一部分用玉簪子挽在头顶,其余均散了下来,一直垂到腰间。

    听见动静她走了出来,一见来人,霍英莲心里道,这不是上回那个傻小子?

    沐云舟还是白袍折扇,今日头上戴的玉冠,腰间荷包吊着玉佩,那荷包手艺有些差,不过里面传来的阵阵桂花香倒是不错。这回沐云舟的折扇没有放在胸口摇,而是收起来放在身后。

    霍英莲想起上回沐云舟摇来摇去的扇子,心里忍不住想笑,大冬天的也不嫌冷,真是个傻子。

    “客人需要些什么?”霍英莲主动上前询问。

    “姑娘,在下需要些纸。”

    霍英莲点头,“还要上回那种吗?”

    沐云舟吃了一惊,她竟然记得我之前买过什么样的纸?

    霍英莲觉得他傻里傻气的,店家记住客人买的东西不是太正常了。

    沐云舟点点头,“劳烦姑娘了,再给我拿一个普通的石头做的笔筒。”

    霍英莲点点头,就去给他拿东西。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喊,“霍英莲,你给老子滚出来,今日我们来算个总账!”

    霍英莲把手里的东西往沐云舟手里一塞,“快走,下次来一起付账。”

    说完,她拎起门后的擀面杖就走了出去,“吴大呆,今天又搬了多少救兵?”

    她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一样,顺手把沐云舟拖出来推到一边,反手关上门。

    沐云舟站稳脚步一看,只见门口来了个青年人,穿着不错,长相一般,却满脸骄横之气。此人身边围了一群混混,看样子是来找事的。

    听见霍英莲的话,他把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插,“我给你两条路,第一,嫁给我,以后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第二,今天跟我打个痛快,若是我赢了,往后你再也不许干涉我的事情!”

    霍英莲呸了一声,“你以为姑奶奶愿意管你的事情?只要你不来骚扰墨香坊,你爱死爱活,关我屁事!我明白告诉你,就是做一辈子老姑娘,姑奶奶也不进你吴家的门!一窝子土匪,强盗!”

    吴大呆被骂了一顿,不仅没有生气,而且放软了声音,“英莲,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一行了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卖笔墨纸砚,我养你。”

    霍英莲柳眉倒竖,“今日不把你腿打折两根,姑奶奶就跟你姓吴!”

    吴大呆大喜,“英莲,你快来打把我腿都打折了,然后嫁给我姓吴。”

    他的话音刚落,霍英莲的擀面杖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沐云舟当场呆滞,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旁边有个人啧啧两声,“这吴大呆也是,明明知道打不过英莲姑娘,还三天两头来挑衅。”

    另外一个人低声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吧,吴大呆宁可挨打也要来挑衅,这样英莲姑娘才能多看他两眼呢。啧啧啧,也是个痴心人。”

    “既然这样,英莲姑娘何不就嫁给吴大呆。”

    “呸,你家有姑娘愿意嫁给吴大呆这样的人?”

    “那是不能,吴大呆嘴上说喜欢英莲姑娘,吃喝嫖赌一样不耽误。吴家干了几辈子这行当,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这等人家说倒就倒了,一个不好全家老小命都留不下。”

    “这几年亏了英莲姑娘照看,吴大呆倒是很少搜刮墨香坊的商户。”

    ……

    沐云舟听了个大概,这吴家想来是这云州城的恶霸,黑白两道通吃,吴大呆是下一任吴家家主,老早以前就喜欢上了霍英莲,奈何霍英莲连夹都不夹他一眼。

    一个恶霸喜欢上了专门除恶霸的女侠,这中间的纠葛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吴大呆和霍英莲打架的次数比吃饭都多。吴大呆原想强抢,谁知被霍英莲当街扔到运大粪的车里,险些没臭死。

    从此他就和霍英莲杠上了,立志要把她娶回家。吴大呆每每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他从来不死心,今天又来挑战,而且还从言语上占便宜。

    就在沐云舟思索的时候,霍英莲已经占了上风,一根擀面杖把吴大呆逼的毫无退路。吴大呆手里拿着刀,可他每次砍到擀面杖上时就感觉那仿佛是金箍棒一样,怎么砍都砍不断。

    吴大呆发狠,“兄弟们,给我上!”

    那些小混混们一拥而上,把霍英莲团团围住。霍英莲哪里怕这个阵仗,拿出真本事来,脚一点飞起一人高,一个快速横扫,只见白衣在半空中飞舞,瞬间踢倒一片,然后稳稳地落在对面。

    吴大呆气急,“霍英莲,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往日我念及情分不与你计较,今日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霍英莲呸了一声,“滚,老娘跟你有个屁的情义!”

    吴大呆哼一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对着霍英莲的方向一按,只见一枚小箭从里面嗖地一声飞了过来。

    沐云舟还没看见箭射向哪里,霍英莲手里的擀面杖再次动了起来。吴大呆乒乒乓乓射个不停,霍英莲手里的擀面杖上面叮叮咚咚很快被扎了许多小箭头。

    沐云舟松了口气,英莲姑娘果然武艺高强。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旁边有另外一人掏出了一个同样的东西,嗖的一声一根箭射向了霍英莲。

    沐云舟大惊,“姑娘小心。”

    霍英莲在那人掏出东西时就听到了动静,同时也接下了那柄箭。她一个人同时对付两边的暗器,整个人快的只剩下一道白影。

    谁也没想到,旁边竟然还有第三人有这暗器。且吴大呆换了武器,手里换成了另一种类似火铳一样的东西。

    吴大呆和两个下属同时发射,霍英莲知道那东西的厉害,急速后退,就在此时,有个混混绕到霍英莲身后,拿着东西就要偷袭。霍英莲要去硬接吴大呆发来的火器,后面就有些疏于防守。

    沐云舟见到这情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手中的石头笔筒狠狠地砸在那个偷袭之人的头上。而霍英莲也硬生生接下了吴大呆发来的暗器,那暗器与擀面杖相撞后炸的空气中都是硫磺的味道。

    吴大呆见偷袭之人被个少年郎打昏,忽然发狠,“好啊,怪不得不肯跟我好,原来是在屋里藏了小白脸,待我先把他变成小花脸。”说完,他带着两个手下对着沐云舟乒乒乓乓射了起来。

    霍英莲一个掠影飞到沐云舟身边,拎起他就飞了起来,同时手中擀面杖一发力,那些扎在擀面杖的箭全部飞了出去,通通扎在那些混混身上,吴大呆脚上也中了两根,立刻捂住伤口嗷嗷叫了起来。

    “霍英莲,枉费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居然对我这般狠心!”

    霍英莲见对方不再攻击,把沐云舟放在地上,“吴大呆,你恶意伤害我家无辜的客人。你等着,明日我就去吴家的铺子砸了,看看谁更狠!”

    话音刚落,霍英莲神色一变,她看到沐云舟额头上冷汗直往下冒,腰间有红色的血迹往下流,那里正插着一根箭。

    沐云舟感觉腰间剧痛袭来,有些站不稳,仍旧不忘提醒她,“霍姑娘,当心。”

    霍英莲见他摇摇晃晃,一把揽住他,“撑住。”

    她又看向吴大呆,“吴大呆,这笔仇我记下了。”

    说完,她伸手打横抱起沐云舟,一脚踢开铺子的门,“劳烦哪位邻居来给我帮个忙。”

    吴大呆眼睁睁地看着霍英莲抱着个小白脸进了屋,骂骂咧咧了一阵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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