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期末考
吃完饭已经过了八点,天黑得透透的,苏霄霄再不回家也说不过去,她没好意思到楼上去看,就拐弯抹角地问宋桥夜里怎么取暖。
宋桥不愿意说太多:“楼上有个炉子。”
然后苏霄霄眼睁睁看着他打开后门,从一小堆煤堆里用钳子一块块夹出三角形的煤块,堆在一个簸箕里,放在楼梯口。
苏霄霄从头到尾没找到机会劝他回家,看到他钳煤的时候几乎就要憋不住开口了,最后还是使劲忍住,委婉地说了句:“宋哥,注意通风,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开玩笑的。”
毕竟宋桥好不容易对她敞开一点点心扉,她不舍得破坏掉。
宋桥跟隔壁打了个招呼请老板帮忙看一下店,自己送苏霄霄去她停车的地方。
后街没有灯,只能靠住户们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照着路,宋桥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面,给苏霄霄带路。
找到她的自行车,打开车锁,苏霄霄一只脚跨过车梁,回头对宋桥挥挥手,努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晚安宋哥。”
宋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出声说了句:“谢谢。”
是谢谢她在众人之前帮忙仗义执言,还是谢谢她在这寒冬带来一晚上的陪伴和安慰?
宋桥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看着她骑车上了灯火通明的大路,自己也回去了。
他走进一室冰冷的小店,简单收拾了碗筷。
端起碗时,下面一张字条飘了出来。
交通灯红了,苏霄霄停下车,单脚支在地上。
她的围巾没系好,松松地堆在脖子上,刚刚一路骑过来脸露在寒风中,被吹的发木,这会儿正好停下理理围巾。
苏霄霄轻轻呼气,呵出的白气在空中瞬间消散。
她在买牛肉面的时候凭记忆写下了那段话,但是并不确定该不该拿给宋桥。这是他内心最隐秘的伤痛,当她问出那句你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宋桥的表情让她猜到了答案。
苏霄霄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来长街的路上她在□□上问李一帆,父亲不在了以后宋桥的反应如何,李一帆给她回复了。
“宋叔叔走的太突然,我们都没法接受,更别说老宋。”
“这一片街坊都几十年来,互相知根知底,都知道宋叔叔人缘好,豪爽,仗义。虽然总是跑长途不在家,但和老宋的感情特别好。”
“那天老宋在学校,突然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去的时候,宋叔叔还在抢救。”
“一连抢救了三天,病危通知单下了五次,每次都这一次以为不行了,后来又挺过去了,宋桥陪着刘阿姨在医院守着,大家都说宋叔叔是舍不得他们娘儿俩就这么走了,说宋叔叔命大……”
“第四天医生说宋叔叔情况总算稳定了,再观察观察就可以从icu出来。宋桥特别高兴,跟我们说他这三天没敢合眼,总算能眯一会儿。”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人就不行了,听我妈说,等宋桥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宋叔叔在吐血,抽搐,都没个人样,没几分钟人就走了。”
“说实话,别说老宋,我觉得我都还没走出来……”
苏霄霄知道自己是在越界,有可能在她贸然触及到宋桥内心最大的隐痛时,他们的交情也完了,以后的宋桥依然变成她遥不可及的对象。
可是她仍然忍不住写下上一世读到过的那首诗,并且悄悄压在桌上。
那也许是这个冬夜,能够陪伴宋桥的一点点温柔。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
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
但你的引力仍在。
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
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注)。
……
元旦三天苏霄霄埋首在厚厚的作业和卷子里,只跟着父母去姥姥家吃了一次饭,其他时间都没有出门。
华国对元旦的热情好像都差了一层,可能因为再过不久就是农历新年,只有过了除夕,华国人才会觉得,这一年真的过去了,又换了新的一年。
新旧年交替的那天,苏霄霄卡点给宋桥发了新年祝福短信,宋桥没过多久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时间过得飞快,元旦之后没几天,苏霄霄已经坐在考场里,等着发期末考试的卷子。
一中的考场是按照上一次大考的成绩来排的,每个考场四十五个人,成绩最好的在第一考场,年级四十五名之后的在第二考场……依此类推。
苏霄霄期中考试考了四十五名,不偏不倚,正好排在第一考场的最后一个。
第一考场在一班,她的位置后面就是扫帚和簸箕,还好一班卫生弄的不错,不然苏霄霄内心真的生无可恋。
第一考场的四十五个人里面,实验班的人就占了三十多个,几乎包揽了前三十名。
他们是同班同学,一进门就嘻嘻哈哈互相打招呼,扎堆闲聊,搞得像实验班的班级大联欢一样,无形中给了那十来个普通班的学生不少压力,好像人家才是嫡传正统,自己是本来不该在这的外人。
虽然知道实验班牛人多,但亲眼见还是第一次,况且自己学的吭哧吭哧的,这些人却透着一股轻描淡写的高人风范。
苏霄霄倒是心态很平,她这一生是白捡的,能坐在第一考场已经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了,还想什么呢?能学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反正不可能比上辈子差。
他们班坐在第一考场的还有一个人,是班长高聪,从苏霄霄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高聪看到她进教室的时候还对她笑了笑,过来问了几句文具都带齐了吗?复习的怎么样?闲聊了几句才回自己的座位。
苏霄霄真心佩服他,明明年纪不大,给人的感觉却时刻都是四平八稳的老干部样,比她还像重生一遍的。
徐梦婷和张启墨也在第一考场,旁观者都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挺熟。张启墨考试之前就没回过自己的座位,几乎都靠在徐梦婷的桌子旁,一副主人姿态,随意地和别人插科打诨,当然了,跟徐梦婷聊的最多。
徐梦婷明显很享受这种暧昧的亲密感觉,仿佛被笼罩在名人光环下,态度矜持,笑语晏晏,时不时和张启墨交换一个眼色,说一些彼此才明白的典故:“就是上周末你去过的那家——”“上周六跟你说过的那个——”
直到监考老师进来,张启墨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上次考了年级第二,座位也在前面。
大概所有老师对尖子生们都更为宽容,看见他们蹿来蹿去也没说什么,还跟几个男生开起了玩笑。
“马上打铃了,还有心思聊天,是复习的没问题了吧?都能考满分了?”
有一两个脸皮厚的学生嬉皮笑脸:“老师我们这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还是重视的。”
相较之下,普通班的学生就要收敛的多,大都在看书或者默默背诵知识点,苏霄霄把笔袋和草稿纸铺好,发现坐在第二排的徐梦婷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早上她进考场的时候,徐梦婷已经坐在自己座位上了,苏霄霄跟她打了个招呼,徐梦婷表情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苏霄霄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徐梦婷隐隐的敌意。
上一世这是徐梦婷独享的舞台,没想到现在苏霄霄会横插一脚进来。
徐梦婷忍不住又看了苏霄霄一眼。
尤其她现在还变得如此打眼。
早上苏霄霄从门口背着书包走进来,徐梦婷注意到好几个男生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包括张启墨。
天越来越冷,学校室内没有暖气,上一世苏霄霄为了怕腿看着粗,大冬天也忍着只穿一条薄薄的黑裤子,从家骑到学校两条腿都快冻僵了。这辈子她完全不想挑战这里湿冷的冬天,暖暖和和地穿了条加绒的黑色牛仔裤,下面带一点跟的一脚蹬同色羊皮短靴,上面是饱和度高的蜡笔灰粉色蓝色撞色卫衣,帽子拖在背后,还有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头发蓬松地披着,发梢卷卷地勾出下颌线。
苏霄霄没发现有男生偷偷看她,一边往座位走一边从脖子上取下白色羊绒围巾,露出白生生的小脸,先是又大又圆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嘴唇抹了淡色的唇蜜,最后是纤细的脖子……
徐梦婷手里不停地转着笔,每次她心烦的时候就会这样。
开学以来她不止一次听到有男生议论过五班有个小美女,第一次数学测验就考了年级第一,期中又考入前50名,才貌双全云云,这种议论总是让她冒出一股无名火。
从前她自认成绩,相貌和身材都远远把两个表妹甩在后面,虽然现在她还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她已经越来越感到一种危机感。
她无法克制地想起从前的苏霄霄,黑黑胖胖,老鼠尾巴似的辫子,脸上冒着零星的痘痘,拼命用拉跨的衣服遮盖自己的身材,一门心思都在漫画里,胆子又小,随便糊弄几句就不敢作声了。
后来有一次听见别人说起苏霄霄的时候,徐梦婷装作漫不经心地掉了一张照片在地上。
一个女生眼尖看见了,顺手帮她捡起来,看一眼问:“这是你跟你朋友的合照吗?”
徐梦婷连忙说声谢谢,也不忙着接过来,笑着说:“是啊,其实你们也认识,我旁边的是五班的苏霄霄。”
闻言几个同学都好奇地围上来看,看过以后惊得瞪大了眼,一个男生哇地大叫道:“有没有搞错?这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啊!”
徐梦婷用手把一缕发丝撩到耳后,温温柔柔地:“没错啊,就是她,照片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照的。”
“也差太多了吧。”一个女生仔细地打量着照片,怀疑地说,“身材,皮肤,五官都不一样了,看着像换了个头……她不会是整容了吧?”
徐梦婷掩住嘴,含糊地说:“应该不会吧,不过她家是挺有钱的……”
“听说有的人会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去整容,整好了去上大学,”另一个女生难掩八卦的兴奋,“她不会也是趁着中考的暑假去做的吧?正好有几个月恢复期。”
第一个说话的男生看着照片厌恶地皱着眉头:“原来她其实是这种土肥圆,擦,好恶心。”
注:出自科学松鼠会游识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