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不知今夕是何年
当苏怜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脑袋里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地乱窜,似乎在闭眼后已经沉睡了一万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绝对是一场空前的交通事故。
苏怜沉重的眼皮如铅块一般,但是毫无疑问,光明就在眼角,在水中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让她有些后怕。
她此刻能感受到这个亲爱的世界美好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尽管呼吸的时候因为呛水的缘故呼吸道还有疼。
苏怜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了。
当她再一次被明亮的阳光吸引的时候,她咬着牙撑起如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满是烟青色,全身像散架了一般酸痛,苏怜用两个胳膊肘撑着床想要爬起来。
“小姐,你醒啦!”
只见一个头上梳着两个像螺角一样发髻的女孩子向自己走来,她的面容清秀,眉如远山,小巧的鼻子,杏仁般的眼睛,樱桃般地小嘴,活像《金陵十二钗》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那女孩子搀扶着苏怜坐起来,苏怜这才看清楚,搀扶自己的女孩子脸上两侧都印着红红隐约可见的巴掌印,或者说,整个脸颊都是肿的。
“小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小……姐……”苏怜很快忘记了手臂的酸痛,环视了四周,注意起了自己躺着地方,一张比自己租的小公寓大两三倍的大房间,躺的床是旧式的木架床,挂着烟青色的厚帐子,灰粉色的被子,硬邦邦的床板。
床头不远有一张梳妆台和洗脸架,一旁镜子的质量显然有点糟糕,梳妆台隔着不远就是一个大木柜,看样子像是衣柜,房间中间有一串朴素的珠帘,帘后一大片空挡只放了一张木桌,桌子一点花纹都没有,朴素至极。
面前的女孩子穿着浅青色的襦裙,灰色的布鞋,说话又像极了江浙一带的方言,苏怜难以置信地顿了顿,惊恐地想要下床,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久不运动一下子跑了几十里后那般酸痛,没走几步又跌倒了。
房间里乖巧的女孩子追上来,赶忙将苏怜扶起来,苏怜强忍着疼痛越过珠帘才走到房门口,一个小厅映入眼帘,家具摆设依旧是古色古香的。苏怜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不是幻觉,所见的桌椅字画还在,她伸手去触摸那上了漆的木料,古朴的木墙,青石板地,字画用的宣纸还有些发黄。
恐惧如斯,苏怜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又不省人事了。
当苏怜恢复意识的时候,大概已是黄昏了,窗外还有蟋蟀的叫声,斜阳正透过雕花的窗格洒在古朴的地砖上。
她慢悠悠地支起身体,肋骨处还有些疼,按照她人体解剖学的常识,自觉左6~8肋可能有骨折,但是此刻肋骨并没有那么尖锐的骨折痛。
眼前还是那份古典朴实,苏怜强忍着酸痛的身体走下床去,她循着另一道大门出去,可是门外却是两棵硕大的榕树还有一些排列精致又透着刻意凌乱的绿植,在往远依稀还能看见水光,举目所见之处能见到的建筑都不像现代社会能看见的建筑,甚至比前年在苏州见到的园林还要雅致。
苏怜心中很慌,心脏跳得飞快。
“小姐,你怎么啦?一醒来就乱跑。”脸上带着巴掌印的女孩子追上来。
“你叫我什么?我不是你的小姐!”苏怜用的是普通话。
“小姐,你怎么连说话的口音都变了,你可不要吓我!”女孩子脸色苍白,她所说的话有点像江浙一带的方言,又有些像粤语,虽然苏怜听得懂,一时间却模仿不来。
“我说话很奇怪吗?”苏怜用起了扬州方言说道。
“当然奇怪了,你刚刚说的像极了北方的胡人,从来苏老爷也有请过北方外族做生意的来家里,你刚刚说话像极了他们。”
“我……这是怎么了?”苏怜不清楚状况,只是觉得全身哪里都不舒服,连呼吸都有些疼,喉咙有些嘶哑,四肢就像超负荷跑了几十公里那般酸痛。
“小姐你忘记了?你被那蛮横无理的朱氏推下兰泽湖,她还狡辩说只是一时喝了酒才失了分寸,那天她们身上哪里有酒味了?我看她们分明就是想谋害小姐!”这丫鬟说话气呼呼的,可脸上分明还有红呼呼巴掌印。
“你叫什么名字?”苏怜暂且只能用她唯一知道的方言问道。
“小姐,你怎么连我名字都忘记了,我是子佩啊。”小丫头也是慌了,眼睛红红的。
“子佩……那,我叫什么名字?”
“啊??小姐你没事吧?”子佩顺手摸了摸苏怜的额头,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苏怜见面前的丫头额头邹成一团,也急起来了,“你快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苏怜用手指着自己问道。
“小姐名叫唤苏怜儿,这名字是以前苏太太取的”,说着,小丫头擦了眼角的泪水。
“现在是什么时候?”
“九月初五。”
“不是,我是说年,今年是什么时候?”
“今年是嘉靖五年,小姐入嫁林家刚刚好是嘉靖元年,如今五年过去了……”
“嘉靖五年,嘉靖……明朝……”苏怜不是文科生,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嘉靖五年是什么时候。(注:嘉靖五年九月初五——公元1527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