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雪冠
晚饭前护士照例给每人发了一大把的药,这次有薛宁的帮助,俞川轻易瞒天过海处理掉了那些精神类药物,护士见每个人都按要求“吃了”药片,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地说道:“晚上九点以后宵禁,不允许串门。”
护士说完很快就走了,薛宁吃完饭本想跟俞川说点什么,却不想后者恋爱脑犯了,满脑子只有美人垂泪的模样,一吃完饭就抱着洋娃娃脚底抹油溜去找伽蓝了,等薛宁想起来找他时,他早就跑得没影了。
俞川循着记忆里伽蓝被拖走的方向顺着房间一间一间地找了过去,终于在走廊尽头一间靠窗的小房间里找到了蜷缩在床上的伽蓝,他蜷着腿坐在床上,背被倚着墙璧双眸紧闭,乌黑的长发自肩头滑落遮住了部分脚面,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苍白,颇有病弱美人的易碎感。
听见门口的响动,伽蓝紧闭的眼珠微微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略带欣喜地看向来人,嘴里呢喃道:“乖乖。”
“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俞川瞧着面前明显精神不正常的人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能怎么办,左右人活着就好,这么想着,俞川稍稍定心,转而把从薛宁那坑来的糖果献宝似的塞到伽蓝手里,后者呆呆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是疑惑不解。
“甜的,尝尝。”俞川说着把糖果盒子打开,捏了一颗塞到伽蓝嘴里,后者仍旧是用那样单纯的目光看着他,舌尖动了动,糖果的甜味瞬间在整个口腔蔓延开,伽蓝总是很容易高兴,他忽然就倾身亲住了俞川的唇,用舌尖把那颗糖顶到了俞川口腔里,整个吻都带上了甜味儿。
俞川一愣,顿时脸色爆红,挣扎着想推开伽蓝,却被扣住脑袋吻得愈发深入,手里来不及盖上盖子的糖盒子也被打翻在地,糖果四处散落,混迹其中的一粒白色药片顺着地板滚进了夹缝。
这家伙,哪怕成了神经病还是忘不掉占他便宜,俞川一边被吻得喘不过气,一边失神地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旖旎的画面,交缠的双腿,急促的喘息,只是那个画面转瞬即逝,快到让俞川只以为是错觉。
“好了,我得回去了。”俞川用力推了推伽蓝,后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敛着眼睫乖顺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悄悄瞥一眼俞川,漂亮又可爱,俞川心一软,自己又凑上去亲了亲人家的唇角,解释道:“夜里不让串门,护士回去了,我也得赶快回去了,明天我还会来的。”
俞川说完,强忍着不舍,狠心把伽蓝的手从他的衣角上拿下来,匆匆几步回了写有他名字的房间。大约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护士开始敲门一间一间的查房。一开始俞川只以为是简单地看一下有没有串门,却不想护士们把他们所有人都叫了出去搜身,没人知道她们在找什么,因此被搜身的时候谁也没有防备。
护士在玩家身上没找到什么东西,转而有目的性地在房间内搜查,除开刚来就死去的女孩,剩下的十二个人都是一头雾水,而这种疑惑持续到护士们在其中一个年轻人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把药,他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似乎想不通明明吃完饭就被他冲进厕所的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俞川眉心重重一跳,这人他有印象,是跟死去的少女唯一有过交谈的,也是薛宁唯一拉拢过的新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再看不出来里头的问题他都白过那三个副本了。
这是逆局,人群中藏着一个虎视眈眈想要害死其他人的琉克勒茜,很有可能就是薛宁,俞川面上神色不显,悄悄往人群里缩了一步,打算明天找机会试探一下薛宁。
房间里被搜出药品的年轻人并没有像之前的女生一样被护士立即弄死,而是被架着手臂拖走了,他挣扎着向薛宁求救:“救命,救救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薛宁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他往后退了一步,默不作声地看着男生被护士拖走,等到护士的身影连同年轻人求救的声音一起消失在走廊里,众人才心有余悸地各自回房,几个老玩家若有所思地看了薛宁一眼,新人们满心满眼只有恐惧,一群人各怀鬼胎却又相安无事。
“我给你的糖呢?你吃了吗?”薛宁回房前突然故作不经意地问俞川,后者转眸对上他的视线,心道果然如此,俞川装作被吓到一样勉强地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言道:“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被一个神经病抢走了。”
俞川顿了顿,又问道:“你还有吗?我现在、有点紧张。”
确定俞川没有察觉到端倪,薛宁微微放下心来,笑了笑,安抚道:“有的,你别害怕,只要规规矩矩地来,不会出事的,我可以保证,你一定可以活着出去。”说完又拿了一小盒糖果给俞川。
这饼画得比蓝黛还离谱,俞川腹诽道,接过来薛宁给的糖果,却没有打开立刻吃,而是捏在手里对薛宁说了声:“谢谢。”随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后确定外面看不到他的动作,俞川才把那盒糖倒在床上,所谓的床,也不过是木板上垫了几层报纸,然后草草地铺上床单。
如他所料,亮晶晶的糖果中混进去了一颗药片,俞川脸色瞬间变得的很难看,不出所料的话,下午薛宁给他的糖里估计也混着一颗药,只是他傍晚去找伽蓝的时候阴差阳错打翻了,差一点,他也栽在琉克勒茜手上了。
只是……俞川心中还是有一个疑问,就是护士查房,很明显她们就是奔着搜药来的,但是正常来说哪怕是新人,在知道了被发现没吃药的下场后都会尽早把药品处理掉,护士晚上才来查房不可能有所收获,但是她们搜查的时候目的性是相当强的,就好像是知道,她们一定能找到想找的东西一样。
莫非是有什么人在给她们通风报信?俞川暗暗记下这些疑点,打算明天天亮可以自由活动了好好查一查,随后把床上的糖果连同药片一起冲进了厕所,被子一掀就睡觉了。
半夜十二点,他突然被一声惨叫声惊醒,他瞬间从床上爬起来靠到门边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惨叫声落下去后是长长的寂静,紧接着是一阵细微的,像是刀刃从骨骼上擦过去的摩擦声,俞川竖起耳朵仔细分辨,试图从这细微的动静里辨别外面的情况。
“咚咚咚——”他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俞川被吓得一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脸色难看地退到床边,试图装作自己睡着了,期待着门外敲门的家伙自己放弃,不过他的期待落空了,敲门的人见他久久不开门,索性直接按下了门把手,察觉到门被反锁了,门外的家伙动作一顿,随即移动脚步离开了,外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俞川一口气还没落下去,门锁又传来响动——那家伙找来了钥匙,执意要打开他的门!
意识到这一点,俞川惊出一身冷汗,系统界面已经切换到了【狩猎】,随时准备发动手牌跟外面的东西拼命。
吱呀一声,门开了,俞川一瞬间摒住了呼吸朝门外看去,只见那里空空如也,他额头上冷汗下来了。
“十三,你怎么回来了?”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俞川的手臂,他直接吓得没忍住叫出了声,伽蓝半个人都隐藏在了黑暗里,抓住俞川的手紧张地问道,焦急的脸上带着对他的担忧,“你不是走了么,为什么要回来?”
“伽蓝?”不同于白天时的懵懵懂懂,晚上的伽蓝显然是清醒且正常的,俞川谨慎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确定不是什么东西伪造的,才微微放下心来,转身把房门关上,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伽蓝:“我?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告诉我,你明明已经离开了实验室,为什么还要回来?”
“实验室?”俞川敏锐地捕捉到伽蓝话里的重要信息。
“哦天,你忘了?”俞川眼中的意外和疑惑并没有藏得很好,伽蓝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茫然,后者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随后捧住了俞川的脸,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道,“那我呢?认识我吗?你还记得多少?”
“那些坏家伙,他们换掉了你的脑子,你什么都记不得。”伽蓝焦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下意识地咬着指甲,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伽蓝,你怎么了吗?”俞川不解地看着他。
“不,我没事,有事的是你。”伽蓝一摆手,忽然对上俞川的眼睛,严肃认真道,“走,我带你离开,现在就走。”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俞川的手就往外走。
“现在吗?会不会太仓促。”俞川被拉得一个趔趄。
“不,就现在,否则就来不及了。”伽蓝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神神叨叨道,“骗局,这一切都是骗局,他们答应放我们走,然后偷掉记忆再把我们骗回来,他们把我们利用到死!”
“什么?”俞川的思路跟不上伽蓝近乎疯癫的话语。
“小十三,你本来已经出去了,但是现在你忘了实验、忘了过去,又被他们弄回来了,理由是什么?”伽蓝转过身来,视线在俞川身上一阵搜寻,最后停在他身上的病号服上,“精神病,对吗?他们说你有精神病,然后给你吃很多很多的药,不吃就死,对吗?”
“对,就是这样。”俞川现在确定了,晚上的伽蓝精神状态也不对劲儿,从开始到现在他与其说是在跟自己交流,不如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问自答,“他们也是这样偷走人骨,如出一辙,你的价值,你现在还有什么价值呢?”
伽蓝说着说着忽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旁边墙上的窗户一跃而下,俞川反应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坠入一片浓郁的黑暗。
疯了,真的疯了。俞川望着外头的黑暗失神,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间,不太能接受才刚见面没多久,伽蓝就死在面前的事实。
“阿南刻,他跳下去了,他不管我的。”俞川失神地喃喃道,心脏一阵熟悉的绞痛,游戏里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他在现实中的身体。
晚上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俞川成功地睡不着了,到了将近天亮才有睡意,但他怕睡过了吃药时间,哪怕困得要死,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顶着一个熊猫眼赶在护士来分药之前踩点到了餐厅。
昨天晚上他被伽蓝吓到时的叫声很多人都听见了,所有人都默认他出事了,因而看见他完好无损地来时都没忍住露出了诧异的目光,尤其是薛宁,忍不住对俞川看了又看,死活想不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俞川没管其他人,接过来护士给的药,借着喝牛奶的掩护就把那一把药递给薛宁让他帮自己处理了,随后靠着手臂睡了个天昏地暗,他来的时候悄悄观察过了,大多数人对他活着的表现都很正常,除了薛宁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新人的人,只是薛宁杀他是因为琉克勒茜有指标,另一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俞川趴着睡了大概三十分钟,醒来时其他人吃完早饭还没走,一看见他醒了,薛宁就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他更想问俞川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死。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吓了一跳。”俞川半真半假地说道,但薛宁很明显不信,他看着俞川狐疑道:“只是这样吗?你该不会不是新人吧?”
俞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指了指不远处的骚乱问道:“出什么事了?”
薛宁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道:“刚刚护士搬来了一个展柜,里面放了两颗绘着图案的人类颅骨。”
颅骨?俞川响起昨天晚上伽蓝神神叨叨的话里提过的:“他们也是这样偷走人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这么想着,俞川也不睡了,起身挤进人群走到展柜面前打量那两颗人头,骨骼很白,明显是新鲜处理好的人骨,上头绘着红色的罂粟花,诡异又美丽。
“有什么发现吗?”薛宁跟着俞川走过来问道,不过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还真没觉得俞川一个新人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公元2470年上流社会曾经流行过一种名为斯格瑞的艺术流派,艺术家们砍下少男少女的头颅,使用特殊手法剥离出颅骨,然后用云母、天青石和西红花在其上作画,多以红玫瑰、蓝色郁金香和昙花为主,也有绘制宗教图样的,通过这种方式做出来的艺术品有一个雍容的名字——雪冠,雪冠的价格在当时相当高昂,权贵们都把拥有一套雪冠作为自己财力和权势的象征。”俞川轻声说道,“而一套雪冠的数量,是十三个。”
骨白如雪,荣耀加冠。而这轮副本里玩家的数量正好是十三。
“所以,我们是用来制作雪冠的原料?”薛宁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不知道哦。”俞川很快就从颅骨上移开了目光,他知道这些还是因为记忆里母亲曾经送给他一个雪冠,不过现在嘛,母亲是谎言,那个雪冠自然也就不存在了,“altar的意思是祭坛,七日,十三人,你说像不像某种怪异的仪式呢?”
“你还知道什么?”薛宁有些警惕地看着俞川,到现在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后者是在扮猪吃老虎?只是他不能确定俞川究竟猜到了多少。比如琉克勒茜,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嗯?”俞川跟他装傻,就是不说实话,有些时候反倒是含糊其辞更能让别人害怕,至少现在薛宁对他有忌惮,想害他的时候多少都会掂量一下后果,能给俞川减少很多麻烦。
至于俞川明知道薛宁大概率是琉克勒茜却不向众人拆穿的原因?他说了别人不一定会信,反而引起其他人对他不必要的猜忌,何况薛宁现在还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暴露,如果俞川把他拆穿了,薛宁面临任务失败的风险难保不会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拉下水。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群中一定还隐藏着一个向护士们通风报信的内鬼,他贸然把薛宁拆穿只会打草惊蛇。
因此俞川聪明地保持了沉默,也不表明态度,任由薛宁自己瞎琢磨。
二人这边你来我往的打太极,另一边的玩家们那里却是又出了状况——餐厅外面的空地上有一口水井,一个新人不知道怎么就掉了进去,其他人连忙去捞,结果一靠近井口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
“这什么味道?好丑啊。”一个玩家吐槽了一句,一边放下井边的绳索去捞人,“把绳子绑在腰上,我们拉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