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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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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早上,保姆车直接停到良苑28号门口,狄江上车,把左小丹抱下来,迈过阶梯,放在舒可准备好的轮椅上。

    舒可推她参观家里,耐心地介绍,“阿姨,这是你的房间,哥哥特意腾出来给你的。二楼有个小露台可以晒太阳,你要是想出去,叫我一声就好。”

    左小丹“啊、啊”地应着。

    舒可准备的菜谱还是没能派上用场,狄江嫌麻烦,直接从酒店叫的年夜饭,到了中午,点了鞭炮引线,关上门,这栋房子第一次有了过年的气氛。

    饭桌上,狄江夹了个鸡腿放在舒可碗里,给左小丹的口水巾别好,自己才开动。

    舒可不饿,吃了一点就停了。

    团圆饭的风俗是要一起离桌,舒可隔着炖锅的升腾热气,悄悄打量低头吃得认真的狄江。

    他只穿了件羊绒毛衣,宽松的款式,露出冷白的锁骨,低头的时候,挺拔的鼻峰愈显优越,烫红的下唇和瓷白的齿交相辉映,别样勾人。

    舒可的眼珠氤氲在雾气里,再抬头喂左小丹喝汤的时候,已是澄澈清明。

    下午,舒可陪左小丹玩牌,玩的是小孩子们的游戏:一副扑克牌分成两份,背面朝上,一人一张轮着出,一张叠一张,谁的牌和前面的相同,就可以收掉中间部分。

    左小丹行动不便,她的那叠也由舒可代劳发出,实在不能算多有趣的游戏,左小丹脸上却出现了久违的,如孩童般的笑。

    狄江收拾好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茶几的一边,舒可站起身弯腰,手撑在茶几上,一边摆弄牌,时不时抬眼看左小丹,说“怎么又是阿姨赢”的时候,眼里的笑意明亮又动人。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个是宛如初春娇阳的少女,一个是被病痛折磨到皮贴颧骨的中年人,莫名和谐,像是穿越了时光。

    狄江的思绪,回到很久以前。

    那时候,他才刚记事,左小丹买了辆单车,前面有条横杠,买菜的时候就把他带上。

    狄江只模糊地记得,每当她这样带他出去,司机都急得不行,而左小丹总是趁司机热车的空当,把狄江抱在横杠上,潇洒地跨上车,骑出院门。

    这样温馨的记忆,应当是被这些年左小丹的所作所为消耗殆尽了的……从前狄江恨她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总想忆起点左小丹的好。

    那时候都没能记起的画面,此刻竟然被唤醒。

    他记起了坐在前杠上,靠进妈妈怀抱里,被和软的风拂过面庞的感觉,记起了妈妈那时候的笑声,是慈爱的。

    和现在很相似。

    狄江的面目和软了,他走过去,语气故作轻松地调侃,“你们越活越小了,小孩玩意儿也能玩这么开心。”

    说完这话,舒可竟然收起四散的牌,罕见地沉默,没接他的话。

    狄江抬抬眉骨,这小姑娘最近是怎么了。

    不过他不会在左小丹面前揭女孩子的小别扭,从抽屉里找出一副红色的牌,左小丹立刻兴奋地叫起来,不停地指。

    那是舒可姥姥家流行的一种牌,似乎左小丹老家也是那儿的。

    狄江把牌打散,修长的指节在竖长的牌中穿梭,几秒就洗好了牌,眼神示意舒可坐好,帮左小丹摸牌。

    开始两局,狄江让着打的,左小丹抓不了牌,舒可全程拿着牌,分好列,出牌的时候按左小丹意思出哪张。

    中间左小丹思索的时候,舒可也会给建议。

    两局过后,舒可发现,只要是左小丹自己打出来的牌,狄江就不吃,舒可自己打的,狄江拆散对子也要吃。

    偏偏这样他还能游刃有余,赢了两局看上去都是险胜,合理又哄得左小丹眉开眼笑。

    第三局,左小丹还在思索,舒可点点三连的其中一张,示意拆开了打,左小丹有些讶异,但信任了这个姑娘,点头。

    “吃。”

    狄江的声音清冽而简短。

    舒可恼了,“你就不能让让阿姨?吃这张牌对你也没好处啊。”

    狄江舌尖舔了下后槽牙,气定神闲。

    “对你们没好处就是好处,不好意思啊,我赢惯了,不想输。”

    他是狗吧。

    舒可眉头一立,和左小丹对视一眼,“阿姨,我今天必须为你赢一把。”

    狄江心情愉悦起来,忍住胸腔的颤动,嘴角抿出弧度,和舒可大战几回合,最后在对面小姑娘越来越高涨的怒气中,放了个水。

    “欧耶!”舒可扔牌,蹦了起来,弯腰和左小丹击掌。看向随意瘫倒在沙发上的狄江时,本想做个胜利者的手势,想起沉沉的心事,又僵硬地停住,脸上的笑也略微收住。

    她不自在地咳了声,“我去切水果。”去厨房了。

    狄江不解地蹙眉,余光追随了舒可的脚步,然后被左小丹的“啊”声唤回。

    “什么事,妈?”

    左小丹的手指向靠墙排列的斗柜,那里摆了一排黑胶唱片,还是她当初存了把狄朗叫到这房子里,回忆往昔而置办的。

    顺她手指的方向,狄江取出一张,放到唱片机上。

    窗外日光已斜,左小丹靠在轮椅上,半边脸被夕阳映红,头发被梳得整齐,然而深陷的眼窝已失了从前绝艳美人模样,仿佛看到了生机如水流逝。

    低沉的男音开始流淌——

    怀缅过去常陶醉,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

    梦如人生,快乐永记取

    悲苦深刻藏骨髓

    韶华去,四季暗中追随,逝去了的都已逝去

    常见红日照东方

    每当见夕阳,便知时光去

    左小丹定定听着,发黄的眼珠渗出了泪,她颤抖着手抹去,在余晖中,缓缓闭眼休息。

    ……

    疗养院鼓励亲人多陪伴,说左小丹可以多留几天,但左小丹拒绝了。

    大年初一的傍晚,狄江开口挽留,左小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不想拖累你

    狄江捏着纸,久久没言语,眼见左小丹上了疗养院的车,艰难地回身,朝他挥手,示意不要送了。

    狄江眉目低沉,回头,见舒可躲得跟兔子一样,从唇里扔出两个冷硬的字。

    “站住。”

    他拎起舒可的衣领,迫使她转身面对自己,把她手上的冰水取下,置于桌面,不客气地教训:“大冬天喝什么冰水?你生理期快到了,不知道?”

    舒可猝不及防吸一口气,脸红到了耳朵根,眼睛盯在狄江胸前,没说话。

    狄江逼近了些,单手撑在冰箱门上,头低下来,压着舒可的气息。

    “说吧,这几天怎么了?”

    舒可像被他抱着,闻到的木质香比任何时候都浓烈,他宽阔的胸膛似一堵墙,把她困在里面,逃脱不得。

    不要撩拨我了。

    我经不起你几句话。

    舒可在心里祈求,可是她太明白自己抵御力了,他就是最勾人的毒药,让她止不住地,一步步沦陷。

    她静默了一会儿,努力压住过快的心跳,藏在身侧的手上,掌心被指甲克制地印出了红痕,想了个理由。

    “期末没考好。”

    舒可声音闷闷的,像是真的为此而愧疚,狄江收手,放开了她。

    期末他忙着架构设计机器狗的事,没注意舒可的成绩,此时翻出手机一看,抬抬眉头,“第三名叫没考好?”

    放在舒可这里,的确是没考好,主要是那段时间,学校都在铺天盖地地议论狄江,她心事沉沉,发挥略有失常。

    狄江抱臂,头略偏,垂眸打量她,仿佛在验证舒可的话有几分真。

    舒可浓密的睫毛覆下,感觉自己无处可藏,干脆破罐子破摔,细数起自己考场上犯的低级错误。

    “……语文选择第三题,是选读音正确的一项,我以为是选错,看了a就直接填了;化学有个很简单的氧化还原公式配平写错了;还有英语,听力放到阅读题的时候走神了——”

    “为什么走神?”

    “因为……”舒可说了句违心话,“看窗户外的鸟。”

    狄江轻笑了声,“都几岁了,还看鸟。”又撩眼皮,状似不经意地确认了一遍,“不是在想什么人吧?”

    舒可手臂里有根神经被牵扯得骤疼,她攥紧了衣角,以视死如归的架势摇头。

    反而确认了狄江的猜想。

    倏地,他伸手,食指弯曲,抬起舒可下巴,迫使她对视。

    狄江凑近了,温热濡湿的气息侵袭而来,像春末夜晚下的雨,热意下藏着炙热而滚烫的季节。

    舒可呆呆地看着他,心跳停了一秒。

    “别早恋。”

    三个字从狄江唇里滚出,掷地有声。

    然后放开她,转身上楼。

    舒可停在原地,那股强烈的威压散去,才想起来大口呼吸。

    鼻尖和唇上,还留着他湿热的气息。

    然后,热意四处蔓延、扩张,延伸至她的四肢百骸。

    回想刚才的接触,脑子轰地一声。

    身体反应慢了一秒,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舒可有些慌乱地回头,头撞到了冰箱才想起来转身,抓住桌上冰水,仰脖入喉。

    冷静下来想一想。

    其实是她自卑心作祟,为何怪到狄江头上,对他不假辞色。

    心头涌上一股小小的歉疚。

    狄江肯定觉得她矫情吧。

    舒可下楼写了张卷子,再到一楼时,已是夜色深垂。

    蒸箱里温着饭菜,看起来狄江已经吃过了,特意为她留的。

    吃过饭洗好碗,舒可坐在沙发上,抽出茶几下的影碟集,想找部电影看。

    沙发后面伸出只清瘦冷白的手,把影碟集定在某一页,清冽质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看这个吧,上次你不是没看完?”

    舒可回头,狄江食指在影片上一滑,径直拖出,蹲在电视机下面播放,《机器人总动员》片头在屏幕出现。

    狄江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开了一瓶可乐,“上次你看到哪儿了?介不介意从头和我一起看?”

    气泡从他虎口处爆裂开,仿佛是舒可心里的参照物。

    她低声应,“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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