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摸底与调查

    午后，史京在指定的地铁口与严洛仪碰面了。

    这个女人好像出门前洗过头，半湿的长发披泄两肩，除了眉毛稍加修饰之外几乎是素面朝天。

    她手拎卡奇色单肩包，身着一件棕色中长裙，立领、常规袖、通勤百搭，给史京的感觉是属于典型的乖乖女，文静女，如果不是儿子成家多年，如果是第一次见面，史京会认为她是一个很理想的儿媳妇类型。

    只不过当下，就算这个女人的外表完美无缺，史京对其只会处处排斥和抵防。

    严洛仪礼貌地打招呼，史京拿着手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意思是咱俩不熟，客套话能免则免，然后指着手机说：“我查过导航，地铁七个站点，耗时21分钟，到站步行900米可到目的地。你走前，我走后，咱俩保持适度距离。”

    这种相伴同行而又距人千里的态度史京驾轻就熟，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可能和一个小姑娘肩并肩地惹人闲话。

    严洛仪像是很理解，两人一前一后地步入进站口。在地铁车厢内史京有意与她隔着中间通道相对而坐。

    史京看手机的同时发现她在对面的坐椅上看书。这个年代地铁里男女老少几乎是埋头手机，连找个看报纸的都难，她居然堂而皇之地搞起纸质阅读，真能装，装给谁看，谁吃这套？

    史京不禁暗自摆脑袋，心想作秀这招对他这把岁数什么都见过的人根本没用！

    7站21分钟的车程，两人全程无交流。出了站台，史京打着导航在前，严洛仪紧跟其后，两人徒步行走九百多米来到了经开区。踏入“烽火村”创业公寓范围内时史京心里就有些拔凉拔凉了。

    虽然此前儿子发过图片，但史京只顾和儿子抬杠根本没仔细看，现在映入眼帘的即不是中规中矩的政府大院，也非高端大气的写字楼，而是一幢幢四五层高的公寓建筑，环境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但给人不踏实，不安分，有种年轻人心浮气躁的怪异氛围。

    按地址进入楼栋，史京更显压抑，看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墙贴标语，史京心想老柳这是干的什么事，怎么介绍这么个地方，这哪像办公的地方，完全是个临时旅馆，临时住宿，今天住明天走，难怪儿子情愿和他吵架也不来这里工作。

    “美女是来应聘的么？”

    楼梯口一位年轻小伙直接无视史京，盯着身后的严洛仪无限殷勤地发问。

    严洛仪礼貌地摆摆手算是对其作出的回答。

    史京觉得有点丢人，后悔和严洛仪走这趟。毕竟让她亲眼瞧见家里人动用关系原来介绍这么个地方来让儿子工作，这太损面子了。

    看到“智囊”的招牌后史京简直大跌眼界。在他的印象里，工作的地方要么叫单位，要么称公司。“工作室”就是一群散兵游勇的人聚到一起不务正业，根本就不稳定！

    史京抬手敲门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心想老柳都当了这么大的官，怎么能这样敷衍老战友之间的委托。

    “既然来了就应该进去看看，工作的环境只是其次，最为关键的是看看和什么样的人一起工作。”

    身后严洛仪的声音在提醒，并站到史京跟前替他敲响了工作室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形象气质齐佳的年轻男人。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精神抖擞，很有礼貌地把两人请到里面。

    史京看到二十多平的办公区，两张对拼的写字桌，一张短款布艺沙发，一个鞋架，贴墙的衣柜与文件柜各一个。

    这应该就是这里的全貌，而且屋子里就这么一个小伙，史京浑身的细胞都在对这个地方抗拒和排斥。

    史京在想如果有机会碰到老柳，他一定会把老柳好好训斥一通！

    男的自我介绍，说是这里的负责人，姓刘，叫刘志胜，可以叫他小刘，然后很是热情地为他们倒水。

    一次性的水杯里面五根牙签粗细的毛尖在沸水中逐渐伸展开来，不论这茶叶的质量是好是坏史京都没有喝茶的欲望。不过眼见这个所谓的老板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史京心里还是对这样一个年轻人产生那么一点小小的佩服。

    毕竟租下这么个地方每个月是要花钱的，挣钱不挣钱先不说，起码这个年轻人能吃苦，敢吃苦。

    年轻人确实是好样的，但毕竟不能委屈儿子和这样的人一起，每天窝在这个地方打鸡血，拿前途开玩笑。

    随便敷衍几句就找个借口离开吧。问问人家每个月的租金多少，水电费多少，人员工资多少，赚了多少，赚的钱够不够这里的开销，够不够支付他儿子的工钱。

    不问其实也知道肯定是不够的，如果儿子真在这里上班，估计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这个年轻人优秀归优秀，但优秀也不能当饭吃，儿子这个年龄了，有家有口，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严洛仪打量着刘志胜，刘志胜同样也在端详严洛仪。随后严洛仪走到文件柜前征求对方同意地问能否看看里面的资料？

    刘志胜稍有犹豫，然后又点头同意，说柜子里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都是往年的一些业务汇总表格，美女可以随便看，但不能拍照。

    严洛仪打开没有上锁的柜子，从里面随手抽出一个软皮塑料文件盒，打开来里面装着抽拉条固定的a4纸张。翻开后的每一页是用表格形式横向排列，以年份为总，由月细分的各项业务内容，具体日期、承接事项、处理的时间周期、具体方法、接单人姓名、客户联系方式，所在地理位置和结算金额。

    史京开口了，像职能部门的领导来视察地问道：

    “我听说你们这里是搞策划的，但又不是那种上得了台面的正规策划，就是处理一些邻里纠纷、妯娌关系，家庭矛盾之类的小事情，还收费。你们这个能挣钱？真有人来找你们？”

    刘志胜一听后立马猜到史京的身份和来意，说：“噢，您应该就是前几天来这里应聘的那个史寥龙的父亲吧。”

    史京眼睛一亮地：“行呀，小伙子，你的眼光还蛮厉害的。”

    刘志胜倒是一脸惭愧地：“我这里庙小，留不住您儿子。前几天您儿子来找我，我故意搞得萎靡不振，胡子邋遢是想试探他适不适合在我这里工作。结果很可惜，我们的交谈不到十分钟他就放弃了。”

    史京心里面觉得儿子当天的决定是对的。这地方对于学历不高的小白可以充值下社会经验，可儿子三十好几的人要是每天来这里撸袖子干活那就真是白活了。

    “我儿子是个老实人，他以前是在事业单位坐办公室的，干的是管理类工作，你这里从事的业务我看也不适合他。不过有一说一，我个人还是对你这样的年轻人很认可的，毕竟你敢出来创业开公司，经济独立，勇气可佳，你比我儿子强得多。这样吧，你这里我记住了，回头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些客户过来。”

    史京冠冕堂皇地客套，刘志胜也心照不宣地口头上表示感谢。

    正儿八经的沟通就是这么几句简单且不着边际的话，说完了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但史京见站在文件柜的严洛仪还在看里面的文件顿生反感，心想这小姑娘做做样子还么有耐心，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把假把式当真功夫来运用。

    刘志胜问到严洛仪的身份，史京随口谎称是自己的女儿。说后又觉得不妥，好在翻阅文件的严洛仪好像没听到。

    为了打破尴尬，史京又只得扯一些闲话，谈谈自己和老柳之间的关系，说到刘志胜父亲是老柳的司机，肯定是这位司机父亲干工作矜矜业业才深得老柳的信任。

    严洛仪一目多行地大致翻阅文件，上面的内容实属一些微不足道却要疲于应付的小事：

    如牵绳遛狗却与邻家狗互嘶的赔偿问题。

    小本经营的摊贩与同行之间的摩擦。

    底层打工仔与同事间的恶性竞争。

    单纯女孩让三观不正的追求者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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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项目的结算金额大小不等，少则几十，多则数百，服务周期有几小时也有耗时七八天的。不过有意思的是事发地分布在全省各地，不同的地域接单人也不一样。

    换个文件盒再抽出一份，文件的格式大相径庭，只不过上面录入的全是烂尾业务。这些业务较之前的有难度，比如：

    年轻夫妻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怀上了，如何让经济拮据的家人答应生下第二胎。

    直男企图通过真诚搞定女主播。

    职场小白想修复与上司破裂的关系。

    爱上朋友的女友，被朋友操棍棒沿街追打。想得到女神又希望和朋友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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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文件里详细记载了人员成本投入的金额和时间，还有手写的失败总结。字迹出自一人之手，猜想应该是刘志胜亲笔所写。

    柜子里的每一个盒子她都打开来快速浏览，除了收录已完成的订单和烂尾业务汇总，还有专门记载回头客户和因为业务处理过程中遭客户投诉的案例及一些因遗留问题进行额外的补偿服务和追加服务明细。

    除此之外还有工作室的成员信息，大致翻阅竟有29人，分布在省内各城区，有完整的成员信息档案，年龄在22至45岁间不等，其中最高学历的有2位硕士，本科26人，1人的学历栏为空白。

    史京的说辞大概也山穷水尽了，催促她看完没，又说随便看人家的东西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

    严洛仪将文件归类放回原处，合上柜门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志胜一眼，后者的眼睛投以友好理解的笑容，似乎在告诉她：会看的能看出门路，不会看的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