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目的(上)
崔氏从容不迫的在屋里跪下,道:“昨日奴婢旧主知晓了老爷提的要求,也知道了凤凰小姐谢绝了主子的好意。不过主子亦并无用强之意,觉得老爷既然看中了奴婢,开口要了人,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就让奴婢过来依从老爷之言,给老爷端茶倒水伺候老爷……”
这一声声的老爷和奴婢听得我有些气闷。我默默顺了顺气,索性开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崔氏:崔氏男装时英气勃勃,女装却颇见丽色,再加上今日似乎还画了几分淡妆,眉目如画,樱唇一点,更是比之前见过的模样要漂亮上数分,两相对比之下可谓极其的惊艳。若不是那分冷淡的说话语气未变,我都疑心是不是换了人。
妈的!果然女人都是靠装,啊不对,是靠妆。同样是冰霜美人,她虽然颜色略逊一筹,但气质和郑初晴并不相似。郑初晴冷漠中带着几分腼腆,身量脸蛋也未完全长开,冷漠可能也只是为了掩饰她娃娃脸和孩子气。崔氏则完全不同,她年长许多,身段修长高挑却丰盈有度,举手投足间挥洒自然,大家气质尽显却不刻意,女性装扮下的成熟气质极是吸睛,冷淡彰显的不过是她良好的教养罢了。
我脑子里却突然不自觉的冒出了一个屁股,心中不由一荡,但立马就觉得有些不对。崔氏举止优雅,训练有素,这样出身高又有修养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不经意间用这样的姿势对着我?
色诱!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用心险恶的色诱!我一时间竟有些恼怒,这些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好好的培养感情不行嘛!我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走了几个来回突然想起一事,便道:“姑娘先起来吧,不要跪了。”崔氏低头谢过,依言起身,只是行动有些艰难,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只不过这次我就没再伸手去搀了。
我想起昨夜她与我的对峙,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前倨后恭。我斜睨着她道:“你主子什么时候决定让你过来跟我的?昨夜你见我受了伤,提着剑既不动手,又不援手,一直跟我扯淡又是什么意思?”
崔氏低着头,声音也小了两分:“是奴婢不对。奴婢跟了主子这么些年,就这么被……心里生了几分怨怼,直到江小姐赶来才醒悟过来,所以后来主子罚奴婢跪了半宿。”
我冷笑道:“我倒没觉得姑娘有怨怼,你是不是忘了昨晚都跟我说什么了?姑娘一直在逼问我如何退敌,用的什么手段。姑娘沉着冷静,观察细致入微,哪里有什么怨怼了?”
崔氏作势又欲跪下,道:“老爷可是还生奴婢的气,若是还没消气,奴婢甘愿受罚。”
我皱了皱眉,伸手阻拦道:“我家不用这样。”其实我刚说完才想起来,崔氏昨晚问我这些问题,到底是想做什么?我沉吟半晌,突然道:“你昨晚其实就是想杀我,只不过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罢了。所以你一直想摸透我的虚实,是不是?”
崔氏答得飞快:“奴婢并无此意,真的只是……只是一时心中有气……”
我从她脸上的低眉顺目中瞧不出虚实,只好道:“姑娘最好如此,昨夜捡回小命的,可不只是怜影。”
崔氏道:“谢过老爷不杀之恩。”
我瞧着她一直低声下气,竟是一句让我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一时也没了皮调:“姑娘这就回你主子那边去吧。好意李某心领了。只不过姑娘心意难明,李某也实在不放心,家中有你这样的高手相助我自然是高兴的,但姑娘若跟我根本不是一条心,那可就是心腹之患了。崔姑娘,请回吧。”
崔氏微微的咬了一下嘴唇,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奴婢回不去也不会回去了。奴婢愿一心侍奉老爷,还请老爷不要赶我走。”
我道:“姑娘是大家出身,名门贵女,在皇家面前都无需自称奴婢,在我面前又何必把姿态放得这般低?奴婢自有奴婢的身份证明,姑娘可是奴籍?可有身契?说来也好笑,我和姑娘也不过数面之缘,连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突然就给我为奴为婢,岂不好笑?”
崔氏小声嘀咕道:“不是你要奴婢给你端茶倒水做奴婢的么……”
我有些没好气道:“那行,便请姑娘明日便去衙门里先立个卖身文契……”
崔氏默然,过了半晌才道:“……我叫崔翊君。”
我哈哈一笑,拱手道:“原来是崔姑娘当面,久仰久仰。”
崔氏连忙回了我一礼,道:“老爷……先生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的诚意?”
我面带微笑,道:“我听说姑娘昨夜跪了半宿。来,坐,让我看看你现在膝盖怎么样了。”
崔氏却不坐,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道:“多谢先生,我不妨事的。”
我冷笑道:“姑娘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这是特地来消遣李某来了?”
崔氏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慢慢的掀起了衣摆,卷起了裤脚。我瞧她一双玉足精致,小腿又白又细又长,膝盖上却有一片不小的青色。我一时竟有些出神,顿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没什么问题,我来给你揉一揉活活血就好了。”我一边说,一边也挽起了袖子。
崔氏却若无其事的放回了裤脚,道:“不敢劳烦先生亲自动手,等会我让杨妈妈拿点药酒,自己揉揉便好了。”
我细细的看她的神色,竟无一丝慌乱。我并不是非要占这个便宜,只想看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地步。我并不勉强,道:“姑娘莫不是忘了,我昨天说的可不光是要你给我端茶倒水。”
崔氏低头不答。我继续道:“我说的可是端茶倒水,暖床叠被。”
崔氏道:“先生可是要休息了么?”
我哈哈一笑:“我不光是要休息了,还火气有些大。姑娘可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崔氏呆立原地,我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等待她反应。我瞧了半晌,终于看见她似乎微微一颤,挪步走到我床前开始给我铺被子,倒也十分的熟练。她背影修长苗条,曲线玲珑,极是养眼。铺完被子她便开始背对着我慢慢的褪了上衣,露出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再停顿了片刻,又开始解掉了中衣,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只系着几根肚兜带子的后背。她抱着脱下的衣服,开始忍不住轻微的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多少也能猜到她的难过。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强行扭开了自己在她光洁优美的背部扫视的眼神,然后转过身去,道:“罢了。姑娘的诚意我已经知道了,把衣服穿起来吧。”
崔翊君穿好衣服之后,又重新走到我身前默然站立。叹息过后,我却深深的陷入了困惑之中。她,一个世家小姐,一句戏言便甘心给我为奴为婢。我不相信她是不自爱的人,却愿意这般直接无保留的向我奉献自己的身子。要知道,我认识她也不过数天,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我自问不是霸气侧漏的龙傲天,浑身散发着让女人神魂颠倒的王八之气。那么问题来了,崔翊君愿意付出如此代价,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盯着崔翊君的眼睛,她眉目低垂,眼里蒙了一层水光,面相都比平时柔和了数分。我肃容道:“好了,崔姑娘,不说笑了。你和你的主人,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崔翊君回看着我,沉默了半晌才道:“先生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我的旧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瞧着她眼神并无闪烁,不由的有些将信将疑。她续道:“谁都听得出来,昨日白天先生提出的要求并无诚意,更像是示威和挑衅,所以我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主上,只说先生和凤凰都不愿意。旧主非常的不高兴,吵着要派人强夺。江小姐出面劝阻了旧主,并把旧主单独请到她房间里密议了许久。旧主出来之后便让我依先生所求,跟了先生。我又是吃惊又是不忿,所以昨天夜里是故意吓唬先生的……还请先生恕罪……”她说到这里,又深深的朝我行了一礼。
我摆了摆手,想到昨晚她言语里对怜影也颇不客气,显然是因为怜影告诉了江浸月关于我提要求的事,然后才有江浸月出面劝她旧主一事。她继续道:“江小姐听到了动静,匆匆起身赶来,我才醒悟过来应该做什么,这才赶紧去请崔妈妈过来……”
我用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叩着桌子,道:“那你昨晚问我那些问题,又是何意?”
崔翊君却突然说了两个字:“傀儡。”
我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什么?”
崔翊君道:“我问先生的问题,和我想从先生这里得到的东西,就是这“傀儡”二字。”
我愈加惊愕,道:“可是昨晚我并没有感觉到……”
这下轮到崔翊君惊讶了:“什么?”
我一时语塞,感觉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只得简单道:“我能感觉到昨晚并没有傀儡妖人出现。已经验证过很多次了。”
崔翊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原来如此。”她的眼神变得越发的坚定,“这就是我要的东西。”
我道:“傀儡是天下公害,我辈自当竭力除之,但姑娘要的具体是什么?”
崔翊君道:“我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已经离世多年。我一直怀疑他的死与傀儡有关,但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我“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姑娘如果是想报仇或者解惑,跟着我又能如何呢?”
崔翊君道:“前几日第一次遇见先生时,便一起遭遇了诸多傀儡妖人作乱。先生施展神通,喝退了妖邪,也救了我和主上。卢家那位文灼公子说,先生自从进将军府起,就出现了多次傀儡作乱事件,均被先生平息。只可惜将军府流血夜那一晚先生不在府中,不然卢将军未必会行此下策,以至于被朝廷责难。”崔翊君眼里似有星光闪过,“主上让我跟先生,我原本心中确实是有怨怼,但一想到先生对付傀儡似乎有奇招,我便觉得跟了先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我沉吟半晌,道:“你是觉得,我的“傀儡运”似乎不错,而且傀儡这般凶险邪恶之物,我接触这么多次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压制击退对方。跟着我,也许就能窥破傀儡的秘密,能找到你要的真相?”
崔翊君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我道:“可是崔姑娘,李某虽厌憎傀儡,但也知道此物大凶,若无必要着实不想再面对。李某当下心中最挂紧之事,就是护佑两个孩子平安长大而已,并不想多生枝节。姑娘跟着我,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崔翊君道:“我原以为跟了主上,主上手眼通天能助我查出真相,只可惜多年过去了,并没有多少进展。先生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我都愿意一试。”
我皱了皱眉:“姑娘尚且年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怎么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崔翊君苦笑道:“……我已经过了二十岁,没有嫁人,在世家里已经是有名的“崔氏老女”,原本主上就有意放我出去嫁人,只是我一直不愿。若是嫁了人,心里便只应该只有夫君和夫家,管家理家,相夫教子,哪能还成天想着这些……旁的事情。”
我下意识的接了一句:“噢,你还要回去嫁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既决意跟了先生,嫁人一事自然作罢。”她直视我的眼睛,又缓缓的跪了下去,“崔翊君愿以身相奉先生,至死不悔。”
我摇了摇头,也没急着叫她起来,道:“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值得你这样的名门贵女可以抛弃一切,名声,地位,财富,甚至是自己的清白身子。若我是好色无义之人,要了你最后又弃了你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