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机缘（上）
方进轻喝一声：“得罪了！”他拖着脚步和长剑，脚步不算快，但极有节奏和分寸。他就像是精确的踩了点一般，停步在了离我大约三步左右的距离，猛然朝我挥剑一撩。我侧身闪避，他似乎料到了我的动作，剑并未撩满便随即由竖转横，继续朝我挥来。我蹲下身子继续闪避。他的剑却接的极快，我连续躲避了他数剑，他的剑却衔接的行云流水一般，转圜之间我甚至能感觉到剑上的蓄力越来越大，剑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他的整个人便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剑舞的像大风车，身子也转得越来越快。
我越躲越是心惊，只觉得再让他转下去，只怕剑上的力道要开金裂石。我决定不再躲避，正见他当头一剑劈来，便后退数步，横起剑，也刚好如同踩点一般，让星沉剑迎上对方剑锋的三寸处。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一般的巨响，方进的剑重重的砍在了我的星沉剑上。我咬牙单手硬接，感觉虎口剧震，整个人都矮了三分，右手完全都酸麻了，剑几乎要脱手。围观诸人都纷纷惊叫出声。我再退两步，把剑换到左手，看了一眼在一旁观战的重剑女子。她一脸端肃，但仍能看出几分震惊。方进却面不改色，几乎没有停顿回力，立即继续开始挥剑。
我又闪避了数剑，右手终于酸麻褪去恢复了力道。我把剑交还回右手，不再闪避，也没有硬接，只用剑轻轻一靠，然后顺势卸力，几乎把他的剑黏住了。再把他的剑势引向空处。不一会儿，他的剑势便被我带的东倒西歪。
终于，在又被我带歪一次后，他不再借势挥剑，而是顺势退了两步，朝我拱了拱手，道：“先生高明。”我还以为他要认输，但他却不再双手持剑，而是换回了单手。他侧身右腿后退半步，猛然纵身挺剑，远远的便刺来一剑。我随手架开，他却欺近身前，缩着右手，只以长长剑锋和我斗剑。我正觉奇怪，他不利用莱山独特的长剑以长攻短，而是把攻击距离缩短到和我差不多又是何意？
方进跟我的距离却保持得极有讲究，我伸直手臂挥出一剑，他也不格挡，却忽然后撤一步，也伸直手臂猛地一刺。他剑本身就比我长，又是缩着手，有意识的拉近和我的距离，分明是在诱我出手进攻。我悚然一惊，急忙躲闪。他却连续突刺进攻，基本把我能躲避的方向全部都算到了。我避无可避，只好再以剑荡开他的长剑。结果他却借着这一荡之势，又开始单手持剑转圈大风车。这回我没再尝试以剑卸力，而是继续躲闪。
我待到他蓄力将满，再次从上而下劈来之时，继续横剑准备硬抗。两剑甫一相接，我却立即侧过身子并弃剑，然后一个转身欺近两步，一掌拍在他手腕上。两剑顿时一齐坠地，他的长剑砍在地上，我再伸出一掌击向他胸口。但是他却似乎早有准备一般，丝毫不乱的也伸出了手掌。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这方进武功高的吓人，我的反应和策略也基本没有让他感觉到慌乱和惊讶。我状态不佳，疲惫的感觉已经从身体各处涌了上来，若再犹豫留手，搞不好还会败在他手下。我顿时咬牙把功力提升到了当前能提到的极限，只听得啪的一声清响，我和方进手掌黏在了一起。我只觉得对方的力道刚猛充沛，方才那般费力的舞剑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好在他的掌力刚猛有余却并不持久，只持续了数息便见他被我发力击开。他连连后退，终于坐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我这时才听到四周一阵惊叹声，凤凰和文炼冲了上来抓住了我的手。我估计我的脸色不太好看，凤凰一边问我还好么，一边急急的给我输送内力。我勉强笑着说不妨事，看了一眼四周，重剑女子一脸凝重，而郑初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观战，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这几日连番恶战，我着实损耗得有些不轻，方才方进第二次开始转圈时，我没有再以先前的策略应对，就是因为我渐感力竭，只好冒险采取以剑换剑的方法求胜。我稍微回复了一下，便松开凤凰走到了方进旁边看他的伤势。方进苦笑道：“先生名不虚传，方某着实佩服。”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扣住了他的脉门准备查看他的伤势。方进也摇头道：“伤的不重，只不过我看先生似乎有些疲惫，就不要耗费心力给我疗伤了，我休息几日也便好了。”
这话倒也没毛病，我沉吟了片刻，就放开了手，道：“这几日确实是有些累了……我不明白，你如此武功，难道还不能报仇？”
方进道：“我师父武功还比我高出甚多，也是照样惨败于对方剑下。我更是差得远了，不然又何必来寻先生？”
我瞧了一眼重剑女子，她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心中一惊，暗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江湖中真是藏龙卧虎。以我当前的状态，肯定是打不过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方进如此武功，已经比我见过的所有同辈都要高强不少，我若真有这样的帮手，何愁撑不过眼下的江湖风雨？
方进歇息片刻便站了起来，见我沉思不语，突然问我道：“敢问先生一句，方才先生可有多少方法可破我剑招？”
我也肃容道：“莱山剑法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相当的有特点。但除了我刚才演示的两种以外，我个人至少还有三种办法可以破解，至于个别剑招之中的破绽，那就可能会更多一点了。”
方进长出一口气，深深的朝我行了一礼，道：“方进料想先生不是空谈之人，先生虽然年轻，却是当世武学大家。我真心钦慕先生，望先生能留下我，莫嫌弃我武功低微，我愿为先生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我略一思索，便道：“方兄弟武功卓绝，哪里低微了。只不过李某还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暂时不能答应你。这样吧，方兄弟现在住在何处？给我留个地址就请先回去吧，李某若是想通了，自会前来寻你。”
我瞧着方进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失望，又朝我行了一礼，道：“既如此，那……那我便先回去了，还请先生……还请先生……”方进越说越是难过，他眼圈都有些红了。他默默的把佩剑收起，往门口走了数步，突然又回首，嗫嚅道：“先生，我……我从莱山赶过来，盘缠早就用光了，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先生能不能收留我住几天，我……先生若确定了不愿意教我，我再回莱山去好了……”
我惊愕异常，然后哑然失笑，凤凰和文炼也跟着笑了起来。方进面红如血，不禁低下了头。我连忙敛容，挥手止了孩子们的嬉笑，然后喊了万老头进来，让他带方进出去找一家客栈先住着，五日之内，必然给他回复。方进满面羞惭，垂首跟着万老头出去了。
待到方进离开了院子，我才叹了口气，对着陌上芳菲那一侧的围墙没好气的道：“你咋那么喜欢看戏，每次都要我叫你？”
只见怜影从东墙翻了过来，笑盈盈的道：“先生这回可冤枉我了，我刚露头就被你发现了，根本不知道有戏可看，早知道就早点过来看了。”
我碎碎念：“一个个都就知道翻墙……”
凤凰倒是很高兴：“怜影姐姐！怎么不见江姐姐一起过来？”
怜影朝着凤凰微微一笑，然后看了一眼重剑女子和郑初晴，敛了笑容行礼道：“崔姑娘，十三小姐。”
郑初晴微微颔首，重剑女子却问道：“可是……有吩咐？”
怜影点头道：“贵主请您回去，还问您事情办妥了没有。”
我“咦”了一声，道：“你那个小主子就在江小姐哪里？隔壁不是今天集体不太舒服么？现下可好一些了？”
怜影答道：“大伙儿都无大碍，就胡伯年纪有些大了……”她答我的话，答完却看着重剑女子等她作答。
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方才崔姑娘也一直都没说，你来找李某到底所谓何事？”
这下大伙儿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重剑女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家主人想请凤凰小姐给她去做个伴儿。”
“啊？”我有些奇怪，“她若想来找凤凰玩儿，那就来呀。嗯……只不过现在有些不太平，那天的傀儡你也看到了……”我瞧着郑初晴和怜影均一脸震惊，不由得说话也迟疑了起来。
重剑女子道：“我家主子……是京里的贵人，想请凤凰小姐入京给她做个伴儿，陪她几年……”
“啥？”
重剑女子见我惊愕万分，又急急补充道：“我家主子原以为凤凰是先生的小丫头，本来是想找先生要人的。现在已经知道凤凰小姐不是丫鬟，便想请凤凰小姐给她做个伴读，过几年就放凤凰小姐回樊阳，我家主人会把她当贵族家的小姐那样好好看待的。我家主人还说……”
“你家主子还说什么？”我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怒气。我感觉到有人在拉我的手，侧头一看，凤凰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看了她的样子，心里却感觉怒气愈盛，脸上却总算冷静了下来。
重剑女子默了片刻，接着道：“我家主子还说，若先生愿意割爱，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这世上我家主子做不到的事只怕是不多。”
我和凤凰没说话，文炼却急得跳了起来，喝道：“胡说八道！你们想都别想！”然后他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叫道：“先生！”
我握住文炼的手，冷笑了一声，道：“我若不愿意呢？”
重剑女子脸现迟疑，道：“我家主子极少有人能逆她的意，看在先生身手不错，前几天又在八角巷也算帮过我们的份上，这才让我来打个招呼……”
我压住不快，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打招呼，那就请答复贵主，就说李某不同意，谢谢贵主一番美意。那么崔姑娘还有别的事么，没事便请回吧。”
重剑女子点头道：“那就请凤凰小姐同我走吧。”
我惊诧莫名：“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
凤凰大声道：“她若是想来找我玩，我自然招待她。但我只跟哥哥在一起，不会跟她走的！”
重剑女子不挪步，只冷冷的看着我。郑初晴低声劝道：“崔姐姐，先生和小凤凰自小相依为命，贵主能不能通融一下……”
重剑女子扫了郑初晴一眼，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你不要多言。”
我道：“李某什么意思，也说明白了。崔姑娘打算怎么办，尽可以划下道来，看看李某接不接的下。”
重剑女子道：“你若不答应，自然会有人来让你答应。卢家也好，郑家也好，没有人能保得住你，这间院子你也别想再住下去了。”
我笑道：“李某原本就一无所有，只有我和丫头两条命罢了。房子什么的，没就没了，李某也不在乎。我在想，若不是李某还有几分功夫，崔姑娘你只怕早就动手明抢了吧。”
重剑女子道：“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莫要忘了，一个人的力量总有穷尽。今日只是我一人前来，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你若不答应，只怕天下都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我瞧着重剑女子，道：“你主子就算真有这般权势，我却不信她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费这个功夫。你是不是很少做这种事？你吓人都不会。”
重剑女子眉头皱了起来，顿了半晌才道：“我主子要人，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这种天大的机缘，寻常人开心还来不及……”
我接道：“嗯，李某向来就是这般不识抬举。这样吧，崔姑娘，你主子说，可以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重剑女子有些疑惑，道：“你这是同意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无论是金钱还是美人，还是说你想当官？”
我心中一凛，当官这种事，她似乎的语气里似乎也没觉得多难或者多过分，这可不是一般的权势能做到的事。但我却盯着重剑女子的眼睛，道：“如果我说，我问贵主要崔姑娘你来给我端茶倒水，暖床叠被，你主子可愿意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