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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花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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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似乎冒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在一大片迷茫的思绪尘埃里若隐若现,我却没发现线头在哪里。我苦苦思索了半天,也始终找不到重点,回过神来看文炼也还在出神。我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和父母的时光还是今天上午的事情,总之把他劝回了房间休息,并叮嘱他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待文炼走后,崔妈妈方才从回廊的暗处走了出来,低声说我今日犯病是因为心思郁结导致内息混乱,问我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再详细回顾那场白日梦魇,摆了摆手,道:“我会调整好的,妈妈无需担忧。夏烟现在如何?”

    崔妈妈见我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只道:“夏烟有些虚弱,老婆子就没让她醒过来,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我默默运功,只觉得还是气息难静,不由有些沮丧,但一想夏烟伤重不宜再拖,便欲咬牙一试。崔妈妈见我脸色,低声提醒道:“我知道先生是想借她穴道封闭,以内功冲击蓄力,从而打通她的所有经脉。只是……夏烟筋脉有旧伤,若先生掌握不好分寸,只怕反而有极大的风险……”

    我心知崔妈妈说的对,顿时便泄了气。崔妈妈道:“先生勿要焦急,心病就是越急越难医,老婆子自会照料好夏烟姑娘。”说完便行礼退下了。我静坐了半晌,仍旧压不住思绪纷纷,只好起身走到院子里,又开始来来回回的继续踱步。

    一抬眼,便见郑初晴站在回廊边上看着我。她也问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何如此焦躁。我摇了摇头,没有回她,只继续在院子里绕着圈子。她静静的看着我转了好长一会儿,又道:“夏烟姑娘伤重,先生为何还不给她疗伤?”

    我简单解释了一下,郑初晴嗯了一声,突然转身跑了。不一会儿,只见她拿了两把剑出来,丢了一把给我。我愕然,她却也不答话,拔剑出鞘朝我微一点头。

    我瞧了瞧手中的剑,竟是凤凰赚来的那把“寒霜”。我想了想还是怕自己手下失控,拔了剑放在墙边,只拿着剑鞘和她相对。郑初晴哼了一声,唰的就是当胸一剑攻了过来。我不解其意,便漫不经心的陪她拆着招。

    郑初晴刚开始还只是用郑家普通剑法,然而却越打越是认真,打着打着,身法陡然快了好几分,五雷七杀剑使出来如闪电一般迅捷。这套剑法迅捷凶猛,夜战之下极其难辨剑路,稍不留神只怕就要中招,我看她竭力施展,只怕也没想着留手也留不了手。我只好凝神接招,终于在接了她三十余剑之后找到机会一撩,将她手中的红妆剑击落。

    郑初晴微微有些喘息,揉了揉手腕,默默的捡回红妆。我露出一丝笑意,道:“郑姑娘,你不但内功尽复,似乎还有精进,可比之前跟我拆的招更多啦。”

    郑初晴轻轻嗯了一声,收剑朝我行了一礼,道:“多亏先生尽心传授,我……很感激。”

    我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郑初晴突然又道:“先生现在,好一点了没有?”

    我愣了一下,这场剧斗虽不凶险,但也颇耗精力。一场下来,我感觉确实气息平稳了很多。我这才了悟,为什么她突然找我比武。这姑娘……真是……我不由的抬眼注视着她,她也正看着我,她没什么表情,一双美眸里却眼波闪动,透着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我心思电转,突然吭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被我笑得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怎么了?”

    我笑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女人用这样的法子来安抚男人,真是有些……舍本逐末,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郑初晴杏眼圆睁,恨恨的白了我一眼,嘴巴里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转头便跑了夜色深重,我也没瞧出她有没有红了脸。

    我叹了口气,走到墙角捡回了寒霜剑,并插剑回鞘。我略一犹豫,还是朝着陌上芳菲那一侧的院墙喊道:“还没看够?”

    围墙上其实只露出半个脑袋,被我一声叫破,那人便翩翩然翻墙,正是隔壁的怜影。她下来之后便行了一礼,若无其事道:“怜影拜见先生。”

    我哼了一声,道:“怜影姑娘真是看戏上瘾了。”

    怜影嫣然一笑,道:“先生为何不用寒霜剑,只用剑鞘?”

    我道:“我今日状态不佳,怕下手没分寸,伤了人就不好了。”

    怜影道:“哦哦。我听说郑家小姐用的是一柄神兵,我还以为是先生怜惜寒霜,怕其受损呢。”

    我翻了个白眼,道:“这寒霜剑也真够精贵的,要不这样,此剑便还给姑娘,凤凰那边自有我去说道……”

    怜影嘻嘻笑道:“先生也忒小气,我就说着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双手搂住了我的胳膊,一团温热柔软也紧紧的贴了上来。

    我斜睨了她一眼,道:“咱们都这么熟了,是么?”

    怜影小声道:“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可不是挺熟的么?”

    若是平时我倒也不介意和她调笑几句,只是今日实在是情绪极差,实在没心思和她耍花腔。我叹了口气,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肃容道:“怜影姑娘,我在院子里踱步的时候你就在墙头看了,你看了这么长的时间,到底有是什么事?”

    怜影撇了撇嘴,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我就是看看。”见我没理她,又道:“上午我在姐姐这里也听到了那声……长啸,胡伯出去听了半晌,说声音是从八角巷那边传过来的,还说从未见过这般惊世骇俗的内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我问胡伯能不能做到,胡伯沉默了很久才说,八角巷离这里至少有四五里路,那声长啸持续了至少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就摇了摇头。我后来才知道发出啸声的人是你。所以……”

    我扫了一眼郑家那一侧的院墙,心里大约也明白了怜影到底想干什么。怜影见我还是没理她,幽幽的道:“我是一直都想先生教我功夫啦……只不过,只不过……”

    我嗯了一声,道:“你没想到办法如何让我愿意教你,就只好眼巴巴的看着。”

    怜影道:“其实……郑小姐不方便做的事,我……我……”

    我不由失笑,道:“你怎么了?我瞧着今天怎么这么不像你,你不是一直很胆大直接么?”

    怜影气道:“你!”然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可不想再被你拒绝一次……”

    漂亮的女人一般都很自信,我上次拒绝她,让她在我面前不再有充足的信心。我摇了摇头,道:“李某并无此意,但姑娘确实是会错意了。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怜影却陡然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突然朝我盈盈一礼,柔声道:“是怜影太过急切了,还请先生稍待。”说完便一个起落翻过围墙回去了。

    我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睡,在院子里稍坐了一会儿。自晚饭过后,一直有人相陪,又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比武,心气本来顺了不少,现下突然一下子又一个人了,那份焦躁和不安又开始涌上心头。我口干舌燥,下意识想喊夏烟上茶水,才开口一个“夏”字,立马便醒悟夏烟还昏迷未醒,心中更是一坠。我叹了口气,只好又起身踱步。

    我才走了几圈,便听到陌上芳菲那侧的围墙有些吵闹,一抬头,便见怜影拽着一个人影,又从围墙便翻了过来。那人脚步虚浮,被怜影拽的有些踉跄。我定睛一看,顿觉心头一亮——江浸月一身浅色纱衣,看上去有些凌乱;一头长发也只是松松垮垮的披着,面上未施脂粉,在月夜朦胧之下仍旧不掩绝色。她神情却有些疲倦,睡眼惺忪的瞧着像是被人强行从睡梦中抓起来的。

    我目瞪口呆,江浸月见了我却有些惊惶,急急道:“公子哪里不舒服,快让我瞧瞧。”上来便要抓我的手。我如木鸡一般,便直愣愣的任由江浸月摸上了我的脉门,只觉得一只温软的小手传递过来一股柔暖的内力,空落落的心里顿时便如灌入了一碗滚滚的热汤,满心都仿佛要涨起来了。

    我定了定神,苦笑道:“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把江大家请来了……”

    江浸月没有说话,微微皱了眉,怜影却掩了嘴,只能看到她笑眼弯弯。我不敢多看,便垂了眼神静静的等待,内息反而平静了不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浸月松了手,有些疑惑,睁大了眼睛问我道:“公子确实内息有些起伏,但并无内伤可言,公子可是有哪里不适?”

    我请她们坐下,笑道:“我没有受内伤,没想到江大家还颇有医道圣手之风……”

    怜影噗嗤笑出了声,道:“是我临时把姐姐拉起来的,姐姐听我说先生不舒服,妆都没梳就急急跑过来了……”

    江浸月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嫣红,嗔道:“你这死丫头非说公子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我想起那天公子中了肇郡李家的“燃山烬”,顿时把我吓得不轻。公子受伤也是因为咱们的事,我当然就急了……对了,今天公子那般长啸,是不是因为这个导致的内息不稳?”

    我愣了一下,江浸月是以为我先前中的“燃山烬”发作?燃山烬有燎原之象,但她依旧毫不犹豫的输入内力为我疗伤。我感觉心里似乎又有暖流流过,温言道:“江大家有心了,不过李某确实并未受伤,只不过是心魔作祟,内息难静罢了。”

    江浸月道:“我听说夏烟姑娘受了伤,公子的困扰可是因为这个?嗯……我自忖治疗内伤还有几分把握,不如我来试试?我若不行,我请胡伯来试试。”

    我哑然失笑,向她解释了一下夏烟的伤势和计划的疗伤办法,道:“这个过程极其损耗内力,胡伯年事已高,不到万不得已,我自然是不愿意劳烦。江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江浸月撩了撩鬓角,突然问道:“公子内息激荡,心绪不宁,此刻确实不宜运功给夏烟姑娘疗伤。只是夏烟姑娘居然是公子亲手所伤,那上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周参将会以什么理由遮掩这件血案,但灭门惨祸总不能完全当做没发生,更何况还有我弄出的那么大的动静。我沉默良久,江浸月不着急也不开口,怜影也搬了凳子静静的坐在江浸月的侧后方。我瞧着江浸月的一双美眸,只觉得她眼里透着我多年未见的年轻女性的温柔。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我这个惊心动魄的上午。

    “……七条人命啊……”江浸月也叹了口气,语气里拖着长长的惆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怜影咬了咬唇,道:“先生一开始就料理掉那个死傀儡就好了。”

    我没有反驳她,只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傀儡?”

    怜影摇了摇头。

    我道:“傀儡看上去和普通人无异,也就是表情木一点,眼神呆滞一点,行动僵硬一点。死傀儡与活傀儡更是肉眼难辨。对付死傀儡只能当街斩首,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我下不了手,第一反应也没想到过杀人。”

    江浸月眉头微蹙,面现不忍。怜影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也做不到。那个周参将说的确实是个办法。”打断傀儡的手足倒是个不错的缓兵之计,周参将说的确实没毛病,只可惜我情急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步。

    不过即便如此,我看到她们两人的反应,仍旧是有些吃惊,然后晒然一笑。这个时代人命微贱,杀人这种事情,在江湖人眼里,也许根本不算个事吧。今天从周参将那边回来之后,我已经反反复复想了无数遍,仍旧觉得此事于我来说太过艰难,根本不是反复给自己心里暗示或者提前做好心理建设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多想一想这些念头,就觉得内心翻江倒海。栖霞楼里那方血染的红布仿佛紧紧的缠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再也透不过气来。

    一时间,也没有谁再说点什么,都各自低头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江浸月忽然侧过身来,认真的注视着我,她开口道:“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比公子更好的处理的办法。”江浸月站了起来,朝着我蹲身盈盈一礼。我吃了一惊,急忙起身避让,道:“江大家这是何意?”

    江浸月缓缓开口道:“我不是本地人,或许这话由我来说不合适,但我还是想告诉李公子。今日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因为公子免遭傀儡之祸,免受家破人亡之苦。公子有菩萨心肠,却不施雷霆手段也能救助百姓。我陌上芳菲来到此地,原本是希望能通过歌舞,来慰藉遭受傀儡惨祸的百姓------这哪里又及得上公子直接救民于水火?我行礼也不是替那些民众谢你,只是真心诚意的感念公子的无量功德。”

    怜影原本不明所以,听了江浸月的话之后也不由的连连点头、并起身跟着她一齐行礼。我急急上前虚扶了一把,道:“江大家此言李某真是愧不敢当。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赶紧离开……”

    江浸月和怜影一齐起身。江浸月道:“公子毕竟还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公子至亲,一个是将军重托,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我有些黯然,道:“可是,周参将说的有道理,是我处理的不干净,终究是害了那七条人命……”

    江浸月却道:“公子有没有发现,这件事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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