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后怕（上）
衙役们进来之后，反应却有些奇怪，我本来还以为他们肯定会咋咋呼呼的上来查看尸体或者挨个问话。没想到为首的那捕头谁也没看，上来之后就直接奔我而来，然后低声问道：“李先生，文炼公子可无恙？”
我被问的一愣，凝神看了那捕头两眼，那捕头约莫三四十岁，看上去颇为精壮彪悍，表情却甚是凝重。我答道：“无恙。”那捕头明显见着松了一口气。我心中一动，补了一句道：“卢大公子在那边。”那捕头吃了一惊，一抬头，便立马跑过去行礼问安。
卢文炫也没说什么，也没摆架子，只叫他们赶紧收拾了地上那具尸体，并速去请个大夫。那捕头便叫了衙役们来收拾现场，末了还有人打了水拿了墩布把一地血污清洗了一遍，看得我一愣一愣的。那捕头又问道：“大公子，那边地上那个活人……”
我赶紧接口道：“这人是我家的佣人，还有救。”卢大公子点了点头，打发那些差役们走了。我又道：“我家仆妇崔氏懂些医术，可以帮忙看一看明……呃，郑姑娘的伤势。”
郑潮却眉头一皱，道：“姓崔？”
卢大公子却笑道：“世叔多虑了。我听闻这个崔氏确有真材实料，在江湖中也是有名的。崔家和郑家世代修好，眼下不过小小龃龉，世叔何须介意？”
郑潮轻哼了一声，道：“姓崔的女医，江湖上有这号人吗？”
卢大公子道：“世叔年长，应该是知道的，这人年轻时并不以武功显名江湖，但擅使银针，还有个外号叫“千针”……”
郑潮愕然道：“千针催命？她还会医术？”
我更加愕然，道：“啊？你们说的是我家的崔妈妈？”
这时只见崔妈妈从外面进来了。凤凰和夏烟均跟在她的身后。我正觉奇怪，崔妈妈开口道：“风入松，你说老婆子不会医术？”
郑潮突然脸色大变，微不可察的小退了半步，讪讪道：“不敢。”
崔妈妈又道：“那天在将军府，郑大侠好大的威风。我就站在文炼少爷旁边，你没瞧见老婆子吗？”
郑潮的脸色就如白日见鬼，没有接这句话。
崔妈妈没再理他，只靠过来低声跟我说道：“先生，十三小姐已经清醒过来送回隔壁了，她说休养几日再过来跟您道谢。”
我一肚子莫名其妙，此时也无法细问，只得道：“你先去看看这位郑姑娘。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中毒。
崔妈妈刚点了点头，那边郑潮又突然道：“令昭，扶起令明，我们走。”说完掉头就往外面走了。郑令昭一言不发，架起郑令明就走了。
卢文煜却诶了一声，好像还想说什么。卢文炫瞪了他一眼，然后对我道：“那我们也不叨扰先生了。只是十三小姐的事……”
我笑道：“大公子不必忧虑，十三小姐定然无恙。眼下事情已了，大公子还没见过文炼吧，不如进屋喝杯茶吧？文炼！文炼！快出来……”
卢文炫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今夜我已经见过文炼了，若先生保十三小姐无事，那我也就不叨扰了。”
众人都离去后，晕过去的小冯也被抬回了房间安置。我想了想，还是叫崔妈妈先去一趟郑家，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中毒，小冯只不过骨折，万大当家的也能处理。崔妈妈并无二话，应声去了。这边凤凰见总算没外人了，又眼泪汪汪的扑到我怀里。我打发夏烟先回去休息，夏烟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的走了。
我把凤凰抱回自己的屋子柔声相慰，又偷偷的告诉她，我受伤不过是假装的，我身体好得很。凤凰半信半疑，抽抽噎噎的又和我闹了半晌，最后趴在我肩膀上总算沉沉睡去。
我抱着凤凰，思绪万千，今晚我的计划实在是太想当然了。我原以为周全，无论有什么变化都能一一应对，但蒙面妖人操纵小冯对我的偷袭简直就是险之又险。我回想那仅隔着四五米左右的背后弩箭突袭，基本就是凭着一点本能闪过了这一箭，此刻思之仍觉不寒而栗。那弩箭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但我猜十之八九是有的。我一旦中招，身死搞不好还是最好的结局，万一被制成傀儡……
我又想起那傀儡师毫无征兆，突然变成死傀儡暴起，犹如野兽一般的凶猛撕咬，无惧利刃的挣扎和扭动，以及最后无头喷血的惨烈结局。自己的计划仿佛如一无知莽汉，毫无顾忌的大踏步奔走于一层薄冰之上，而薄冰之下便是无尽深渊万劫不复。
我能感觉到傀儡师施展妖术控制活人，但这突然冒出来的死傀儡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是怎么做到的？万一“陌上芳菲”真的是傀儡妖人的巢穴怎么办？凤凰和夏烟均在江浸月身边，万一直接被其制成死傀儡了，我能来得及做什么？这个傀儡妖人到底是怎么止住小冯的，万一他的目标不是我，是文炼怎么办？我怎么向将军和崔氏交代？这些问题止不住的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后怕也如潮涌一般灌进了我的心，我抱着凤凰的双手都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我再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了！事情眼下暂时已了，除了突然出现的妖人，其他结果也基本符合我的预期，但我心中着实难安。我眼见怀中凤凰已然熟睡，便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我床上，刚拉上被子准备离开，便听到凤凰迷迷糊糊的叫道：“哥哥，哥哥，别走！……别……别丢下我……”
我赶忙上前又抱起她，她扭了两下，又砸吧着嘴巴沉沉睡去。我又等了一会儿，再把她放下，她又开始哼唧哭闹，我只得再次抱起，如是再三。我只得抱着不敢再放下，脑子却里突然犹如电石火光般划过一个念头，有一件事，我似乎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二天凤凰在我怀里醒来后，发现居然还和我在屋顶，整个人又开心了起来，在我怀里竖起小脑袋，往陌上芳菲的院子里瞅。我笑道：“现在还早，大家都还没起床呢，你瞅啥呢？”
凤凰瞅了几眼，发现好像确实如此，不由的有些失望的缩回了头，嘴里喃喃道：“我要去找江姐姐玩儿。”
我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喝道：“每天就惦记着玩儿，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再说！”
凤凰捂着脑门小声嘀咕道：“哥哥好讨厌！”
我想起昨夜试探虽然有惊无险，但总归是确定了陌上芳菲并无异状。卧榻之侧，若藏着一堆妖魔，我怎能安心。我问道：“你昨夜和江小姐在楼上干什么，蹦蹦跳跳吵死了。”
凤凰眨了眨大眼睛道：“江姐姐教我跳舞呀，她可会跳了，好漂亮好漂亮的，可惜哥哥你没看到。”
闺阁之中，衣着简单、青春洋溢的女孩儿跳舞确实是旖旎非常，哪能给我看？我不由笑道：“那你喜欢么？”
凤凰顿时又兴奋起来，道：“喜欢喜欢！江姐姐说我喜欢可以教我，我看夏烟姐姐也好喜欢，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略一思索，凤凰是小孩子，兴趣广泛不是坏事，再加上她对肢体动作的记忆力更是惊人，学武如此，学舞更应该没问题。至于夏烟，她经脉还不通畅，年纪也不算大，练练舞估计也是有好处的。我笑道：“好啊，我听说江小姐是歌舞双绝，你们跟着她学也是不错的，我虽然没看到江小姐跳舞，你们可以学回来跳给我看呀。”
凤凰拍手称快，扭来扭去说要下去找夏烟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便笑着带着她下去放她走了。我昨夜见无法放凤凰在床上安枕，便索性抱着她在屋顶上坐了一夜。后半夜风平浪静，似乎这间院子里先前发生过的血腥和惨叫都不存在似的。现下红日渐起，估摸又是一个晴天，我也不由的心情放宽了许多。
我简单的洗刷了一下，刚洗完便见夏烟急匆匆的进来了。我笑道：“老爷我不用你伺候，我已经洗刷好了。嗯，我也没事，身体好的很，你不用担心。你快去陪凤凰吧。”
夏烟脸色微微一红，但还是立马靠近我认真道：“老爷，昨天我跟着崔妈妈走陌上芳菲的正门的时候，那个胡伯，好像和崔妈妈是认识的。”
“恩？”我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夏烟道：“我们去陌上芳菲叫门，白天那个姓薛的汉子说小姐晚上从不会客。崔妈妈便说要找胡伯。过了一会儿，那个胡伯就出来了，一看到崔妈妈就脸色大变，说了一句……”
这时夏烟的脸色颇为古怪，我看得莫名其妙，道：“胡伯说什么了？”
夏烟那表情似乎好像是想笑，道：“胡伯说了一句“明妹妹”……”
“啊？？？”我顿时感觉天雷滚滚，在我脑子里劈啪作响，那种被雷得里嫩外焦的感觉，让我哭笑不得道：“然后呢？崔妈妈什么反应？”
夏烟道：“崔妈妈看都没看胡伯一眼，只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求见江小姐的请求。胡伯也收敛了神色，若无其事的把我们请进去了。一直到我们见到老爷，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交流。”
我默然半晌，然后道：“好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