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夺剑（下）
我笑容不变，嘴里却轻轻的“啧”了一声，道：“郑家家事？”
“……咳”郑潮一时失言，面色微变，但只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道：“我郑家乃将军府姻亲，将军府家事便是我郑家的家事。”
我哈哈一笑，道：“李某对这些家事没兴趣，我只想带走我的徒弟罢了。李某听闻，卢、郑两家虽是显赫豪门，但向来极是讲江湖规矩。今日之事如何，难不成还要报官？”
郑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李少侠只想领走你的徒弟？”
“休想！”郑夫人冲口而出，道：“这个贱人和……”
郑潮把手一摆，止住了郑夫人口吐芬芳，然后回头低声跟郑夫人说了一句什么，郑夫人惊愕万分，当即便沉默了下来。我猜他估计是说了刚才对掌的结果。郑潮又瞅了一眼郑初晴，道：“既然讲江湖规矩，那自然是手脚上见高低。这样吧，李少侠年纪轻轻，若能胜得过老夫侄女，自然就放令师徒走人。不过这崔氏……”
我立马接口道：“我只管我徒弟。”
郑潮呵呵笑道：“少侠真是快人快语。”郑潮还扫了一眼崔夫人，不过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我拱手笑道：“那么，就由前辈哪一位侄女前来赐教？是明姑娘？还是昭姑娘？还是两位一起？”
郑潮尚未开口，只见郑初晴蓦地睁开眼站了起来，上前走了数步，把剑平举到胸口，冷冷道：“请赐教！”
我没理郑初晴，只看着郑潮问道：“我若胜了，郑夫人和郑家是不是不再为难我的这徒弟了？”
郑潮看了一眼郑夫人，道：“你若能胜，郑家今日便不会为难这孩子。”
我哼了一声，心中盘算怎么才能一劳永逸，让郑家不再为难文炼，就算不能永久，至少能时间长一点。这边郑初晴却有些耐不住了，她也哼了一声，再喝道：“请赐教！”
我瞅了她一眼，道：“大人们商量事，你个小孩儿急什么急！”我看着郑初晴越来越怒的小脸蛋，看着她伸往剑柄的小手，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想法我越想越是可行，越想越是兴奋，兴奋得让我忍不住搓了搓手。我笑眯眯的对她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郑初晴的眼神犀利了起来，白皙的脸上居然还浮上几丝怒红，我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话说这世家的姑娘年纪虽小但教养还是很不错的，只见郑初晴的右手死死的按在剑柄上，咬牙切齿道：“狂徒！还不拔剑！”
这边崔夫人突然走到了我身边，低声道：“先生小心，这丫头别看年幼，武功却是极高，切莫轻敌！”
我亦低声道：“不妨。夫人等下可有脱身之计？”
崔夫人下意识一点头，然后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生气，道：“先生！郑初晴手上拿的是郑家家传至宝万钧剑，乃武林神兵，削铁如泥，锋锐无双，先生可别再藏剑不拔了！”
我摇了摇头，道：“只怕我今日拔剑，也挡不住这雷霆万钧。”我看崔夫人似是有些急了，忙道：“夫人莫慌，看我的。”我说完还给了崔氏一个笑脸，然后转过头上前走了两步，开始哈哈大笑。
我仰天笑道：“万万没想到李某竟然要和这般大的黄毛丫头比斗，郑家现在是不是没人了？要不你们三个姑娘一起上吧，反正你们都是郑大侠的侄女，李某又何惧哉！”
这话想来对于她来说应是极耳熟，那边郑家双胞胎已经喝骂了起来。郑初晴怒气果然再也抑制不住，拔剑出手冲了过来，剑风中还夹杂着卢文焕和卢文烽的各自一声惊呼，：“小心！”，“中计！”
郑初晴怒气攻心，哪里管得了旁人说了什么。万钧剑携怒出手，犹如一道电光闪过，正是那晚她伏击林骁的第一剑，这剑过后，会连续迅捷无比的接上十数剑，速度极快，相当的不好应付。
我敛容凝神，看准了万钧剑剑当胸袭来，直接抬起左手的岁月，侧过身子反手往上一撩，剑鞘拍中了万钧剑的剑面之上，剑尖不由的往上而翘，郑初晴被我带歪。她接下来的剑法尚未使出，便被我顺势转身接上一脚，正中了郑初晴的手腕，万钧剑脱手直冲上天，郑初晴被我踢得向前斜飞而出。场上顿时爆出一阵惊呼。
我站在原地未动，等着万钧剑落下一把抓在手里，然后朝着卢文焕笑了一笑。刚才他喊的是“小心！”多半是提醒我，而卢文烽喊的其实是“小心中计！”，提醒的却是郑初晴。
卢文焕眼看着这一个错落间郑初晴便落败丢剑，嘴巴张得大大似能生吞下一个鸡蛋。郑初晴想是从未遭此大败，挣扎着起身一脸怒气的还要再上，郑潮赶上几步过来一把按住了她，低声和她说了几句什么。郑初晴呼呼的喘着气，似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小脸上的愤怒也逐渐变得茫然。
我收了笑容，把岁月放回背后，提着万钧剑上前走了几步。我每走一步，围着的众人就随着我后退一步，我能看到他们包括郑夫人和卢郑两家小辈们脸上的惊恐。我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万钧剑的剑鞘，插剑回鞘，朝郑夫人拱手一礼道：“得罪。李某这便带我徒弟走了。”我顿了一顿，又笑道：“李某正缺把称手的武器，今日这剑我就先带走了，郑家什么时候决定了不再为难我的徒弟，就什么时候来找我取剑好了。”
郑氏那边无人敢应。我也不啰嗦，转身走到崔夫人面前，有些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把崔夫人一起带出去。又怕郑夫人若不知敬畏，恨迷心窍，众人混战起来，我不下重手便护不得所有人周全，下了重手又怕惹了太多的麻烦和仇怨。
崔夫人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凤凰和夏烟所在的方向，叹了口气道：“先生功夫真是深不可测，只是这下得罪郑家怕是有些狠了。我倒是不妨，先生赶紧带文炼走吧。”崔氏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件短筒一般的物件，举过头顶，砰的一声，朝天放了一炮，看来是用来做信号弹的烟花。这烟花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炸开时声音尖锐刺耳，但白日焰火远远的仍旧看的极是清楚。
文炼眼眶里泪珠直打转，一把抱住崔氏，喊了一声娘。崔氏眼神复杂，面上却满是凄婉和不舍。她弯下身子，搂住文炼的头，道：“记住娘的话，往后跟着先生，听先生的话，好好练功。”崔氏温言告诫也哄劝着自己的儿子，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你练好了功夫，你我母子终有再见之日。”崔氏话音一落，眼里闪过一丝坚毅之色，抬手一把把文炼推进了我的怀里，“先生快走吧。”
我其实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崔氏，但眼下实在是不便。不过既然文炼在我这里，过了这阵子再找崔氏应该也不会太难。我施了一礼，也不再犹豫，携了已经泣不成声的文炼，辞了崔氏，朝着凤凰所在的方向走去。外围众人，见我前来，沉默但干脆的让开了一道口子。
凤凰见我前来，撒开丫子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手，兴奋道：“哥哥好厉害！”又侧过头去哄劝文炼，“你别哭了，我……”
我以手指竖在嘴前，示意她收声，她倒也不恼，乖乖的住了嘴。这边杨婆子朝着文炼行了一礼，含泪和文炼说了几句后，便起身朝我道谢，走进圈子找崔氏去了。
我朝夏烟丢了个眼色。夏烟红着脸，一把抱起了凤凰。我把万钧剑丢给对文炼，然后左手搂住文炼，右手搂住夏烟，在孩子们的惊呼中，提起身法带着三人纵上了屋顶。
我远远的看着似乎有人在飞速的往这里赶来，便问文炼道：“你娘用烟花招来了什么人？”
文炼抹着泪摇了摇头，夏烟道：“是崔家的人。”
我嗯了一声，心里顿时也明白了：崔家久在军中，当有特殊的联络亲族的方式。崔家若有人到场，郑夫人便无法动粗，只能扯皮罢了。但崔家却护不了非婚生子的卢文炼，所以崔氏请我带走文炼，崔郑两家就算扯皮也少了实证。
我却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的哎呀了一声。凤凰和夏烟立即就出声问我怎么了。我急急问文炼道：“你娘，是不是短时间内见不到她了？”
文炼点头道：“娘说她要回崔家一段时间，叫我跟着先生好好练功。”
我不由的苦笑，刚才崔氏和文炼便有几分诀别之意。她招来崔家的人只能护住自己不吃郑夫人的亏，但并不能让她脱身。她私奔生子，崔家的人定然会把她带回柏岭崔家受罚。我这满肚子的疑问只怕是无人能答了，也不知道崔氏回了崔家会不会受罪，至少禁足是免不了的，据说有些大户人家甚至还可能会处死失节的女儿。不过以崔氏之心机和手段，自保应是无虞罢。我想到此节，心下稍安。
我带着三个孩子一路无风无浪的回到家中，凤凰看上去仍旧颇为兴奋，从夏烟身上下来就一个猛子钻到了我怀里，搂着我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道：“哥哥实在是太厉害了！”凤凰亲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忘形，她瞅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卢文炼，又瞅了一眼情绪复杂的夏烟，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文炼别哭啦，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读书练武了！”
文炼低着头没有理她。我朝夏烟丢了个眼色，夏烟立即就把凤凰带下去了。
卢文炼走到我面前，放下手中的万钧剑，缓缓的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头没抬起来便开始嚎啕大哭。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静静的待他哭过这一阵。这孩子生于优渥，父母亦皆是人杰。然而短短几天内，宠爱自己的父母便分别与他离散，于他来说，实在是生平未有之大变。我等他哭声渐息，便叫他起来说话，道：“今天哭过这一阵，以后便不要再哭了，也不要轻易再跪了，须知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泪更比黄金珍贵。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可不是要你做一个立不起来的软骨头。”
卢文炼抹了抹泪，哽着嗓子道：“是，师父。”
我摇了摇头，道：“我师长青先生，要我三十五岁之前不准收徒并非虚言，你还是叫先生吧。我今年二十三岁，你若有心，十二年后自然能全了这场缘分。”
卢文炼点头称是，道：“文炼自以师礼侍奉先生，终生不改。”
我也点了点头，道：“其实和真师徒也没什么分别，无非是掩耳盗铃，以示对先人的尊敬罢了。”我顿了一顿，又道：“你今天也看到了，若想护好自己的至亲，自己还需要更强才行。你如能有我几成功夫，今日又何须怕郑家围困？”
卢文炼眼中光彩大盛，道：“我娘说郑初晴是世家乃至江湖上年轻一辈中最强的高手，文焕哥哥也在她手底下惨败，竟被先生一招就打落了佩剑！这招实在漂亮极了，请先生一定教我！”
我笑道：“郑初晴不过也是个孩子罢了，不过确实比文焕强一些。你比他们都小，好好努力，到他们这般年纪，你定要比他们更强，不然怎么显了你父母的眼光、和我的本事出来？”
卢文炼用力的点了点头，青涩的小脸上泪痕未干，但已显露了几分坚毅。我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想明白，你先去找夏烟，叫她带你去把脸擦一擦。完了你再去找凤凰，两人一起练会儿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