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生

    留在卢将军府本来就是我打算，只不过我一介平民，自是缺乏渠道，白日里又被将军府门房所阻，无奈之下出此下策。行险夜探将军府，能够自由施展身手真的是我这些年难得的畅快。我并不知道卢将军近日是否清剿过青云会余孽，也没有料到会刚好遇到傀儡妖人作乱。相形之下，小凤凰的情况似乎和今夜出现的傀儡并不太一样。

    小凤凰年岁尚幼，身体又有恙。卢将军叫人在府里辟开了一间厢房供我二人暂住。小丫头虽在病中，但今晚的经历让她兴奋不已，又恢复了往常的几分叽叽喳喳。她偎在我怀中，小声的问我：“哥哥，我们是不是以后都可以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了？”

    我微生怜意，轻轻的摸着她的头，道：“是。以后都不用那么辛苦了，都怪哥哥没照顾好你，我早些想明白一些事情就好了，咱们也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以后再也不会了。”小丫头“嗯”了一声，甜甜的冲我一笑，和我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但终究是精神不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睡去。

    翌日，我受托前去将军府的地牢，那个青年公子和小吕均在地牢看守这两具“活尸”。卢将军出身武林世家樊阳卢氏，一身家传武艺颇为不俗，青年公子卢文焕是他的族侄。卢文焕见我前来，脸上似笑非笑，道：“昨晚听李少侠说能解这傀儡之术，今日正好见识少侠神技。”

    我客气道：“卢公子叫我李老实便可，神技不敢当，尽人事而已。”卢文焕轻哼了一声，并未再说话。小吕则是一直盯着我一言未发。

    我先上前细细观察了一遍张贵，昨晚就是他中了贯穿肩胛的一剑，失血颇多，伤口也只是草草处理，气色极差。他眼睛依旧睁着，呼吸有些微弱。除此之外，表面并无异状。我稍作思索，便开始动手先从头顶百会输入内力，而后又换到神庭，凤池等穴位，均无反应。我又换了几条不同的方法路线，发现张贵几乎所有的穴道反应都没有。再换到被我从墙上踢下来的王平也是一样，果然是两具“活尸”，与我治疗凤凰时的反应完全不同。

    卢文焕在一旁看了半天，见我终究无功，也不多言，只在一旁微微冷笑。我也有些悻悻，只得拱手道：“在下去向将军复命。”

    待我出的牢门走上地面，只见身后小吕追了上来，一把拦住我，冷冷道：“昨晚胜负未分，你我再比过。”

    我愕然道：“没分吗？”我瞧着小吕一脸的怒色，只好挠了挠头，道：“好吧……只是你我比武将军不会管吗？”

    小吕恨恨道：“我不是将军府的人，将军管不着我。”

    此时卢文焕也走了上来，微笑道：“将军府只严禁挟怨私斗，并不禁比武切磋，你们去校场比就是，我正好也想见识见识。”

    我心下暗骂：“这有他娘的有啥区别？但愿不要被将军见怪。”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我要先向将军复命。”

    复命乃是公事，二人也无话可说。到得将军府书房，我自一人进去复命。我先将今日地牢无功之事向将军讲述了一遍，言明凤凰所中之术可能并非傀儡术，张王二人只怕已无法可想。卢将军虽觉遗憾，但只有几个兵士中术，家眷无恙已是大幸。傀儡妖术重新现世非同小可，不但要上报朝廷，还要严加防范再度来将军府作乱。

    卢将军想是已经查过我的身份，只对我为何以前从未展示会武稍有疑虑。我坚持说辞是师命不让示武，卢将军未必肯信，但我身份清楚明白，又有昨夜之功，他还望仗我一同防范妖邪，倒也没再为难我，言辞中仍是大为欣赏。

    我又道小吕邀斗一事，卢将军颇有兴致，道：“吕瑞阳是太安天门派掌门之子，他父与我有旧，让他跟随我历练一二。他武功还是不错的，性子却需要磨一磨。你下手轻一点，莫打伤了这小子也就是了。”我只得苦笑应允，心中却颇为为难：这些年我确实没有展示过武功，直到昨晚乃是近年中唯一一次畅快示武，下手分寸尚在摸索之中，如何应对，殊无把握。

    卢将军与我一同前去校场，一个将军喜好比武打斗，说来倒也寻常。我上了校场，仍在思索应对之策，只站在原地沉吟不语。吕瑞阳颇为不耐，道：“快去取兵器，我记得你昨晚是背着一把剑的。”我摇了摇头，只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单刀，随手掂了掂，心下已有定计，道：“请赐教！”

    吕瑞阳喝道：“你这是完全没把我天门派放在眼里了！”我不再说话，只示意对方可以动手了。吕瑞阳怒火上脸，喝到：“看招！”他也不试探，刷刷刷就是三剑攻了过来。我从未见过天门派的剑法，只觉得吕瑞阳剑法颇为犀利凶狠，我便凝神细看剑法，随手招架。

    最初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少年剑法不过如此。再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天门派剑法也不过如此。吕瑞阳攻了半天，也看出来我只是随手招架，并不还招，便越打越是急躁，手上愈发快捷。我瞅准时机，一个后退诱他出招追击，果不其然，他直取中宫凝力一剑刺出，毫不留手。场边卢将军惊道：“小心！”

    我见剑来，直接转身挥刀往后背一贴，当的一声巨响，刀面将将挡住了这一剑，吕瑞阳被震得浑身一顿，虎口酸麻，此时我的脚也到了，这次直接踢中的是他的剑柄，长剑飞出，直入一侧回廊的柱中。我已收式后退，那剑柄兀自颤动不停。

    我拱手道：“承让承让。”吕瑞阳先愣了一会，然后随即面红耳赤。卢将军和卢文焕亦是惊讶不已。卢将军道：“昨晚……就是如此？”卢文焕还补充了一句：“昨晚他手里还抱着那个小丫头……”卢文焕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吕瑞阳是肯定听到了，脸皮紫涨，剑也没拔，直接掉头跑了。

    我有些不高兴，好好切磋，对方还是个孩子，何必不留情面。昨晚我一招就把他剑踢飞了，今天已经很给面了哇。我笑吟吟的冲着卢文焕一拱手：“卢兄，你我皆是晚辈，今日既以武会友，不如上来切磋一下，让李某见识一下樊阳卢氏的高招。”说完这句我突然又有些后悔，若挫了此人，卢将军面上须不好看。

    卢文焕脸色一变，但又瞬间恢复了几分淡定和世家弟子的风范，倒也不扭捏，直接就应声上了场。卢将军也点头称许，面带微笑继续在下面观战。卢文焕拔剑出鞘，问到：“李兄还是用单刀吗？”我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卢家的剑法，只昨晚有看到卢将军的身法也颇快捷，想来樊阳卢氏应该很重视轻功，既是武林世家，想必内家功夫也是极好的。我当下也不敢大意，老老实实的抽了一把长剑。

    卢文焕出手可比吕瑞阳小心多了，先护自身，抽空才小心翼翼的攻上一两剑。我本身并不会什么剑法，我就只会招架见招拆招，一时间双方斗得有些尴尬。我心中急急的搜索所见过的剑法，无奈着实不多且年代久远。我俩斗了半晌，突然间我福至心灵，想起刚才所见识过的天门派剑法，不假思索的使了出来。我出手速度又比吕瑞阳快上数倍，几乎片刻之间卢文焕就眼瞅着要招架不住了。卢文焕和卢将军均大感惊诧，卢将军急急喊道：“还不抢攻！”这下正合我意，我放慢了手速，凝神观看卢家的剑法。

    不再束手束脚的卢文焕攻起来颇有气势，卢家剑法配合身法脚步，活动范围极大，犹如从四面八方攻来一般。一剑袭来极少相持，立即变换方位从另外一侧攻击。我瞅了半天，发现卢家剑法身法要求更优于剑法水准，卢文焕也毕竟年轻，功力也不够，我拖久一点他必然会慢下来，但想要如同打败吕瑞阳那般击脱长剑怕是有些难了。我又看了一会，终于看明白他身法脚步的规律，抢先占住了他即将移至的位置，倒转剑柄，忽的使出吕瑞阳直取中宫的那一剑。果不其然，卢文焕一个刹车不及，脚下错乱直接胸口撞上了剑柄。

    我下手不重，一沾身就收手后退，卢文焕也并未受伤，只是有些讪讪，道：“你怎么会天门派的武功？”

    我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卢将军突然道：“他刚才使的天门派剑法，全是小吕使过的。”

    我拱手道：“正是——”我正想斟酌一下措辞，吹捧一下卢文焕和卢家的武功，以免伤了将军面子。

    卢将军又急急的开口打断了我：“好了，今日比武就到这里罢，李少侠请跟我来，有事相商。”说罢便要带我再去书房，我应声称是，朝着卢文焕一拱手，就和卢将军去了。

    我和卢将军回到书房重新坐下。卢将军也不废话，直接道：“昨夜匆匆，留下少侠本望少侠一同防范妖人作乱，也未安排职务，眼下刚好有一要事相托。”

    我有些迟疑，道：“大人有何所托，请尽管吩咐，只是我还要照看年幼的师妹，这个……”

    “不妨的，不妨的。”卢将军连连摆手，但又有些踌躇，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卢某膝下只有一庶子……年方八岁……李少侠是长青先生高徒，又如此武功。卢某望少侠能收犬子为徒。”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愕然，道：“大人出身世家，必有族学教导稚儿。李某不过一介布衣，无才无德，如何敢当？”

    卢将军神情有异，说话依旧吞吞吐吐，道：“咳，这孩子生母，是我的外室……所以……”

    我顿时心下了然，这孩子定是尚未入族谱，族学肯定不收，孩子的生母怕是也给不了名分。我想了想，便道：“收徒倒也不必，我师不准我三十五岁之前收徒。不如李某在贵府做个西席，谁来做学生都行，无论是习文还是习武，李某自信还都能教导一二。”

    卢将军面色有些不虞，只朝我拱了拱手，道：“那就谢过小李先生了，过几天我就把人送来，卢某必不亏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