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朝先
宁久微醒来时脖颈后面疼的厉害,却不敢伸手去揉,而是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假装自仍旧昏迷。
身下晃晃悠悠,能清楚听到船桨的击水声。这种感觉自小在江边长大的宁久微很是熟悉,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渔船上。击水声并不频繁,说明是顺流而不是逆流,就是无法确认现在船已经驶到了何处。
是谁绑架了自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和劫走木桃的是否是一伙人。
难道是陈相看抓走木桃后,自己并无动作,眼看自己即将返回陈国,如果陈相要抓自己,今晚就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明确自己并无性命之忧后,宁久微最担心的反而是木桃。
如果真是陈相策划了这一切,他的最终目标必然是整个镇国公府。抓自己是为了威胁祖父,抓木桃却是为了抓自己,现在自己已经落入他手,木桃就丧失了价值,除非陈相所图不止如此。
古代水路一般都比陆路快,以梁国为最。梁国山岭众多道路曲折,而水路却是顺流而下,毫无阻塞。
一旦进入陈国境内,陈相就会派人在关卡假意拦截,将她扭送至陈王,坐实祖父通敌卖国的罪名。
因此无论如何要在进入陈国境内前设法逃脱,左右只剩两日光景。
宁久微发觉自己仅是眼睛被蒙住,手脚并没有被困住,想来自己一介弱质女流,在歹人眼中战斗力为零,另一方面想必也是怕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虽然清醒了有一阵了,但除了船桨的击水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天地间只有她和船夫。
在这种极端的寂静中,宁久微感觉心慌不已。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宁久微腹中实在饥饿,她宁愿被杀死也不要被饿死。
实在忍受不住,宁久微只好自己动手摘掉覆在眼睛上的带子,大吼一声:“有没有人啊,我饿了,要吃饭!”
宁久微掀开身上的稻草,坐起身来,只见周遭已是一派湖光山水,江面开阔,树木繁茂,风景迤逦,想来已快到陈国地界了。按照顾北顾南的速度应该早就跟了上来,为何如今迟迟未到。
“叫什么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宁久微回了神,转头看向出声之人,竟是一个小黑娃子。
年纪看着不超过十岁,只是常年在河上乘船,皮肤黝黑,肌肉健壮。
确认船上仅她和小黑娃两人后,宁久微登时起了调笑之心,“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绑了我,原来是你这么个奶娃娃。”
突然水光漫天,在船上形成一道弯弯的彩虹。原来是黑娃子出其不意地用船桨溅了宁久微一身的水。
“你大胆!”
话音刚落,又被黑娃子用船桨溅了一身的水。
宁久微决定不与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黑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叫黑娃子,我叫力娃子。”
噗,还真是个娃子。
“是谁让你划船载我,要把我载到哪儿去?”
“不告诉你。”
哟,小黑娃还骄傲上了。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见力娃子不信,宁久微装作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是不是一个面相很凶的,穿着黑衣服的哥哥把我送到船上,给了报酬让你送我到陈国。”
力娃子一脸嘲笑:“我大哥是去陈国,我是要送你去韩国。”
什么??难道这不是去陈国的路。
宁久微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
难怪顾北顾南还没追上来,定是去追前往陈国的那艘船了。
如今之计唯有自救了。
宁久微一脸和蔼可亲地向力娃子套近乎:“小力,你家中有几口人?”
“我爹娘都死了,就剩大哥和我了。”力娃子眼圈红了红,突然又恶狠狠地吼道,“你不准喊我小力,小力是哥哥喊的。”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力哥,你把我送到韩国,能得几贯钱?”宁久微向来能屈能伸,哪怕向一个奶娃娃喊哥也浑然不觉不好意思。
果然力娃子听到后一脸受用,村里人天天娃子娃子地喊他,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哥勒。
“告诉你也可以,那人说了,只要让你在江上飘三天,我和大哥就能得到十贯铜钱。”
什么,飘三天?
宁久微一身冷汗被江风一吹,不经打了个寒颤,恐怕自己先前是猜错了。
是陈相绑了自己没错,可他的目的并不是抓自己,而是阻挠自己回陈国。
这三日内陈相必会有大动作,等自己回到陈国后罪名已经定死,宁久微到时便是百口莫辩。如果能牵连整个镇国公府自是最好,哪怕牵连不上,祖父为了保下自己也得向陈王付出高昂代价。
陈国虽强,但世家门阀林立,贵族和王族充斥朝野上下,大量有识之士得不到重用,甚至还排挤、忌惮诸如镇国公等手握兵权之人。但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和陈国翻脸的好时机。
难怪陈相只让这么一个小娃娃来看着自己,原来根本目的只是拖延时间。
茫茫江河飘渺难寻,便是最好的隐藏方法。
阳城,梁国边境重镇。
阳城乃梁国至陈国水路必经之地,阳城府尹已得上级命令,全力配合顾北。
“咻,啪。”
“咻,啪。”
阳城府尹府的地牢里不停地响起挥鞭声,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黑衣少年被绑在刑架上,浑身已被鲜血浸透,但任凭顾北怎么拷打都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快说,另外一艘船的目的地是哪儿。”顾北恼恨少年不肯开口,鞭子挥得更急了。
顾北和顾南在河上拦截下船只后,发现船上女子只是个披着宁久微斗篷的稻草人,真正的宁久微早已被暗地转移了。
被拷打的男子正是力娃子的兄长,何起。
何起和何力两兄弟自父母去世后,就一直在渭河边打渔为生,前些日子有一贵人给了他们十贯钱,吩咐他们分别划船至陈国和韩国。
两兄弟本想完成承诺后就可以拿这笔钱开个鱼店,不想却是大祸临头。何起为了弟弟的安危,无论被顾北严刑逼供,也不肯吐露半句。
顾北见何起年纪轻轻却如此有骨气,虽心系宁久微下落,也不忍再下手逼供。
此次寻找宁久微不宜派出过多人马,以免郢都知晓小姐不在陈国。因此顾北将情况飞鸽传书告知镇国公后,便继续留在阳城撬开何起的嘴,顺便守住回陈国的关卡等待宁久微,顾南则带着国公府的人马沿水路继续搜索。
陈相摆下疑兵之阵,目的必然是直击镇国公府。
郢都,陈国王宫中。
陈相陈朝先正在向陈王告发镇国公宁远。
“王上,臣前日得到消息,怀疑镇国公投敌叛国。”
“什么!”
镇国公在陈国威望极高,边境驻军皆是镇国公麾下,只有都城守军是握在陈王自己手里。
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陈王忌惮镇国公已久,碍于镇国公是先王亲封,且手握重兵,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陈王一挥衣袖,急道:“丞相,你快将具体情况详细禀报于孤。”
陈王脸圆体肥,生起气来腮帮的肉也跟着颤抖。
“回禀王上,臣前日得知,镇国公于上月初派遣他的亲孙女宁久微前往梁国,与梁王暗中往来。”陈朝先正值中年,声如洪钟,仪表端正,尽显陈国贵族气度。
“可有证据?”陈王阴桀地问道。
“臣数日前抓到了宁小姐的贴身侍女,此女意欲回镇国公府通风报信,在边境被臣手下拦截,这是此女的供状,王上请看。”
这份供状上详细描述了镇国公的计划。
陈王越看,脸色越难看。
等看完整份供状时,已是冲冠眦裂,面色铁青。
“依丞相看,此事应如何处置?”陈王气得哆哆嗦嗦。
陈朝先出身陈国王室,又是陈王的叔叔,因此向来颇受陈王敬重,先陈王去世后,陈国上下大事都仰赖陈朝先决断。
“依臣愚见,王上不妨先召见镇国公,问清楚宁小姐的去向。镇国公忠肝义胆,微臣也很难相信他会和梁国勾结。”
郢都,镇国公府中。
镇国公刚过花甲之年,精神矍铄,双眼有神,是整个镇国公府的镇海神针。
镇国公宁远与夫人王氏伉俪情深,并未纳妾。镇国公早年一直征战沙场,和王氏只得一独子宁坚,加上又是老来得子,未免宠溺,养得宁坚性格软弱,身体也不强健。
镇国公夫妇对独子已不抱希望,因此在教养孙辈时从小便严格要求,绝不娇生惯养。
宁久微大哥宁元煜自小被镇国公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策论骑射无一不精,这次函关之战,宁元煜随祖父出征更是立下头功。
原主自小被教导诗书礼仪,是当之无愧的名门闺秀。可惜正是被镇国公府养的正派刚直,嫁给梁玄后才会被郑意害得那么惨。
镇国公自从得知宁久微悄悄离府后,立即派顾北前去保护并带回宁久微,可惜宁久微到梁国后不久就住到上林苑中,导致顾北一直没有机会接近。
宁远知道陈王忌惮镇国公府威高劝重,只是自己受先王大恩,先王得临终嘱托不能不顾。此次函关之战,他事先并不知道梁国有高官被收买,后来才知道跟了自己多年的副官已被陈朝先收买,副官所作所为皆打着镇国公的旗号,宁远本人却被蒙在鼓里。
陈朝先送他这一场滔天战功,既让陈王更加忌惮于他,怀疑他与梁国暗中往来,又能让整个梁国都恨上镇国公府,为他树立许多看不见的敌人。
一箭双雕,真是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