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此时回眸，已是镜中花，水中月
又过了几天，砚都城内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雪，虽然还是初冬，但是这场冬雪的来势很大，一直下了整整两天才停。
大虎从前院过来，少七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七哥，你是不知道，那个破庙到处都漏风，待在里面跟待在外面真没什么差别。”
少七叹了口气，又嘱咐他赶紧派人过去给桑止送点被褥和吃食。
两人的说话声不大，在屋内的司空婉虽然听不真切，但却能清楚听到桑止的名字，她将少七叫进来，问他：“你刚跟大虎在说什么？”
少七眼神一虚，遮掩的回答道：“这两天不是冷嘛，我就让他去府外多置办点东西，省的过些日子更冷，再往外跑就麻烦了。”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糊弄我了？”司空婉抬眼看他，语气还算平静，但少七明显的感觉到她这是生气了。
于是他立马跪下：“殿下，是我的错，我不该瞒您。”
司空婉没接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少七低了低头：“桑公子几天前离开府中后，就一直在城外的一间破庙住，他是个出家人，身无分文，我担心他出事，所以就让大虎去看了看。”
司空婉默声不语，迟疑良久后，才问了句：“他现在怎么样了？”
“桑公子住的那间破庙早已败落的不成样子，四处漏风，而且他身上的衣衫还单薄，大虎去的时候看他整个人蜷在角落那里打坐，看的真是叫人心疼。”
“你没让人给他送点东西？”司空婉试探道。
少七刚想要回答‘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说肯定会再惹她生气，就临时改了口：“没……没有。”
“没有就好，下去吧。”司空婉嘴上说着厉害的话，但心里所想却完全不是这样。
少七拱了拱手，立马退下了。
他赶紧去了前院，拦住了正要出门去给桑止送东西的大虎等人：“东西先不要送了。”
大虎一愣，不解的看着他：“七哥，这个桑公子都可怜成那样了，要是没有这些被褥和吃食，真担心他扛不住啊。”
少七瞥他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忙你的去。”
……
到了傍晚时分，已经停了的雪又下了起来。
司空婉围着杏色披风，站在长廊那里，暮云站在她旁边，劝道：“殿下，您要是想赏梅的话，我给您折一枝进来放在花瓶里，这天气冷，您千万别冻坏了。”
司空婉没接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你说这么冷的天会不会把人给冻死？”
“有这个可能。”暮云起先并没有想到桑止那里，她还以为司空婉是在为还在挨饿受冻的百姓担心，便问道：“殿下，您是打算施粥吗？”
往年公主府也会拿出一部分钱向百姓施粥，所以暮云并不觉得奇怪。
司空婉没再作声，她将手从披风里伸出来，试了下外面的温度，不过一会儿时间，就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凉意渗到身上。
暮云不解的看着她：“殿下，您……”
“让少七备马车，去城外。”
“是。”
暮云立马去前院找少七，少七一听到城外就知道司空婉要干嘛了，他一边吩咐大虎将白天准备好的东西带上，一边则站在门口等司空婉过来。
司空婉一出府门，就看到大虎他们在装被褥那些东西，她的视线从上面淡淡扫过，没说允许也没说不允许。
马车缓缓驶动，往城外走去。
司空婉不想惊动别人，所以这次出行只带了少七和大虎，以及两个侍从。
经过两个时辰，车子终于到了地方。
她从车上下来，少七立马将披风给她围上，然后小心的扶着她往那间破庙走。
司空婉一进那间破庙，就看到蜷在墙角避风雪的桑止，对方睁开眼往她这边看了看，眼中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强装出来的镇定，就是一种很平和、很从容的眼神。
她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问道：“你不是要走吗？怎么反倒在这里住下了？”
桑止没有说话，他从袖中拿出那盒解药，捧在手中，往前递了递。
司空婉这次的态度没有再像之前那么过激，她缓缓摇了摇头：“这解药我不会吃的，你不必为我的事再费心了。”
说完，她又看向站在门口的少七，示意他把被褥和吃食拿进来。
少七很快就抱着东西走进庙中，他在庙中找了一圈，发现只有桑止待的那个地方能勉强遮挡风雪，其他地方不是有风进来就是有雪落下。
于是，他只能抱着被褥走过去，迅速将被褥铺好，然后将装吃食的盒子放下，又非常有眼色的转身离开了。
桑止看了看食盒，伸手将上面的盖子打开，见里面装的都是素食，心里顿时开怀不少。
他拿起里面的包子，快而不急的吃了起来。
司空婉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直到等他吃完后，才蹲下来要跟他讲话。
桑止指了指一旁铺好的被褥，提醒道：“你是爱干净的人，这样会把你的披风弄脏，你还是坐着吧。”
司空婉听到这话，心里难受的发紧，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些话了。
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仍旧蹲在那里，桑止见了，忙把她的披风接过来，要重新给她披上，但却被她拒绝了。
“你都不冷，我也不怕。”
“我常年在外苦行，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环境，但你这样会生病的。”
司空婉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怕。”
桑止拗不过她，只能先将披风放到一旁。
司空婉低着头，看着地面：“你出去了这么多年，心情也该平复好了，这次能不能不要走了？”
桑止轻叹了一声：“我当初下决心出家时，就已经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了。殿下，你应该找个良人嫁了，而不是一直活在过去。”
司空婉早已经猜到对方会这么说，所以情绪倒还算平稳。
她抬头看了看对方，从对方眼中已经看不到半丝对自己残存的爱意，这一刻，她内心的绝望一如她母后和兄长离世时一般。
她转过脸，苦叹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祝你早日如愿，早日修得佛果。”
桑止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将之前放在一旁的解药拿起，递给对方。
司空婉这次没有再耍脾气，她接过解药，很快就吞服下，然后毫无半点留恋的转身离开。
在即将走出庙门的时候，她回看了桑止一眼，然后又迅速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这一次，也是两人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从这之后，司空婉再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有关于桑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