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大封氏与香菱相拥而泣,旁人看着也是心酸得很。
村子里的人见着这一群衣着华丽的人,满是好奇地围着颜家,有的与颜母相交甚好的人,还主动地帮烧茶水,得了何家小厮给的赏银,愈发的卖力。
屋子里,大封氏爱怜地抚摸着香菱的手,道:“我的儿啊,你这些年,到底在哪儿啊?我和你爹爹,找了许多年,都找不着你。”
原来燕母已与她讲过香菱的遭遇,只是她欣喜紧张之余,竟是没听进去多少。
香菱就捡着好听的,说了一遍,“娘,女儿如今过得极好。夫君他虽只是一个酒楼的掌柜,但有一处小院子,我们又有一子,女儿已是很满足。而下女儿找到娘与姨母你们,更是感激上天垂怜。”
说到这儿,母女俩又哽咽起来。
“娘,我听说了,爹爹他为了找我,家产俱没,是女儿的错。也不知他如今在哪里。不如娘,我们找找他?”香菱记忆里,爹总是和蔼的,她已有了母亲,还想把父亲也找回来。
大封氏却是摇头,“当年他与我找了你好几年,家中变故甚多,他心灰意冷之下,跟出家人走了,还捎信与我,说是他那般做,是为你消除灾厄,让你平安。别的,他也不多求。”
大封氏也想念丈夫,可是,“到底是他心愿。不过,我们可以使些银子,在驿站发些告示,兴许你爹能见着,也能安了他的心。到时,他要回来还是如何,都由了他去。”
香菱点点头,“一切都随了你和爹爹高兴,女儿便高兴的。”想了想,她又问:“娘,我在家时,我的名字是什么?”她不大喜欢现在的名儿。因为那是薛家给起的。可她又心底里不知为何,又不肯在嫁人时改。而且,若是嫁人了就改了名儿,怕是会让薛家不喜。若是叫薛家因此刁难她的男人,那该如何?索性就忍着了。如今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改名儿就变得理所当然,谁也挑不出理来。
大封氏道:“你的乳名儿叫英莲。”
这时,颜母在一边道:“阿姐,容我插一句嘴。”
“小妹,你说。”大封氏柔声地回道。
“阿姐夫家姓甄吧?”
“是。”
“那‘甄’跟‘英莲’两字连起来,就不好听了。我们这里有个说法,想要儿女顺遂,要么取个好养活的贱名,要么就是取个连名带姓都好听、有好意头的名字。听起来就怪怪的那些,可都不兴要的。”
大封氏愣住了。即便颜母没说全,她自己便喃喃自语起来,“‘英莲’‘应怜’,甄是真,真应怜,真应怜惜!”说到此处,大封氏只觉得头昏目眩。是她与夫君害了女儿?
“不,不能再要这个名儿了。”她紧紧地握住了英莲的手,“我的儿,你不如还叫后来的名字?”
英莲固执地摇头。
见她们母女为难,颜母就在一边笑了,道,“我看啊,女婿就是极好的。夫妻本是贵人,不如就让女婿给起个名字,也是合乎规矩的,你觉得如何,阿姐?”
大封氏点头。
于是颜母起身出了她的卧室,去到客厅那边,“姨甥女婿,你过来。”因着颜母年纪也颇大了,又是长辈,所以并不避讳,直接叫他进屋里来,“你岳母想给你媳妇改个好名儿。你快给她改。”
“可是真的?”何掌柜看着英莲,颇为惊喜地问。几年前,他与她成婚之日,想给她起个名字,她却说不改。如今倒是愿意了?
“嗯,找到了母亲,就想改了。”这也是解释了当年不肯改名字的原因。
原来是心有所盼。
何掌柜心顿时放宽,想了想,就道:“不如就叫芙儿,甄芙,如何?”要不是与自己的姓同音,他都想直接取“荷”字。
两个老人轻声地念叨了几回,倒是这个“芙”字极好的,既有原来“莲花”之意,又与“福”同音,岂不是好听又有好寓意的名儿吗
于是,来晚了几年的“闺名”倒是在两个老人的见证下取了。
“以后我,就是甄芙了。”英莲,从此就叫甄芙,只觉得她自己念出这个名字时,身子轻快了许多。就好比是套在身上的枷锁忽然被打开了一般。
“谢谢你,夫君。”甄芙走到何掌柜身边,柔柔地看着他,眼里尽是情意。谢谢他,不嫌弃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接纳了她。不然,她如今还不知在何处呢。
与此同时,贾瑭与颜慧聪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
颜慧聪很是好奇,“瑭兄弟,你这是想着谁?”见着身边无人,他便说起了玩笑话。
哪料到贾瑭反应还挺大,“胡说。哪里想着谁家的姑,谁。”好险,差点儿把“姑娘”二字给说出来了。
即便如此,颜慧聪还是听出来了,笑了,“原来如此。”
贾瑭红着脸起身,“我们出去走走?这江南的乡村景致,还是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到处游玩见过的。”
两人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村尾。
瞧着远处的一座景致的别院,贾瑭有些好奇。
“听说那是甄家的。”
“甄家?就是名震江南的甄家?”贾瑭半是玩笑地问。
颜慧聪点头,“正是。你瞧,他家的宝玉公子。”
宝玉?贾瑭抬头看去,很是震惊,“宝玉公子?”
“对。甄宝玉。”
若不是知道贾宝玉在京城,无老太太准许,不得出京,他都以为迎面走来的就是贾宝玉了。
“真是太巧了。”贾瑭心里闪过了这个疑问。
因为除开姓氏不同,这甄宝玉与贾宝玉,可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连衣着喜好都大致一样。
那甄宝玉带着仆从也到了贾瑭两人跟前,眯着眼瞧了贾瑭几眼,便面无表情地朝着贾瑭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全程是一眼没正眼瞧颜慧聪。
不说贾瑭对甄家好奇,就是甄宝玉对贾瑭也起了好奇心,“你们去打探一番,那个小公子是谁家的。”
“是,二爷。”
竟是连排行也一样么?
他们不知贾瑭会功夫,耳清目明的,他们的话,都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也罢了,就算他们知道了自己是谁,也奈何不了自己。
可惜贾瑭听不见他心底的话。
此时的甄宝玉面上平静,实际心焦得很。因为家中现在已是步步维艰。父亲猜测,朝廷对甄家不满了。
甄应嘉感觉到不妙,已是在暗中转移一些财务,便是防着哪天真出事了,有点后路,哪怕是作为让别人出手相助的条件,也是好的。
因为心情抑郁,甄宝玉便出门来散散心,没料到就遇见了贾瑭。左右贾瑭没有遮掩,甄家下人很快便将他的消息给传上来了。
等到晚上,甄家父子在书房谈事时,甄宝玉就将贾瑭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我是知道的。”甄应嘉眯着眼道:“当初就是他与肃王爷坏了我们的大事。听说下个月,林如海就会回姑苏祭祖。哼,不年不节的,回来祭祖,怕是听从皇帝的命令,回来做坏事的罢了。”
想到此处,甄应嘉心里怦怦直跳,林如海再回姑苏,莫非就是想再害他一次?
此时的他无法镇定,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
当即叫人加快了藏匿钱财的步伐。
当天傍晚,封家几个舅舅,带着一大家子全跑到颜家来。女人们都舔着笑脸奉承大封氏以及甄芙,而几个舅舅则是围着何掌柜的拍马屁,有意无意地说起他们这些年来,供养封氏的功劳、苦劳。
没有直说,却是绕着弯地叫何掌柜的给些银钱作为报酬。
为了甄芙的名声,而他们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庇护了老岳母没被流氓地痞欺负,给些钱财可算得上感谢。如此用些小钱,没闹出笑话来,也算是值得了。
四月底,月皇叔带着妻儿并老岳丈,从通州乘官船下扬州。
随行的,还多了贾赦夫妻俩,还有已定了人家,就等金秋之月出嫁的惜春。
原本皇帝是不乐意让月皇叔也离开京城的,但随即想到心中的打算,便答应了。反正有小皇婶与小堂妹在,月皇叔也不会再像十几年前那般,离家许久的。
如此,就免得整日被母后念叨,不宣皇叔回来了。
至于贾赦那个人,有贾瑭的前程警示着,他也不会糊涂地做出什么事来。
想到渐渐活跃起来的甄太妃母子,皇帝冷笑了几声。
当年皇考一时不察,被庶兄弟的乳母夫家甄家设计,差点命丧黄泉,后来多得贾赦帮助,才重回庙堂。只是还是棋差一着,后来捏着鼻子让甄太妃做了侍妾。毕竟还要利用甄家稳定江南局势。
这都过去了多少年了,连皇考都去了这些年了,他们竟还想占皇家便宜不成?
总归是在甄家积攒多年的银钱可以收拢了。
四月底,江南的天气已是热了。
贾瑭正在家中温习功课,就听得外面嘈杂声一片。他似乎听见了自家爹爹那嚣张的大嗓门了?
他放下笔,才走到门口想要一看究竟,就听得小厮墨书惊喜的声音,“四爷,老爷太太来了!”
同时响起的,就是贾赦夫妇的声音了,“瑭儿,爹(娘)来了!”
“爹娘,你们来了?还有惜春姐姐,你也来?怎么的师父信里没说?”贾瑭很是高兴,几个月没见父母他们,真真的十分惦记,“师父与林姐姐呢?”
“他们还在扬州,然后休整一番,就回姑苏,等在姑苏祭了祖,便来看你。”
贾瑭有些不自在,觉得家里的人都不放心他一个人,便有些忸怩地道:“其实你们不来也无事。”
“瑭儿,你才多大?我们来陪着你,我们更放心不是?”邢夫人说道。有月皇叔打头,他们就顺道跟着来了,而后她仔细看了一番他,又道:“瑭儿廋了。没长辈在身边,就是照顾不好自己。不行,我得去厨房那边瞧瞧,你都吃的什么菜。”
“就是,瑭儿又是练武又是读书的,若是吃得不好,肯定是受不住的。我瞧着瑭儿也是瘦了的。”
说罢了,就与惜春携手出去,留下贾瑭爷俩。
“爹,我真的瘦了?”
贾赦点了点头,“瘦了,不过也长高了。估摸着吃的饭都朝着高处长了吧。”
当天晚上,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吃了个小团圆饭。
而后,贾瑭还问起了颜旭,也就是惜春的未来夫婿。
“他原是也要跟着来的,但是被我骂了回去。学问连我都比不上,还想跟我玩,还要不要考举人了?”惜春鼻子哼了一下,满不在意地说道。
贾瑭笑了,“可我记得,颜师兄他更擅长丹青,经世文章倒是略微低一点儿。”
“所以我才叫他好生呆在书院,跟着先生们温习啊。若是出来了,他定是不考了,也要呆在这里作画的。”惜春与颜旭也是认识了好几年,彼此脾性是相知甚深。
可不就是,此时颜旭正在书院里发奋了读书,就想达成他与惜春私下的约定,等他中举了就迎接她,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届时他有了功名,就可以带着她南下,看遍大江南北的景致……
五月中旬,月皇叔、黛玉,带着林如海与悠儿小郡主也来到了金陵。
“姑父怎的也来了,您难得休假,合该在家歇息,不好这样舟车劳顿的。”
林如海见贾瑭这般的关心自己,也是欣慰的很,正要说话,贾瑭就被月皇叔拍了一下后脑勺,“这是对本王不满了?”这是说他不懂事带着一家老小出动?
贾瑭立即回神,笑嘻嘻地作揖赔罪,“师父莫恼。徒儿只是觉得林姑父年纪大了,难得休息,不必来看我的。”
“哼。”这回是林如海不满了,“瑭儿,我比你爹还小了五岁。怎的他可以到处走动,我就不可?这是多瞧不起我?”
贾瑭孤零零地站在一边,他总觉得是前后都不讨好。
黛玉看着贾瑭这般,有些心疼了,“好了,爹,夫君,你们可别逗瑭儿了。瑭儿,爹来这儿住小半个月就回京去。在这段日子里,爹就指导你如何做文章,让你考得更好。”
得知林如海奔波来回是为了自己,贾瑭满心感动,深深地作揖,“多些林姑父。”
转眼就到了六月,林如海也早已回了京城,而院试开始了。
院考两场,分为正场、复试两场。考试的内容,大致上与府,县考无多大差别。只不过在正场前,加试一场经古,考的是解经、史论与诗赋等。
一天一场,贾瑭毕竟年轻又是习武之躯,所以并没耗费他多大的心神。出来后,人还是很精神。
只颜慧聪却是有些担忧。他实在是太期盼能一举考中秀才,最好还能在州府里排到前五十名,能得个廪膳生员,也就是廪生,如此每个月能领取六斗米,四两廪饩xi银子,母亲与弟弟就能过得宽松些。
五日后,院试放榜,贾瑭成了案首!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名字,小厮墨书惊喜地大叫了一声,然后跑了出去,“四爷,我回去告诉老爷他们!”
颜慧聪成了第二,第三名则是章彦,与他们同出一县的榜上老熟人。
看榜时,贾瑭与颜慧聪都看见了相隔几个人之外的章彦。只见他轻轻一笑,朝着他们俩遥遥抱拳,而后转身离去。
贾瑭眨眨眼,这家伙,是真的潇洒?这让他考取榜首后的高涨心情瞬间下落了不少,暗自告诫自己,万万不可骄傲。
别院里,原本矜持着等消息的月皇叔与贾赦也喜形于色,要给别院里的所有下属、仆人打赏,一同庆贺贾瑭顺利考中秀才!毕竟这是金陵府里的第一名。
看着这些,要不是记着不能骄傲,贾瑭都要咧着嘴笑呢。只不过还是站在屋子中间,使劲地抿嘴笑,任是谁都能看出他在拼命压着翘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