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原来贾瑭是打算回去叫个小厮去送信的,但又觉得如此不敬重长辈,便绕了一段路去了柳姑母家。
“谁?谁来了?”北方冬日天黑得早,不过也已是酉时中,贾赦竟舍得让他家的宝贝儿子夜里出门,还是一个人?索性都还没休息,柳姑母便叫了她家老爷与长子一起见了贾瑭。
贾瑭以为他们一家人在商议事情,也不多言其他,只说了柳湘莲的朋友有事,今日便不回来了。因为柳湘莲与那个姑娘还知如何,所以,贾瑭只以朋友言之。
“好。他那么大的人了,又身负武艺,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倒是你,年纪不大,待会老爷,你派几个家丁送贾公子回去?”
“夫人所言极是。”柳氏的丈夫钱杭东,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最喜欢的就是端方的年轻人。从前柳湘莲不务正业,总为他不喜,不许老妻送钱财给柳湘莲,免得助长了他不劳而获的心态。如今,对柳湘莲满意了许多。而贾瑭,长相好,能文会武,正是他心中别人家的儿子。所以他努力忽视了他不喜欢的贾赦,很是赞成老妻的提议。
贾瑭笑了,“不用费心了,钱大人,柳夫人,瑭自己回去便可。”
钱杭东的长子,钱正来笑了,“贾公子不必推辞。湘莲那小子叫你来送信就已是失礼了。我们身为他的长辈,就得帮他还礼。更何况,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们总归不放心。你就不用与我们客气了。”
话说到这里,贾瑭便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
钱杭东父子送他出门时,与钱家的小女儿碰上了。
钱家小女儿名叫钱芷欣,年方十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乍然看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俊俏少年,登时眼睛都转不了了。
反而贾瑭很是平静地瞧了她一眼,自然地抱拳行礼后,便大踏步走开了。
柳夫人慢了两步走出来,就看到自家女儿盯着少年背影不放的模样,叹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自家女儿娇俏的声音,“娘,他是谁?女儿怎的没见过他?”
“你不认得他,也不必认得他。”柳夫人是知道贾瑭与萧珉儿的事的,因为她曾经在宫中,听过宫娥提起一些。人家是青梅竹马,身份上也般配。自家女儿,却是……所以,她才狠心地拒绝告诉女儿,贾瑭的名字与身份,免得让她多加惦记。
可是钱芷欣如何会放弃,“娘,他如此特别,与女儿见过的官家公子都不一样呢!”就差明说她很是喜欢他了。
柳夫人拉着她的手,郑重地劝道:“你莫要惦记他,他未来的妻子,只会是皇室贵女。”
“什么?”钱芷欣的眼睛渐渐地红了,“为何?他是哪家王侯之子么?”
柳夫人摇头,“也差不多,总之,不是我们能够得着的。”
若不是自己的侄子,无意中救了月皇叔与贾瑭他们,自家也是不认得贾瑭的。或者,今日的柳湘莲,还在外面漂泊,而不是努力上进。
钱芷欣不语,只是低声抽泣,柳夫人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却不知小女儿的心思,越是藏着掖着,她越是感兴趣,越是说不可能,越是不甘心。
回到她的院子后,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给外面的小厮一点好处,叫他们悄悄地去打听贾瑭,事后自有奖励。
贾瑭尚不知自己无意中惹了一朵桃花,走到大门口,与钱家父子辞别后,坐着钱家的马车,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安全回到了将军府门前,赏了送他回来的五人三两银子,便进了府,那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柳湘莲。
他更担心明日天公是否作美,能让他带着珉儿好生地玩耍一天。
不被贾瑭担心的柳湘莲,此时还在路上,但远远的,也能隐隐约约地看见那个村子了。
原来还真是在云溪书院山下呢,还是以前月皇叔遭到袭击,他到山下找农户送人进京的那个村子。
“你是住在村中哪里?”
顾芸娘低声道:“就在村头。快到了。”
正闭目养神的老大夫,听了她的话,瞬间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痴汉样子的柳湘莲,哼道:“柳家小子,待会你可得帮我与大牛,安排好住处。明日一早我们才回京城。”夜里实在不宜赶路,要不是看在这个姑娘哀求的份儿,柳湘莲的面子还不能叫他夜里行医的。只是苦了赶车的大牛。
“陈大夫,您放心,包在我身上。”随后,他就朝着顾芸娘询问村中谁家比较富裕,有闲置的屋舍,他也好安排自己与陈大夫两人夜宿的问题。
顾芸娘知道他看着自己,便死死地低着头,小声道:“村里村长的屋子比较多些,就在村中央,最大的房子。”
柳湘莲嗯了一声,这才忍不出问她,为何在城中逗留那么久,天黑了还不回家去?
顾芸娘抖了一下,道:“昨日我去山上找……找柴火,看到一只兔子,就想抓住它,给家里添些进项,不曾想跟着它误入一个山洞,在里面找到了这支人参。只是不幸,去的第一家药铺,就想欺我而低价买我的人参,我气不过,就打算去别的医馆看看。却没料到在那家药铺里,露了财,被外面专门偷盗的贼人盯上了。情急之下,只想着与他们周旋好保全人参,却没料到兜兜转转的迷了路。若不是遇到柳公子,我……”想到这里,顾芸娘不禁害怕起来。若是她落在那些歹人手里,她会死,她的二弟也会死。
幸好遇到了柳湘莲,救她,带着她找医馆,把东西卖给了陈大夫,得了高价,还顺利请得他进村为她二弟治病。
也不知现在二弟如何了?
想到这里,顾芸娘已是没了说话的心思,只想着快点到家去。
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火光,仔细一瞧,竟然是一个看着像是六七岁的男童点着火把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火把被寒风吹着,随时都要被吹灭了。就着火光,眼尖的柳湘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朝着顾芸娘看去,“是个长得像你的小孩儿。”
顾芸娘猛地凑近柳湘莲,朝着前方看去,“二弟!”
“阿姐!”对方也听到了顾芸娘的声音,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柳湘莲看着那已碰到自己下巴的青丝,眨了眨眼,道:“莫急,我去瞧瞧。”
言毕,人已掠过了车辕,几个呼吸间,人已经到了顾家二弟面前,把对方吓了一个踉跄,火把因此而掉到地上,灭了。
“你,你是谁?”顾家二弟明明已经害怕都声音都抖起来了,可他还是努力地挺直了小身板,怒道:“你,我阿姐呢?咳咳咳……”本来他想问一幅风流公子哥儿模样的柳湘莲,把他阿姐带到哪里去了。可随即又意识到那句话会给自家阿姐带来麻烦,便只能憋屈地问他阿姐在何处,最后还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只是在他说话间,马车已到了他们跟前,顾芸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扑了过来,“二弟,你怎的出来了?你知不知道若是病情加重,会……”死之一字不吉利,顾芸娘生生地咽了回去,“柳公子,这是我二弟,顾清。二弟,快来见过柳公子,今日有事还是柳公子救了我。”
“什么?阿姐?你今日果然遇到事了?啊,这衣服是谁的?”顾家家贫,并不知道的顾芸娘身上的“衣服”叫斗篷,只觉得那是极为金贵的衣物。
“嗯,这是柳公子的。他今日救了我,见我冷还借衣物我披着,就不觉得冷了。等阿姐去买了针线与不料,给二弟也缝一件。”
“谢谢柳公子搭救之恩。”这回,顾清的语气里尽是信任与感激,又道:“阿姐,银钱留着买米。这些看着漂亮的,就先不管。”
陈大夫此时在马车里出声了,“你们再不走,是想在这里等着看日出么?”
这一句玩笑话,把柳湘莲三个人都逗乐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马车到了村口一个破败的院子。
这便是顾家了。
等到陈大夫给顾清把了脉,就笑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只要吃好穿好睡好,因为虚弱而引起各种小毛病就不会有的。身体根基不打好,小毛病会成大毛病的。所幸为时不晚,又有了卖人参的银钱,想来也能好生度过这个寒冬与初春了。”
原来顾清前些日子受了寒,便开始发热咳嗽,村里的赤脚大夫的药也不济事,反而愈发严重,还咳出血来,吓得赤脚大夫也不敢再治,只是叫她带顾清去城里治一治,或许还有救。
可是她家中已是身无分无,村里的人又不愿意借钱给她家这个无底洞。她上山并非为了捡柴火,而是想要碰运气,能不能抓到什么小动物,好去换钱给顾清治病罢了。
柳湘莲也明白了,也更加心疼她,“如今好了。陈大夫医术高明得很,他老人家说没事,那就是没事。莫怕。”
“嗯。”顾芸娘哽咽着点头,而后就张罗着给他们做面汤,“天寒地冻的,连累陈大夫、柳公子与大牛兄弟夜里走一趟,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喝完面汤后,柳湘莲就与陈大夫坐着马车去村中找村长。
顾芸娘还想跟着去,却被柳湘莲拦住了,只见他低头看着她道:“你送我们去,我待会再送你回来?”
顾芸娘茫然抬头,而后恍然大悟。若是送来送去的,何时是个头。
见她明白了,柳湘莲忍着没摸她的头,只笑着道:“我走了。明日来看你。”说罢了连斗篷都没要,便跃上了马车,朝她摆了摆手。
看着马车在乡间道路上隐去了身影,顾芸娘才怅惘地关上了门。
她却是不知,隔壁邻居有人瞧着她这般,很是恼恨,“死贱蹄子,出去一天,半夜归来就带了个野男人!还想嫁给我家大儿,想得美!”
回到屋里,顾清才喊:“阿姐?柳大哥他走了?”才这么一会,顾清已很是亲近地喊柳湘莲“柳大哥”了。因为他还病着,柳湘莲就不许他出门送他们。所以才会问顾芸娘。
“嗯。去村长家中借宿了。”
“要是村长不愿意他们借宿,可怎么办?”第一次的,顾清觉得自家房子太小了。殊不知并非因为房子小,柳湘莲才不在家里住的。若非为了顾芸娘的闺誉,他自是愿意住在顾家的。
“无事。他们有银子,给些银子,村长夫人便会十分乐意的。”
听顾芸娘这般说,顾清也就不再纠结了,只是又问了顾芸娘一个惊雷一样的问题:“阿姐,柳大哥说,他想做我姐夫,你说好不好?”
顾芸娘听罢了,脑袋有些发晕,脸上也热烘烘的,但随即,就冷静下来,“说什么呢?人家富贵人家的公子,如何会娶我呢?”即便是“娶”,也不过是一顶粉红小轿将她抬进府里吧?
“好了,你快些歇息。莫要忘了陈大夫的叮嘱。难不成你不想快快长大,好让阿姐我不那么辛苦?”
顾清这才消停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顾芸娘则是将柳湘莲的斗篷搭在顾清的薄被上,一夜无眠。
次日一大早,顾芸娘尚在睡梦中挣扎,忽然就听得有人在拍打着大门,大声吵闹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守规矩”“野男人”“沉塘”。
说的是谁?顾芸娘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才穿好衣裳,院子里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你们干什么?为何推倒我家大门!”顾芸娘很是生气。院子里没大门,可就挡不住野狼野狗的。那她与二弟就危险了。
“呵呵,就是她,顾芸娘,你昨晚是不是很晚才从外面回来,还带了个野男人。你自己犯贱,可不能带累我们村子的名声。毕竟我们村里的姑娘还要嫁人!”说到最后,那个妇人怒极地大吼。
顾芸娘脸色变得煞白。原来说沉塘,是要把她“沉塘”吗?
“混蛋?那是我阿姐的救命恩人,还请了陈大夫给我治病的!难不成你们就想看着我死?我死了,你们就可以把我阿姐赶走,你们好要我家的房子,要我家的地吗!?”
顾清被吵醒,穿着破旧的棉袄出来,听得邻居大娘污蔑阿姐的话,当即就哭骂起来。
有些人不知底细,也不敢多言,只是站在一边围观。
有一些心思叵测的,则是给那邻居大娘帮腔,有些人甚至拿着绳子要把她绑起来。
顾芸娘推了一把那些人,拉着顾清跑进屋子去,锁上了门。
可是这如何能难倒那些人呢?没一会,正屋的门也被踢坏了。
很快,顾芸娘被人抓住了,手脚都被捆住了,就被人那样扔在院子里。顾清要去救她,却被人推了一把,倒在地上。可他不放弃,又跑过去,最后被人一脚踢到了台阶上,背部磕着石阶,疼得他脸色发白。
“二弟!你们何至于此!我不过是请了大夫回来给我弟治病,你们就空口白牙地来冤枉我!”顾芸娘哭着道:“昨日来的人都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就在村长家中住着!不信的话,去请他们来!你们这般污蔑好人,早晚天打雷劈!”
可是有些人为了一丁点儿的利益,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当即就有人提议要将她塞猪笼里去。
只不过,还没有应声,那个提议塞猪笼的人,便被忽然飞来的人,一脚踢飞,砸在泥墙上,把泥墙砸开了一个豁口。
那人连痛呼声都叫不出来,便直接晕死了过去。
原来是柳湘莲赶来了。
有妇人哭喊着冲过来跟他拼命,也被他提到一边去,同时,他噌的一声,将长剑拔了出来,“构陷祸害乡邻,草菅人命,我倒是要去京兆尹大人那边问问,该如何判你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