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明瑟一时怔然,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他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瑟瑟,来我身边。”
她往前一步,拉近二人距离,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席沐白线条利落的下颌,再往上是又高又窄的鼻子。
“如果我拒绝呢?”她慢吞吞的说。
席沐白半垂黑睫看她,刚想开口,被她抬手微微掩盖住口鼻。
明瑟摇了摇头,笑眼像月牙:“你不用说了,我答应。”
她的眸色流转,蕴藏着大海般的纯净,落在了席沐白的眼里。
席沐白拨弄了两下她耳上的银链耳坠,语含笑意的“嗯”了一声。
明瑟的行李很少,一个小小的箱子就能装完,其中大部分还是画画的工具。
席沐白靠在门边,始终没有出声催促她。
她收拾半途中,想起来回头去看他,见他已经半阖了眼,站姿松散,眉宇之间都是疲惫。
见到他的那一刻,明瑟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就大致猜测到是自己塞的东西起了作用。
只是她却没有什么成功的喜悦,莫名其妙的,觉得心中有些异样。
“怎么了,收拾完了吗?”席沐白睁开眼,见她盯着自己看,揉着太阳穴声音倦倦的问了句。
“收拾完了,”明瑟拉着箱子走到他旁边:“你好像很累。”
“还好。”席沐白自然而然接过箱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明瑟随他坐进那辆加长的黑色豪车时,在前座的何誉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他皱着眉,镜片后看着她的眼神隐隐有不悦。
车开向机场时,席沐白问她:“我去纽约有点事要处理,一起去吗?”
明瑟侧过脸对着他,和他只有一掌之距,微微沉思了一下:“我好像买不起机票。”
席沐白笑出声来,长指摩挲她的手:“怎么能让我们瑟瑟出钱买机票。”
他的手指骨骼流畅修长,带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凉意,又因为车内的暖气逐渐变暖,指腹间有一层薄薄的茧,不是很明显。
明瑟低下头,食指和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他腕间的骨节,覆着瓷白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淡淡,极其养眼。
身旁传来浅浅呼吸声,她这才发觉席沐白靠着睡了过去,眼下一点极淡的乌色。
松开他的手,明瑟倾身往前,放轻声音询问何誉有没有薄毯子。
何誉盯着她,眉间皱成个“川”字,她坦荡荡的迎上去,神色平静的回看她。
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开口,默不作声的从侧旁扶手盒中取出一条薄毛毯递给她。
明瑟接过来,声音依旧很轻的道了谢。
司机按下按钮,车顶缓缓升下了隔板,将她和席沐白二人隔绝在了后座偌大的空间中。
明瑟展开手中柔软的蓝灰方格纹羊毛毯,侧身屏住呼吸盖到席沐白身上。
她将将盖上去时,席沐白忽然睁开了眼,眸中警惕一闪而过。看清是她后长睫一动,手从毛毯中伸出来,抚上她眼下的泪痣,语调带着刚醒的慵懒:“我不冷,你给自己盖上。”
明瑟眨了下眼,小声说:“我吵醒你了?再睡一会儿吧。”
席沐白摇摇头,手从她眼下擦过脸颊,掌住她后脑勺,倾力往前用吻代替了手落在刚才的位置。
他的唇温热,力度很轻又很快离开,像一片花瓣划过脸颊的触感。
明瑟睫毛翕动,自顾自摸了摸那颗小小的红痣,有些疑惑:“你好像很喜欢我的泪痣?”
席沐白唇角微扬,放松往后靠去:“很引人注目。”
她也往后靠,没再说话。
“怎么了,”席沐白察觉到她突然低落的情绪。
半晌,明瑟才失落的答:“小时候,老院长说,眼下红痣是不祥,我爸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抛弃我。”
黑发散落晃荡在她的耳垂边,她垂着睫,看不清眸中情绪。
席沐白挑过那一缕发,挂到耳后,而后温柔的描摹她的下颌,说道:“胡说,哪有不祥,这种乱说的话,听过也就算了,怎么还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呢?”
手间的肌肤温润如玉,他不舍得松开,对上她仿佛萦绕在春雾后的浅色瞳仁,更是连目光也不舍得移开。
明瑟觉得很神奇,她明明和席沐白认识不久,相处起来的氛围却可以如此自然熟稔,他完全不会让人感到压抑紧张。
回想两日前他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威压,只能解释为席沐白在与人相处的拿捏方面实在是太得心应手。
下了车到机场中,席沐白牵着她的手直接从贵宾通道登了机。
到座位上,他问她是要看书还是睡觉,听到她说要睡觉后便关了头顶的阅读灯向空姐要了毯子。
彼时的时间已近凌晨,飞机缓慢起飞的时候,明瑟望向窗外,看见深蓝下的天空下,地平线上被染成浓郁的橘色,往上一点点变浅吞噬夜幕。
抵达纽约是天明,席沐白派人把她送去酒店,自己直接去处理公事去了。
他是真的很忙,一夜辗转后连酒店都不回,明瑟独自一人住在巨大的顶层套房中住了好几天。
酒店里的侍应生很贴心,带她转了一圈酒店的设施后又说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打电话,他二十四小时都在。
妥帖的让明瑟赧然。
这几天中,席沐白好像是回来过的,只不过总是深夜,在主卧中睡下后,不过几小时在她醒来前又离开,所以二人才未曾会过面。
明瑟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都没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
她每天睡到八九点起床,看一会书学一会儿习,然后再练习一些绘画基础。虽然从学校休学,但导师很欣赏她,将教科书和学习任务都发给她,所以学习内容没落下多少。
中午在酒店的餐厅吃过饭后,明瑟或去周围逛逛,或在酒店的咖啡馆坐一坐,或去健身房锻炼一下身体,几天下来把酒店的娱乐设施体验了个遍。
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修整完善那副准备参加比赛的作品上,窝在画室里,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侍应生敲门来问她需不需要晚饭。
这幅画命名为“熹夜”。
深蓝色的海面与天空中间交杂之地,半轮红日泄出刺眼的光来,逐步吞噬海面与天色。海面之上,是一方小舟,被狂浪掀的侧起半边,船上的人正在拼命转正方向。
明瑟抚摸着自己耗尽心血画出来的作品,心中盈满了满足感。
有天明瑟刚吃完午饭,酒店的工作人员敲开她的门,恭敬的送上一簇插在白瓷瓶中的茉莉,说是席先生吩咐送的。
那些茉莉含苞待放,花骨朵鼓鼓囊囊的,她随意养着换换水,不过几天就开了花,摆在房内桌上,像是在春天。
她住的套房在顶层,房间很多,大的她觉得当年整个孤儿院的面积也不过如此了。卧室内还很贴心的配了minibar,她一打开,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饮料,最多的还是那个深绿色玻璃瓶汽水。
有回她随口夸赞了卧室中的香氛好闻,海蓝色的方瓶,香味似乎是豆蔻木棉,令人温暖又舒适。不过两小时后,工作人员就送来了一瓶崭新的,连外盒都未拆,说感谢她的喜欢。
明瑟受宠若惊的收下了,那工作人员还连连道谢,弄的她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好。
她没有见到席沐白,却处处都能体会到席沐白吩咐下来的用心。
第十一天,她仍旧是八九点起床,简单洗漱了后去一楼吃早餐。
餐厅的装修是很强烈的欧式风格,镶金描银,雕花精致,古典又浪漫。餐厅一角还烧着暖意浓浓的壁炉,老式唱片机同样在放着古典乐。
明瑟刚点了东西上来,就听见前台处隐隐传来几句交谈声。
她没管,悠闲了喝了口牛奶,却听见脚步声向她而来。
酒店经理旁边跟了个年轻的华人男子,一脸的不悦,在她桌前站定,居高临下的打量她。
“就是她?”那年轻男人昂了昂下巴,语气很冲:“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经理是个老派白人,平时很优雅得体,此刻满脸都是为难:“程先生,我没有骗您。顶层近日确实是由明小姐居住,而且是席先生吩咐下来的。”
“席沐白怎么没跟我说,”年轻男人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一把坐在对面,摆摆手示意经理可以走了,扫过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明瑟揪下一块华夫饼,笑吟吟的看他,仿佛丝毫不介意他的不客气,反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目光里显出一丝讥诮:“席沐白的新女人?够得宠的呀,这么忙都要带着?”
明瑟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心中划过几丝莫名其妙的好笑,知道他恐怕是席沐白的朋友。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后背骤然落入一个充满凉意的怀抱中。
她坐的位置是一个小型沙发椅,宽宽敞敞的。席沐白手扶上她的肩头,以一种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的姿势坐下,声音带着同样淡淡的冷意:
“程砚,不会说话就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