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老死不相往来
裴庭愣住了,努力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而容襄听到裴清洲的话也很是疑惑。
什么叫“带她回来”?是从一开始就有一个要带她回来的目标吗?
裴清洲的接近是有目的性的?
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这太奇怪了。
容襄思索的时候眉头微蹙,神情认真,裴庭看着,很快就陷进了回忆之中。
他深情的眼神落在容襄身上,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就好像在透过容襄,看另外一个人。
裴清歌看见容襄,正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指着容襄破口大骂。
“爸爸!你看她呀!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瞎了眼的女人!哥哥都敢把她带到你面前挑衅你了!”
“爸爸你快骂死他们!”
裴清歌卖力地跟裴庭吐槽着容襄和裴清洲,但是很显然,收效甚微,裴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全在容襄身上。
裴清歌在疯狂输出一通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被无视了,才愤愤地停下了。
她怨怼的双眼紧盯着陷入沉思的容襄,双手掐紧握拳,似乎想将容襄千刀万剐一般。
裴庭终于开口了,他冲裴清歌摆了摆手:“清歌你让开一下,挡到了。”
裴清歌不明所以加上不可置信,指着自己问道:“爸爸,你让我让开?你说我挡路了???”
从小到大,裴庭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哪怕她要天上他都能想办法给她买下来,让那颗星星属于她。
结果现在,他居然对她说出了这样的重话?
裴清歌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怎么她哥哥带个瞎了眼的女人回来,一家的反应都这么大?
一定是这个女人的问题!
裴清歌又气急,指着容襄开始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女人不会是什么狐狸精再世吧!才来我家第一天就想分走我的宠爱!我告诉你不可能!”
裴庭见裴清歌这么对容襄说话,当下就厉了声色:“裴清歌!怎么说话的!赶紧道歉!”
裴清歌猛然被喊了全名,还是被裴庭喊的,根本接受不了。
她气愤地跺脚,泪洒当场,然后放话警告裴庭和裴清洲——
“除非你们把这个女人赶走!否则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裴清歌放完狠话,发现几个人的视线还是全部凝固在容襄身上,也不想说什么了,当下转身就跑远了。
跑出三里路连影子都看不清了,也没等到有谁来追她。
这一边,容襄想了很久,似乎终于开始理清这些思绪了。
为什么裴清洲要跟她争夺那个软镯,为什么裴清洲一定要带她回m洲,为什么裴清洲说话总是那么奇怪又总是欲言又止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容襄不愿意相信她所猜测的一切。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恨他的她母亲,为什么会将这个镯子贴身佩戴那么多年都不愿意取下来?
容襄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引得两个男人都想伸手去扶她。
裴清洲离得近,在快要碰到容襄的时候被容襄惊呼一声:“不要碰我!”
容襄喊了之后就开始连连后退,就算步伐不稳也还是后退了好几步。
裴庭离得比较远,就算刚刚一直在看容襄他也没有上前的勇气。
尽管裴庭真的很想摸摸容襄的头,但是他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他在容襄和容琬青的生命之中已经缺席了太多年了。
久到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容襄现在不是很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里的空气都会让她感觉到排斥。
容襄转身想走。
她的手上是刚刚被裴清洲塞的导盲杖,现在可以比较平稳地探路了。
裴庭察觉到容襄的意图,连忙出声:“孩子,别走!”
裴庭话里的挽留意味实在太过于强烈,听得容襄一阵恶寒。
容襄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等会开口的时候显得不要那么的狼狈。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微笑着对着裴庭。
“别走?我想请问一下裴先生,您这句别走是对谁说的?是对我,还是——”
“对我的母亲,容琬青?”
“另外我想问您一句,您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出这句话吗?”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儿装深情人设吗?”
“您这么装出来自己不会觉得恶心我很好奇。”
容襄面色平静,似乎完全不生气。
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像要敲到人的心里去。
裴清洲站在容襄身边,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才能发现她眼底积聚的怒意。
裴清洲不由得扶额。
他原本想的是带着容襄先熟悉熟悉裴家,熟悉裴家这些人,然后再在日常之中慢慢渗透这些事情。
但是他没想到,容襄全部猜出来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容襄对于裴庭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决绝。
裴清洲跟在裴庭身边长大,是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
裴庭看着寸步不让的容襄,黯然神伤,出口的话语里也满是讨好与小心翼翼。
“容襄,你能不能先冷静冷静,听我说几句话”
容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一声:“冷静?我很冷静的。至于听你说话,抱歉,我没兴趣,更觉得恶心。”
裴庭听到容襄口中“觉得恶心”几个字,十分受伤,手指微微蜷缩。
但是还是继续开口:“孩子,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是真的想补”
裴庭话还没说完,就被容襄不耐烦地打断了。
这是从来只被大家称作“从画里走出来的温婉大家闺秀”的容襄,生平第一次,对人这么没有礼貌。
她近乎粗鲁的打断了裴庭听起来十分急切而又苍白的解释。
“补偿?你有资格谈补偿吗?”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和我母亲一个被人说是未婚先孕的荡妇,一个被人说是无家可归的小野种吗?”
“你知道我和我母亲最穷困的时候一天只靠一个馒头果腹吗?”
“你知道我母亲身上沉疴累积,每日饱受病痛折磨还被一群渣滓算计至死就是为了你这个破镯子吗?”
“你是觉得你赐予了我和我母亲恩典我一定要接受吗?”
裴清洲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
他不知道,原来容襄和容琬青这么多年以来,过的这么苦。
此时此刻,他的手紧紧握成拳,整个人也十分低气压。
容襄情绪开始外显,是肉眼可见的激动与气愤。
“我不需要你现在迟来的关心,和你对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还有,我只跟你说一次,我容襄,从小到大就没有父亲,我的父亲早就死了。”
自容襄那一句“我的父亲早就死了”之后,裴庭眼中的光终于磨灭了。
不再有残存的希望与试一试的勇气。
裴庭开始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身边的佣人赶紧上前给他顺气。
然后也有人用眼神询问裴清洲。
是不是要处理一下容襄,或者用什么强硬的措施。
结果就是全部被裴清洲冷厉的眼神吓得抬不起头。
最后被一一拖走了。
现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新来的小姐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地位。
在裴家该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裴庭咳嗽完,又想挽留容襄。
容襄其实不知道自己在m洲究竟该何去何从,但是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要继续待在这儿。
裴清洲沉默许久,终于出声了。
“容襄,我知道,你不想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但是我现在不是以哥哥的身份跟你讲话,我是以医生的身份对病人讲话。”
“你的眼睛,放眼整个m洲乃至全世界,我也有把握,除了裴家,再也没有人能治好。”
“所以我恳请你,为了自己的眼睛,也要留下来,好吗?”
“等你真正地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再来跟我们算账也不迟,对不对?”
裴清洲深谙心理学,懂得如何循循善诱,再加上可以放缓放轻柔的声音,很容易就让容襄放松了警惕。
容襄开始思考裴清洲这几句话的含义。
似乎确实如此。
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眼睛过不去呢?
不想继续待在这里见到裴庭是次要,但是她很久之前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尽快把自己的眼睛治好。
如此,再待在这儿一段时间,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当裴清洲见容襄果然停下来脚步,开始认真思考他这几句话,并且神情有所松动的时候——
终于敢暗暗松一口气了。
还好,人是能留住了。
裴庭终于咳嗽完,平静下来,也连忙道:“容襄,你就放心在这儿住下,这里没有哪个地方是你不能去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干的。”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过来。”
为了讨好容襄,裴庭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
但是容襄没有想理他的欲望。
她只是对裴清洲点头:“好,我答应裴医生,那就麻烦裴医生治好我的眼睛了。”
“在裴医生治好我的眼睛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儿,当然,裴医生如果让我离开得那么快,也大可以放缓治疗进度。”
“毕竟,我是病人,你是医生,该怎么样,是你说了算的。”
“此外,除了医患关系,我希望我们不要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裴清洲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说了声“好”。
裴庭也认命地闭了闭眼睛。
至少是把人留住了。
目前也不敢奢求些什么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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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庭把容襄带到提前布置了很久的房间里。
裴清洲在前面为她扫清会遇到的障碍。
十分认真。
虽然容襄看不见,但是不代表裴清洲愿意对她敷衍马虎了事。
裴清歌他们尚且好好对待,更何况是容襄呢。
裴庭继续对着容襄讨好的笑:“容襄,这里要是有什么缺的,一定要告诉我和清洲啊。”
容襄不理他说的话,一个字没回。
还是裴清洲又重复了一遍,容襄才不咸不淡回了几个字。
“不用,反正也待不了多久就要走,无所谓。”
裴庭黯淡地闭了闭眼。
但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容襄,现在有什么地方想去逛逛的吗?我让,不对,我和清洲都可以陪你一起去。”
容襄一个字不回。
裴清洲扶额重复了一遍。
“我和我爸可以陪你一起去。”
容襄则是继续不咸不淡:“不用,不过我还挺好奇的,裴医生对于患者一直都这么热情吗?”
就这么几轮攻势下来,不管裴庭和裴清洲怎么费力讨好,容襄油盐不进,一句话不接受。
这两个人都还没倦,容襄先烦了。
“二位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去干自己的正事吧,我这儿没什么事,真的。”
容襄跟她们说话的时候神情和语调都很冷。
裴庭都快习惯了。
毕竟从见面到现在,他还没获得过容襄的好脸色。
至于裴清洲,是深刻记得之前的容襄是什么样的,只能叹口气,在心底说一声造孽。
“好好好,那你先休息,有需要一定要喊我们,这床头有个老式电话,上面刻了一二三四这些,你有事就随便拨,哪一个都可以的。”
容襄没应,裴庭和裴清洲悻悻地退了出去。
裴庭一出门,就开始急切地文裴清洲:“清洲,你老实说,你妹妹她的这个眼睛你多久能治好?”
裴清洲扶了扶眼镜,淡淡开口,带着一丝忧虑:“就算是十分保守的估计,也才一个多月。”
裴庭长叹一声。
“唉——”
“才一个多月”
忽然想到了什么,裴庭突然抬起头,眼睛都亮了,看着裴清洲。
“清洲啊,你说,咱能不能稍微放慢一点点这个速度啊”
裴清洲看着裴庭,突然变严肃,然后问道:“爸,您疯了?”
“您要是不想她从此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那倒是可以试一试。”
裴庭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差点没后悔得打嘴。
“唉,算了算了,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庭要走,裴清洲却突然按住了他的轮椅。
“爸,你老实告诉我,那裴清歌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