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乔小冰立在原地, 看着谢辞从台阶上走下，全身都被无力感沉浸。
不过两步的距离，他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短短几瞬的时间, 乔小冰脑海里已经转过无数种可能。
见谢辞发难, 第一反应便是林意告诉了谢辞什么, 但目光聚集在谢辞怀里的那只小兔子身上, 顿时就放下了心。
凭林意的那小短腿, 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比自己先回来。
“师兄找我可是有要事？”乔小冰保持着惯有的笑容。
谢辞漫不经心扫了乔小冰一眼：“我要太邺内城的布防图。”
乔小冰不假思索便疑惑道：“布防图那么重要的东西师兄怎么会来问我？”
谢辞抱着小兔子的手紧了紧, 与小兔子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眸被阴霾填满。
“乔小冰, 你替他们监视我这么多年，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底线。”
乔小冰眼神微动, 露出一丝苦笑, “师兄，你这么直接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话音还没落下，咽喉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乔小冰目光低垂, 看见了抵在要害的破月。
尽管他并不明白自己哪里出现的破绽，可谢辞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也没必要继续遮遮掩掩。
“我从不替任何人做事。”
“不过交易罢了。”
乔小冰眼尾扬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眼中藏着几分得意, “师兄想要布防图可以，但规矩不能坏，要给得起我要的价钱。”
谢辞轻轻嗤笑了一声，“交易，也要有命才消受得起。”
“我乔小冰不过贱命一条。”乔小冰认真地嬉皮笑脸, “我知道修行之人大多都看不起我等投机倒把之辈，不过只要有人在地方就会有贪欲，谁也不会例外, 师兄实力高深莫测，要杀我我也不做无谓的反抗，一句话，只要给得起筹码，哪怕师兄杀我千次百次，我们仍旧可以随时做交易。”
最后一个字说完，乔小冰顿感周围的凝滞感一撤，仿佛溺水的鱼终于回到了水中。
乔小冰赤红着双眼，压制着急促的呼吸。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感觉得到谢辞是真的动了杀机，比他想象中可怕地太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谢辞灵力那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残暴地肆虐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将所有摧毁。
“今晚月升之前我要见到我想要的东西。”谢辞从乔小冰身边离开，声音留在了他的耳畔。
乔小冰循着声音回头，看到谢辞已经走到了院门外，一边大喘着气，一边露出一抹精明的笑。
他当然清楚谢辞想要的是什么。
立在原地思忖片刻，他继而转身原路离开，未曾察觉脚下被踩碎的紫色光影。
谢辞沉着脸回到了小阁楼，远远地眺望着阁楼上的小平台，在他离开之际，林意还在上面晒太阳睡觉。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林意就凭空消失了。
因为有灵宠契约的存在，他是能感受到林意存在的，可在林意消失的第一时间，他与林意之间的联系却忽然断了。
他去寻，什么也没寻到，林意就凭空消失了。
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忽然就灭了，一切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那是谢辞生命里仅有的光。
前世被抛弃、被污蔑、被逼到绝路，他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脑海中浮现出林意在梦魇之地的幻境，谢辞不知道林意是不是又回到了那个有着奇怪铁盒子的世界，会不会已经在午后的睡梦里醒来，半梦半醒间嘟囔着刚刚做的梦，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林意不在了，这个世界留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在灵力濒临崩溃决堤的时候，一只白白糯糯的小兔子顶着自己的威压凑到了自己脚跟前。
一如当时土洞去而复返死死抱住自己的胖狐狸。
谢辞低头静静注视着怀里的小兔子，就是这只与自己原形长的一模一样的兔子，连眼神和自己无异，甚至连身上的气息都与自己没什么区别，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以见得做出这只兔子的人有多用心。
如此逼真的幻象，只有无数次的刻苦练习才能做到。
抱着小兔子的谢辞目光望着某个方向，平静的眼眸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当时这只以自己为模板的小兔子一路将自己带到了太邺内城的入口。
谢辞从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太邺，怎么能不对这地方印象深刻？
太邺外城有护山大阵，内城更是有强横霸道的法阵将内城彻底隔离独立开来，以便危难之际太邺能得以保存。
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有灵宠契约也感知不到林意。
他不清楚为什么林意会突然消失，但目前能肯定林意在太邺内城里。
极致的愤怒后是死寂一般的冷静。
乔小冰不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但却是一个称职的合作伙伴。
区区太邺内城，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他若想进，没人能拦得住他。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只胖狐狸就像一根软绵绵的针，不知不觉中已经深深扎在了心里，他可以不顾一切，但不能不顾及林意。
灵宠契约没有解开，说明林意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而且此刻还没人来与自己通风报信，或许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谢辞低头揉了揉怀里的小兔子，似乎透过小兔子看到了毛茸茸的胖狐狸。
小兔子是林意给他留下的讯号。
或是求救，或是让他安心。
胖狐狸能从什么都不会成长成现在这样，他都看在眼里，他该对他的胖狐狸有信心。
胖狐狸看起来呆呆蠢蠢的，但其实很是精明。
此时，九尾狐与小凤凰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了，九尾狐浑身地散发着恹恹的气息，连坐他身上的小凤凰也没精打采的。
谢辞扫了一眼，身后响起一道充满尊敬的声音。
“宗主，裁决司的吴长老请您过去议事。”
谢辞微微颔首，喊住了正打算再出去找林意的九尾狐和小凤凰，“不必再寻了。”
“啾啾？”
“大黄找到了？”
九尾狐与小凤凰异口同声问道。
谢辞没有一点要回答他们的意思，转身离开朝着裁决司的方向去了，九尾狐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谢辞刚走进裁决司临时布置的议事厅，说是议事厅不过只是一个带天窗的院子，院子四周立着几根古朴的石柱，石柱上缠绕着开着紫色小花的爬藤。
裁决司与各仙门掌事的人几乎已经到齐，小小的院子稍显拥挤。
“镜月果失窃一事虽不是秦雅宁所为，但与她也脱不了关系。”吴长老沉吟一句，“裁决司主持公道，也会念人情世故，薛仙友不若问问谢宗主的意思？”
话音一落，刚刚步入议事厅的谢辞就成了焦点。
薛简良打量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谢辞。
谢辞虽然已经是七元宗的宗主，但身上依旧穿着薛简良以前见过的那一身青衫。
明明与当初见时没有什么两样，比起那时的疏离淡漠，只能用生人勿近来形容。
谢辞在七元宗的位置立住，跟在他身后的九尾狐没有多想走到了他的身边。
薛简良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心里对谢辞只有忌惮。
谢辞能够从魔域里活着出来，还杀了凌影，那他折损的那些杀手是死在谁的手里就很明晰了。
“谢宗主，久违了。”薛简良也不啰嗦，掌心里出现了一块流溢着斑斓色彩的奇石，“此物名为天命心，是薛家先祖在天洗池一方福天宝地所得，薛家愿意将此物赠与贵宗以弥补镜月果失窃的损失。”
如果天命心被放在七元宗里，七元宗迟早也会被同化为一方福天宝地，对七元宗所有弟子修行都大有裨益，这样的宝物和一个一直被供奉在禁地的镜月果相比，孰轻孰重就很明显了。
谢辞很清楚薛简良下血本也要换回秦雅宁的原因。
薛家血脉已经快数代都未曾有人继承，在所有人都以为薛家血脉已经断绝的时候，秦雅宁觉醒了。
一般来说，之女只能继承父母其中一方，或者一方都继承不了，可秦雅宁却继承了父母双方的血脉之力，体内的两股力量一直相互压制低效，以至于让秦雅宁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直到重云引出其中一股力量。
谢辞漠然道：“吴长老决定便可。”
吴长老等的就是这话，他走到薛简良旁边，无视了薛简良眼神里的心痛，径直把天命心夺到了手中。
九尾狐冷眼旁观着，忽然间觉得心底有些发毛，似乎是被什么盯上了。
可银瞳左右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异样。
这种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林意前不久才忽然凭空消失，九尾狐不敢大意，不动神色地将此事放在了心里。
九尾狐身后的尾巴往前轻轻一伸，熟练地将头顶上蹲着的小凤凰缠住，然后塞进了自己那一堆毛茸茸的大尾巴里藏好。
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两人，悄然观察着议事厅里的众人。
然而议事厅里的人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仿佛中间隔了一个世界。
“你说的狐狸就是这只？”慕子霁问身边的玄月。
玄月看了九尾狐一眼，笃定地点下了头。
虽然之前没敢靠得谢辞太近，但他的确在谢辞身边见到过这只狐狸。
人群中的九尾狐实在是太过亮眼，一身雪白晶莹的狐狸毛，妖冶的银瞳，动人的身姿，高贵且优雅，仿佛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套上去，尤其是站在谢辞身边，很是赏心悦目。
慕子霁微微蹙眉，他没有听说九尾一族添了新的小狐狸，他知道的三只九尾狐都是公的。
九尾狐此刻在人群中，后面九条大尾巴拢在旁边，遮挡中他也无法分辨。
就在此时玄月忽然有些激动，他指向了谢辞怀里露出的一抹雪白。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见到幼年期的吼！”玄月不禁感慨。
那只酷似小兔子的幼年吼卧在谢辞手里，不过谢辞掌心大小。
远远地，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只吼身上与谢辞如出一辙的气息，甚至能够感知到独属于吼的血脉之力。
各大家族血脉式微是不争的事实，吼一族也不例外。
已经很多年没有诞生过吼了。
“走罢。”慕子霁的声音很是平淡。
玄月见慕子霁没有因为新生命有一丝波动，稍有诧异，但慕子霁已经转身离开，待他准备再多看一眼那只“吼”时，谢辞的目光若有所察地望了过来。
谢辞的目光越过人群，冷了眼眸，可目光所及，只有轻风摇曳枝叶，昏黄的余晖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离晚上不远了。
……
慕倾燃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等到墨汁已经滴在了宣纸上，整个人也毫无察觉。
啪嚓——
笔杆断成两截，慕倾燃这才从恍惚中清明过来。
“这么久了还是未有好转吗？”一道充满担心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无比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慕倾燃慌了神，一时间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自己最敬爱的母亲，他抽去了桌上满是污渍的宣纸，将断了的笔丢到了角落。
“已经好上许多了。”慕倾燃的声音有些沉闷。
慕夫人款款步入房中，掌心温柔地落在慕倾燃额间，温和的灵力渐渐没入慕倾燃体内。
慕倾燃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抬头见慕夫人眉目间的疲惫，心里某些东西又开始动摇了。
“娘。”慕倾燃没忍住轻轻唤了一声，带着眷念与疼惜。
慕夫人轻轻笑了笑，“无碍。”
慕倾燃的手轻轻握紧，内心陷入了挣扎中。
“燃儿可是有话要对娘说？”慕夫人见慕倾燃欲言又止便开口询问。
做母亲的当然最了解自己的孩子，自从永乐城回来后，慕倾燃没了以前的骄纵，变得成熟稳重，这是慕夫人乐得见到的，可在这份沉稳下面，她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也没什么大事。”慕倾燃笑了笑，“就是今日成功突破八重境大圆/满后，恰好碰见秋灵捉了一只狐狸要送给弟弟。”
“狐狸？”慕夫人蹙眉，下意识就担心起了自己的小儿子，“宸儿今日的病情反复的厉害，灵兽野性未除，若是伤了宸儿。”
慕倾燃后面的话没听太清，嘴角的笑微微僵硬。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母亲不用担心，那只是只普通的狐狸，恰好长的憨态可掬，性格也很是温顺亲人，不会伤了弟弟。”
闻言，慕夫人放下了心，她的两个儿子感情一向很好，尤其是慕倾燃对弟弟，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她又与慕倾燃交待了一些关于天洗池的秘辛，嘱咐了一些细微的小事，见慕倾燃都听进了心里这才离开。
慕倾燃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宗，眼神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他犹豫了片刻，暂且放下了天洗池的事，转身沿着之前的路往回走。
没多久，他就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慕秋灵到底年纪小，又抱着个又胖又沉的林意，这么久了也才走到这里。
慕倾燃立在远处，遥遥看着慕秋灵小小的身子消失在了门口。
“大胖，你真的好重。”慕秋灵把林意放在了地上，手轻轻拖着她的小短腿，似乎担心她跑了。
林意选择性地忽略了慕秋灵的话，两只小眼睛溜溜地打量着眼前的幻境。
这是一处清幽风雅的小院子，在庄严肃穆的太邺里显得突兀。
太邺的建筑大多都是方正对称，低调中显露着雄伟，隐隐可见其锐利，可这里给林意的感觉很是“圆润”，没有一点棱角。
这里就像是坚硬外壳里温柔脆弱的心脏。
恰逢风起，雕花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轻咳。
林意耳朵动了动，定睛看着不远处合着的房门。
慕秋灵既然在这里把她放下，那这里就应该是她要送自己来的地方。
“走吧，大胖。”慕秋灵弯腰把林意重新抱了起来。
林意安静地任由慕秋灵抱着，冷眼看着她抱着自己吃力地打开门挤了进去，在进去后还细心地转身合上了门。
这个娇蛮得有些粗鲁的小姑娘自从到这里来后，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似乎怕是惊扰了什么。
“二哥？”慕秋灵试探着喊了一声。
房间深处又响起了一阵咳嗽，比起在院子里时林意听得更真切了，她不自觉将目光看了过去。
隔着一道屏风，她看到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
随着慕秋灵走过去的步伐，林意渐渐看清了屏风后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大热的天，男人一身白衣雪裘，苍白的脸上有因为咳嗽留下潮红。
可男人却没有因为久病缠身显得颓靡，精致的五官反而因为病态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易碎的人偶，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既令人想要摧残，同样也令人心生怜惜。
慕秋灵抱着林意到了男人跟前，“二哥，你看看我这次带回来的小狐狸。”
一边说着一边将林意的大脑袋凑到了慕言宸手边。
慕言宸低下头，朝着林意笑了笑，“小狐狸，你好。”
林意被这温文有礼的态度给弄得有些发愣。
自己这张的杀伤力好像忽然间就没有了。
“大胖很乖的，二哥你可以摸摸她。”慕秋灵脸上洋溢着喜悦。
男人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试探着动了动指尖，见林意没有抗拒的意思，这才将掌心温柔地落在了林意的头顶。
在被碰到的那一刻，林意怔住了。
落在自己头顶的掌心冰凉，给了林意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那瞬间，林意脑海里立马想到了谢辞。
林意抬起头，细长的小眼睛打量着慕言宸。
镜月果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围绕在男人身边，林意陷入了疑惑中。
眼前的男人与谢辞长得不像，气质也不同，可她却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与谢辞一样的气息。
一样，却又不一样。
因为血渊中的那些怨念，谢辞给人的感觉压抑暴戾，而眼前的男人却很干净透彻，看似截然不同，但相像的地方几乎没有差别。
这种感觉令林意很不适应。
仿佛是活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谢辞。
作者有话要说： 打工令人忘记日期感谢在2021-04-24 18:26:07~2021-04-30 00:4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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