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做个相似的梦
冬日里，白天的时间似乎被夜晚抢夺了一部分。以往在晚间七八点的时候，街上还有些霞光，自十月以来，这时候就已华灯初上了。
街上的人行迹匆匆。
这是打工人的特质。身在粤州这种沿海城市，他们满怀希冀，为生活奔忙的人恨不得起点到终点的距离被一步跨过，好多留点时间投入工作，以期能多赚点钱，满足生活和欲望所需的开支。
也有那么几个人，闲坐在路边摊，喝着啤酒，聊东侃西，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倒不是说他们在摆烂。他们只是在紧张工作之余，以这种方式放松和自我欺骗罢了。
“唉，自安儿砸，你听说没有，外网上又吵翻了。毛熊国又传承了一个文学家，那家伙去版权处登记了，然后发表了一篇书信体小说，叫什么来着？”
说话的这名年轻人瘦得跟猴儿似的，长得有点小帅。
但那个被称作自安的同伴长得比他帅气多了，剑眉星目，国字脸显得很正气。
只是他有点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回应道：“这个我哪知道？”
“你让我想想，刚刚明明还在嘴上的……”瘦猴装作回忆了一番，故意吊起一桌子人的胃口，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心中大为满足，这才把书名给说了出来：“叫《穷人》。”
“《穷人》？”
自安知道这家伙爱显摆，人越多，他越爱侃侃而谈。奈何自己不善言辞，更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讲话，只点了点头。
瘦猴心中乱骂：展自安你这狗逼东西，不孝子，每次都不配合老子。
展自安递给他一个“老子又不是你这家伙的专属捧哏”的眼神，不琮还是应了一声：“这书名倒是挺适合我们的，有机会去拜读一下。”
然后急忙转头叫了声老板：“老细，加多件啤酒。”
一副不合作你又能拿我怎么着的状态。
没有捧哏的瘦猴只得自己把话题铺开：“然后毛熊国就吵翻了，一大群人都在网上说，那厮不配当传承者……”
“为什么啊？”旁边的女人回应道：“就算是不配，人家也还不是真真正正的传承者么？”
瘦猴心中大呼了一声“关键时刻，还是自家老婆靠得住”，然后道：“因为这家伙在出名之前，不仅患有癫痫病，又是个有名的赌徒，关键是还诱女干过幼女……”
“我操！”
“吊你老木啊，这种人都能成为传承者？”
“真没有天理！”
一时间，桌上听众都惊呼起来。
德不配位，在大虞国这种深受儒家文化薰陶的国家是件备受唾弃的事情。于是有人开始质疑起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来：“我说徐勇徐主管，你不会是骗我们这些没读过几年书的工友吧？”
“切！”徐勇见气氛调起来，转而道：“来来，先喝一杯，我再和你们说。”
几人碰了一杯，徐勇一大口喝了个底朝天，冰爽的感觉从肚内升起，打了个酒嗝，感觉一阵酥爽。
“我骗你们做什么，这家伙叫什么费奥多尔，出了名以后就直接改名叫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他的传承也是高级传承，而且是单一完全传承，后续出的作品的确不错，大家读了他的作品之后，没几个人再说他不配了。”
“毛熊国人取名是又长又难听。”
一个三十多岁的工友似是有了些酒意，嘟哝了一句，突地又问道：“作不作品的，我们这些大老粗也看不懂。你说，这家伙是怎么诱骗那些小女孩的？”
“都是男人，你聊这个大家就来劲了啊！”徐勇挤眉弄眼地哈哈一笑，准备将话题延伸开来，却觉得腰间软肉一痛。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漂亮女人，见她满面含霜，心道聊得太放肆了。当着女朋友的面和一帮大老粗聊这个话题的确不恰当，急忙转移了话题：“这个我哪知道。反正依照联邦和毛熊国的推定，这人的作品是来自于母星的工业时代。”
蓝星上，原本的称呼是平行时空传承，不过鉴于这百年来，传承者所得到的知识体系改变着蓝星，慢慢便称呼为母星了。
至于根据作品中的描写来推定传承作品的年代，就是一堆无聊的砖家瞎折腾。几年前大虞就有一位科幻作家刘欣的一本《三体》，让这帮砖家都集体懵逼了，断定不出年代来。
那工友就坐在徐勇的对面，看冯组长揪了自家男朋友一下，突觉失言，急忙附和道：“还是你们大学生懂得多。跟你喝酒，长见识。不过我听有人说，年代越久远，就越难以传承，你见多识广，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啊？”
徐勇暗自揉了下腰，点头道：“大家都这么说，就肯定是了。因为整个大虞国，百年来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获得了上古的高级传承，其中有一个还是上官紫凝的爷爷上官轼。也是巧了，他以前可不叫上官轼的，也是出名了才改的。”
展自安这时候难得地插上一句：“出了名改名不是很正常吗？改个大家都容易记的名字，方便大众熟悉。”
徐勇见好友如此上道，兴奋地道：“话说，我也想不通，依照上官紫凝的家世，没道理和我们一起读一所三流大学，一起出来在一所厂子里面打工……啊！”
这厮话锋一转，竟然聊到了同学身上，只是话没说完，又觉腰上一痛。
这次的痛可不比上次像蚂蚁叮了一口，只感到肉都要被拧下一块来。他惊叫一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满面惊恐地看着自家女朋友：“冯艳！你干什么？”
冯艳秀美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怒意，只是白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你再提她试试？”
不过声音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任谁也知道是真的生气了。
同桌的人见冯组长一如上班时的凶悍，不是打人就是罚款，几个二三十岁的人心中俱都是一抖，纷纷举杯道：“喝酒喝酒。”
“庆祝又发工资了……”
……
这几人旁若无人地互相碰杯，展自安不怎么喝酒，所以就木然地坐在一旁。
不过他心中却笑翻了。
上官紫凝是整个学校的男性牲口的梦中情人，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有家世……反正是要啥有啥，想当初你也是写过情书的人，奈何别人理都不理你，这才退而求其次转到了班花的身上……
所以没事在你家母老虎面前提她，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徐勇默不作声，只得讪讪地喝酒，心中计算好晚上再用什么姿势折磨这婆娘。
一桌人默默地喝着酒，气氛逐渐有点尴尬。一件酒快要见底的时候，烧烤摊老板突地问道：“哎，大学生，你说有没两个人能同时传承一个人的技能？”
徐勇皱眉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为啥？”
“按联邦和各国的推论来讲，一是传承的概率太小，按照这种概率来讲，同时传承一个人的技能更微乎其微。”徐勇喝了口酒，又道：“另外，我觉得作品现世以后，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传承了，传承了也没有意义，老天早就安排好了，要不然，这百来年怎么也得有个把案例吧。”
“大学生果然厉害，这也知道，小兄弟莫不是江湖百事通？”老板由衷地赞叹，又问：“那我们大虞呢？最近传承什么名人没有？”
徐勇被老板一句马屁拍到痒处，颇为自得，顺口答道：“传承个屁！”
然后又喝了口酒，再倒时桌上已经没酒了。
老板便招呼小工多烤几串肉，顺手抬了一件酒到桌上：“这几串是送的，酒喝不完可以退。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大学生闲聊……”
然后搬了张凳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食客，喝酒前都是各地的打工者，喝酒后整个蓝星都是他的，古往今来，中外趣闻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倒不是他对这些话题有多喜欢。做着烧烤生意，隔三岔五就听人在聊类似的话题，听来听去，他自己所知的，比这些食客还要全面。
聊这些话题，不如趁生意的空档，多卖给在座的客人几件啤酒和烤串才是真的。
这事儿他已经做得极熟，很丝滑，一桌人倒也没察觉到他的小手段，仍然听徐勇在那大侃特侃：“我们大虞人都喜欢闷声发大财，这几年传承的都是些人民企业家和歌星。诸如某个人，成立企业之初也就是倒腾些电子表、旱冰鞋、运动裤衩、电冰箱等，活生生就是个倒爷。后来就整了个联想式汉字系统，就开始发家了，说起来这东西对于我们计算机专业的，倒是好用……”
“你说的是柳想电脑吗？”
“对对，还有粤州首富马康美的康美药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展自安看着好友在桌上挥斥方遒，热情奔放，突地觉得心头有点不舒服，额头上一跳一跳地。
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吗？
这时候老板却问他：“咦，小兄弟，你不喝酒吗？”
展自安挤了下嘴角，回道：“我喝得少，酒量不行。”
“喝开了就好了的。”老板笑咪咪地道：“这酒量就得练，来来，我敬你一个。”
展自安不会拒绝人，只得端起酒杯喝了一杯。一杯下肚，又觉得额头稍稍好些了，便没再抗拒喝酒，反而觉得喝醉了睡上一觉，或许要舒服些。
老板见他又开了一瓶，便又鼓动同桌人和他喝了几杯，便回过身到摊位前忙了。这时候已经用不着他来搞气氛，话题被铺开，颇有兴致的人怎么也得比平时多喝几瓶啤酒，多撸几串烤串。
果然，老板刚一转身，就听有人在追问：“不是歌星就是企业家，那星秀榜上的人，怕不都是传承者哦？”
“嗯。大部分是。”徐勇多喝了几杯，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却扳着指头，如数家珍一般：“初代歌神许冠、当代歌神张七仔、歌手兼创作人，双铂金的余思霞、新门集团的铂金歌手华雨……都是传承者……”
“说起来许神的那首歌我是真的喜欢，太应景了。叫《我哋尼班打工仔》……”
酒喝多了的时候，能暂时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所以有些微醺的展自安有点兴致高昂，忍不住骂道：“我去你大爷的，那是《半斤八两》，你那个塑料粤语，就不要在这里现了。”
徐勇沉浸在自己的旋律里面，只听了个大概，直起身来拍桌子道：“哟，你那个小渣渣酒量，还说什么半斤八两……”
“别，我不能喝了。”展自安看他那个架势是喝多了准备拼酒的节奏，于是果断的认怂：“喝完这几瓶就散了吧，明天还要上班。”
徐勇还想再说什么，腰间又被捏了一下，于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下来，看了一眼冯艳，只得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妹的，要是哪天我也传承了就好了。”
这话意有所指，冯艳心中哪会不知道，讥笑道：“你省省吧，传承者那么难，亿中无一，你今晚把枕头塞高一点，再换个高难度的姿势，看能不能做个相似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