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旧梦（二）

    虽然英素法身处阿难拉达宫多年, 早就心如止水不近女色，但他毕竟是个处在权利圈多年的成年男人。

    看着这周围场景，和一些不可明说的暗示, 自己的母亲究竟想对被禁锢住的青年做些什么，可想而知。

    尽管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因为眼前的景色而不可避免地剧烈起来, 但英素法的理智几乎是瞬间就控制住了他强烈的本能和欲望。

    “阿肆，阿肆？”他快步走到青年身边, 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却只见青年额前流下了更多的冷汗, 似乎如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此时青年的脸上, 甚至连脖颈和锁骨处, 都是大片大片危险的粉红色, 看得英素法万分心惊, 他不由伸手轻轻碰了碰，只感到青年的体温完全和他的外表相反，竟然冰冷地可怕。

    不知道帕育华家族到底对青年做了什么, 虽然英素法对医学和药理一无所知，但他却看出了青年此时的痛苦和痛苦，不由心中又急又气。

    于是英素法连忙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心急如焚的他当机立断, 一边弯腰将青年抱起, 一边急急命人去安排可靠的医生急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英素法从未感到到，时间的流逝居然如此漫长，他看着自己怀中青年无力垂下的脑袋, 和那脆弱的脖颈，只觉得自己心如刀割。

    幸好，在他的急速奔赴和强硬命令下，青年终于被送到了医院，然而在医院里，除了刚刚赶到的自己心腹古集拉，英素法还见到了修提达。

    随着邰兰王权的转移，随从们对修提达的看管自然放松了不少，于是就被他偷偷跑了出去。因为一心惦记着青年的安危，修提达在惊慌失措的皇宫里乱转，恰好撞上了正在接听英素法命令的古集拉。

    于是，还没等修提达消化掉刚刚宫人说的，英素法已经取代拉穆六世的消息，就听到了关于青年安危的坏消息。

    “大哥，为什么帕育华家族要对阿肆下手？”跟随古集拉一起赶来医院修提达面色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死死

    盯着他曾经无比畏惧的英素法，“为什么又是你去救了他！”

    “有些事，我可以以后解释给你听。”将青年送到医院才略微放心一点英素法，眼眸里还是带着暴戾之色的通红，他同样冷冷看向修提达，“你现在只需要明白一点即可，那就是，我喜欢阿肆很久了。”

    此刻的青年正在接受着各项检查，英素法只简单说了几句，就丢下失魂落魄的修提达，守在了青年的身边。

    只见随着一些药剂的注入，他身上不正常的绯色终于消失，此刻的面容惨白一片，更看得人心疼不已。

    英素法颤抖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青年苍白如雪的脸颊，心头泛起了重重叠叠的悔意和自责。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没有自己，青年又怎么会被帕育华家族和自己母亲针对，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

    英素法只感到自己眼睛微微湿润，一滴眼泪就毫无征兆地落下下来：“阿肆，你一定要好好的。”

    然而，面对英素法深情和后悔的祈祷，如今正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却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早在昏迷的那一刻起，他的思绪就已经进入了一个神秘空间。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空白，苍茫如毁灭一切后的尽头，又混沌如日月星辰尚未出现的新生世界。而在这茫茫一片中，视线的中央伫立着一根璀璨而明亮的光柱，仿佛是这片空间唯一的支撑一般，上连苍穹下接大地，巍峨而不可撼动。

    “这是？”小助手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疑惑问道。

    “世界意志。”对于小助手的疑惑，凌肆淡淡说出了几个字，却把它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这个世界意志会这么形质化？”此时的小助手已经猜到这里就是这个任务世界的核心空间，但是它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任务小世界的世界意志，居然都已经由无形之意转变成了有形之体，令它又惊又怕。

    “这个世界快要进阶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再见时，它就是ss级世界了。”已经有了一部分基础知识的凌肆，很明

    显就判断出了当前的情形。

    “居然是ss级世界——”小助手目瞪口呆道，上个任务它才第一次见识到了s级世界，没想到，这么快，又跟着凌肆见识到了更高阶的ss级世界，不禁兴奋起来，“那老大，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呢？”

    “也许是它有什么话，要对我们交代吧。”尽管此刻自己在任务世界里的身体还处在昏迷中，但凌肆明白，目前自己的身体健康度并没有下降到令他需要面对死亡风险的时候，所以在昏迷中被拉入核心空间，只可能是任务世界意志所为。

    “嗯嗯。”小助手拼命点着头，内心的兴奋之情还没有消退干净，于是那银白色的小球就激动地围绕着凌肆上下翻滚。

    核心空间是每个任务世界神秘而独立的领域，因此，在这里凌肆也恢复了他本来的身形面容。此时的他看起来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精致而锋利，带着难以描摹的灵秀和矜贵，令人心折不已。

    然而，虽然此时的凌肆骨架纤细，并没有长成到像肆少那样高瘦的身材，但他和肆少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却带着比肆少更凌厉更果决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也令小助手更生出了几分敬意和畏惧。

    可是小助手完全不知道，此刻的凌肆心中是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其实，早在发现了世界意志对于拉穆六世的影响和压制后，凌肆的内心就不再平静。

    面对似乎暗中掌握一切的世界意志，他内心难得陷入了深沉而绝望的迷茫。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不能深思，也不能追忆。因为当你真正看清了一切，就会丧失继续前行的勇气。

    于懵懵懂懂的小助手而言，不甚知晓的世界意志，却已暗中在凌肆内心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急风骤雨。

    因为，看清世界意志对任务世界原住民角色悄无声息而又无比庞大的影响后，一种久违而又熟悉的思绪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挫败，无力，而绝望。

    在凌肆残存的记忆里，他记得自己从幼童到少年，都在

    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对弈。

    场景有时是在春日清香的温暖庭院，有时是在清晨微凉的山林小居，有时则是在烛光摇曳的幽静暗室。

    但不管场景如何改变，对面的那人却从未变过吗，哪怕是在看不清他面目的残存旧梦里，凌肆依旧清晰记得他衣上清淡药香。

    那个人是他进入黑白棋局的引路人，是他通晓纵横之术的启蒙者，也是他人生漫长岁月里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凌肆现在想起，都能再度陷入那熟悉的、足以令人窒息的绝望之境：旁人落子，料得五步之后算是尚可，料得十步之后算是高手，料得二十步之后，便可称国手。可是那么多年以来，他从来不知道，对于自己，那个人到底提前谋划了多少步。

    记忆中这么多年，自己和那个人的对弈，哪怕偶有胜利，也是源于那人巧妙的暗中相让，并非真刀真枪。

    事实上，自己和那人对弈那么久，居然从来没有过把他逼到手忙脚乱近乎极限的时刻。

    你看到的陷阱，都是他故意提前埋下的，你察觉到的危险，都是他刻意引你发现的，你以为你的希望，都是他精心为你布置下的绝路。

    或威逼，或利诱，或八面埋伏，或围三阙一，时常过了好久，凌肆才能反应过来，自己的每一步落子每一处行动，实际上都全部在他的计划中。

    你自以为自己作出的选择，实际上都是他提前为你准备好的路，然后等你陡然醒悟过来时，早已四面楚歌回天乏术。

    多思多疑既是凌肆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比如此刻，他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困之中。

    熟悉的感受令他莫名陷入了绝望之中，若是世界意志如此庞大，那暗中掌控一切的主神，是不是更加强大而不可战胜？

    它会不会早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出现，自己的性格，以及自己的一切抗争？

    那么，自己的一切行动到底是出自自己的本心，还是在主神神不知鬼不觉时暗中引诱自己作出的？

    自己丢失的完整记忆，到底对自己会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主神一定要抹去自己的记忆，逼自己进入任务世界？

    一个又一个疑惑冲击着凌肆的心志，令他双眸越发深幽起来。

    其实，那日猜到了世界意志对拉穆六世的暗示后，凌肆就强行逼迫自己放下了对于主神和记忆的无端猜测。随后，他就迎来了邰兰一年一度的守夏节。

    还记得因受刑后日渐困倦的他，当时正刚刚睡醒，就遭遇到了大使馆突如其来的停电事故。对此凌肆之前就有了猜测，果然，等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见到了那夜拿着刑事拘捕令从小楼带走自己的那个邰兰军人。

    于是，并没有怎么挣扎后，他就顺势装作被他们制服，在被迫服下一粒小小的药片后，就陷入了昏迷再无所知了。

    可是，他并没有料到，再度恢复清醒时，居然就已经出现在了任务世界的核心空间里。

    并且，这里还有一个已经成型的世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