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末的一天
周末的一天,万迪宝正蹲在阳台上,鼻子尖贴住一朵红色的太阳花,不动,似在闻着花香。
“万迪宝,你其实是一朵蒲公英吧?到处都是你掉的毛。把你举起来,噗,吹一下,你的毛准得全飞出去,就剩一个光溜溜的猫身子。”万里天正在吸尘。
“万迪宝,来看你的美照啦。”江清蓝在淡绿碎花壁纸上,贴了一个白色的无痕粘钩,把在饰家买的相框挂在墙上。这个相框巨大而别致,他当时一眼就喜欢上了。相框整体是一个锐角等腰三角形。三角形的两条腰,是黑丝布带做的,等腰锐角三角形底边是木条做的。从底边往上,像是在等腰锐角三角形中间打了四条等距横线似的,依次由短到长,横向排布着4根细木条。加上等腰锐角三角形底边,一共有五根木条。木条中间是凹槽,是用来插照片的。
万迪宝的这些照片都像明信片一样,加上了漂亮的边框。随着江清蓝插照片的动作,万迪宝的一个个生活场景出现在墙上。
万迪宝蹲在空蛋糕盒子里;万迪宝站在椅子上,两只小毛爪扒着椅子背;万迪宝钻进一只竹编野餐背篓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万迪宝钻在一大堆衣服里,牛仔裤缠在身上;万迪宝在他俩的床上安眠稳睡;万迪宝站在厨房的调理台上,低头想喝水龙头里的水;万迪宝趴在玩具屋前,像一条看门狗;万迪宝蹲在书架第二层搁板上,假装雕像;万迪宝钻进常春藤垂落的长枝里;万迪宝四脚朝天,躺在蒲团上;万迪宝在吃自己的生日蛋糕;万迪宝蹲坐在铺着白色花边床单的小床上;万迪宝在耐心地等纸团落地……
江清蓝插好照片,满意地拍拍手,转而打开笔记本,帮万里天写结案报告。
万迪宝从阳台哒哒哒走进来,就像在踢正步。原本,她的小肉垫走起路来是静悄悄的,每当她想显示自己的存在感的时候,就会这样走路。万迪宝跳上桌子,就要去踩键盘。江清蓝抬手阻止她,万迪宝往后一退,起跳,越过江清蓝的手,降落在键盘上。江清蓝赶紧抢救自己的文档,按了保存,推万迪宝下去。万迪宝不理。
万里天结束了洒扫庭除大业,洗了手过来:“结案报告打完了?”
江清蓝一指:“你闺女帮你打呢。”
只见万迪宝趴在键盘上,脸朝着屏幕,好像正在一边看屏幕,一边打字似的。
两人哈哈乐起来。这一上午,万迪宝都赖在键盘上,不肯起身。江清蓝和万迪宝抢键盘,就没有赢过。
另一边,一个不带江清蓝和万里天玩的小群里,果拾绿正在骚扰大家:
绿果果:都嘛呢?
朗朗的天:睡觉表情包
凌寒:光华小学jpg
雪儿:一朵玻璃花jpg
风萧萧:书店jpg
绿果果:逛街jpg
栾朗在睡觉,果拾绿在逛街,萧一在书店,白雪在手工玻璃作坊做玻璃花。这个周末,大家都好悠闲。除了凌寒。
凌寒来到光华小学,参加家长会。光华小学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是一所贵族学校。凌寒一家都从医,姐姐和姐夫在国外,今年把孩子送回国内,读小学一年级。
凌寒先找到一年(11)班,再找到外甥的座位。
“凌寒!好久不见!”第三座左边,一位年轻男子起身跟他握手。
“陆尊,好久不见。”凌寒回握,在第三座右边落座。
两人是高中同学,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在家长会上遇到了。
开完家长会出来,陆尊问凌寒:“周末,你平时都做什么?”
“我常去博物馆。”
“我也很喜欢去看那些巨大的史前动物化石。我尤其喜欢猛犸,哦,就是长毛象。猛犸大约生活在一万多年前, 冰河时期。猛犸的名字,源自于俄罗斯的古字,意思是,地下潜伏的事物,因为猛犸被发现时,半埋于土中。想想看,树高草密,这些巨大的史前动物,在草原,森林,冻原,雪原上奔跑,仰起头大叫,太震撼了。不如一起吃个饭,然后一起去博物馆?”陆尊微笑看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眼神明亮。
凌寒迟疑了一下,他从没和别人一起去过博物馆。他总是一个人去的。
最终凌寒还是点点头:“好。”
饭桌上,说说过去,说说现在,气氛不错。主要是陆尊说,凌寒听。
“来,先喝汤。”
“这是我的电话,咱俩加一下微信好友吧。”
“尝尝这个,很脆爽。”
“我在国外读的大学。”
“我是给我弟弟开家长会。我大一的时候,我妈和我爸才有了我弟弟。”
“多吃点蔬菜。”
“高中那会儿,总见你靠在座位上读阿加莎克里斯蒂和柯南道尔。你会去当刑警,我一点不奇怪。”
“我家里经商,现在在家里的集团做事。”如果凌寒经常看《财经杂志》就会知道,陆氏集团,涉及了全国人民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
饭后来到博物馆,两人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看过去。
“这些原始人已经会制作陶罐子了,真了不起。在烧制陶罐子的时候。火候一定特别不好把握吧,肯定经过好多好多次烧制,才做出这么一个宝贵的陶罐子来。”
“看到这些弓啦、罐子啦、骨针啦、工具啦,就能想到原始人的一天。你看啊,早上起来,就用这个弓,先去打猎,可能是一只鹿,也可能是一只狍子,然后到河边清洗干净动物的内脏,剥掉皮,拿回家,就用这把石刀切块,然后放进这个陶罐子里煮,不放调料,完全是食物的原汁原味,吃完饭以后,就用这个骨针,把树叶缝起来做衣服。”
凌寒被陆尊逗笑了。
下一个展厅,陈列的是“逝而不朽惊天下”的干尸。
“你看这具干尸,皮肉收缩,肚腹低陷,周身土黄,脸型瘦削,阴囊膨大,可见突入阴囊的肠子,说明他生前患有‘腹股沟斜疝’”。凌寒对陆尊解释。
陆尊一点没有表现出不适,笑着向凌寒伸出大拇指。
在另一个展柜前,凌寒突然停住了:“我可能不能陪你看了。这具干尸不对劲,出土的干尸,风化得厉害,平均在一米五、一米六左右,不可能这么高。上周,这里不是这具干尸。”
陆尊注目,确实,这具干尸,目测一米八左右。
陆尊一点没有表现出不悦,轻轻挥手:“下周六空出来行吗,我去找你。”
凌寒点点头:“好。”
博物馆挂上了“闭馆”的牌子。
干尸被从展柜中取出,运回局里。
此刻,众人围坐在会议室里,听凌寒发言:“我们在对干尸进行检验的时候,采样了小腿骨腿骨,提取了毛发,还有一些变质的皮肤组织。经过对干尸头皮、牙齿等各部位的骨骼进行测量鉴定,初步判断,该具干尸对应的人的死亡时间,距今3天左右,身高应在185米以上,足长44码,死亡时的年龄在25岁至28岁之间,留短发。”
万里天:“干尸是谁?为什么凶手要用高热风把死者烤成干尸?干尸是怎样被放进展柜的?先确定死者身份。白雪,发协查通知,看看本市最近失踪人口有没有符合被害人体貌特征的。”
“收到。”
“栾朗,你和白雪再走访一下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了解一下有没有符合这个体貌特征的馆员最近失踪了。”
“收到。”
“凶手为什么没有选择杀人抛尸,而要把死者制作成干尸?”果拾绿发问。
萧一:“凶手杀人后,很可能没有条件把尸体运走,为了防止尸体暴露,就把尸体制作成了干尸。”
白雪:“凶手具备把尸体制成干尸的条件,应该是本馆的工作人员。外人不具备制作干尸,接触展柜,把干尸放进展柜的条件。”
凌寒:“也不排除里应外合,内外勾结的可能。”
众人沉默。凌寒,凌寒,你知不知道,你又开始气人了!这么大的范围,找不到凶手的,好不好,好不好!
一直在沉思的江清蓝开口:“即便是馆内的工作人员,干尸体积那么大,要明晃晃地把干尸放进展柜,也有难度。凶手一定找到了一个契机,把干尸放进展柜,而不被其他人怀疑。再者,假干尸李代桃僵,迟早会被人发现。凶手如何再把假干尸换走呢?凌寒,查一下博物馆里有条件接触干尸的人。萧一,小果,查一下博物馆最近三天的监控,看看是否有可疑人员。”
第二天,众人来到博物馆,博物馆闭馆。
负责接待他们的李馆长解释:“我们博物馆今年实行“平安博物馆”工程,全年周一闭馆。世界各国的博物馆,一般都是选择周一闭馆,因为周末一般都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选择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闭馆,可以更大程度的治理景区环境,处理景区的各种事件。”
“今天闭馆,工作人员都不在吗?”果拾绿问。
李馆长:“在的。闭馆的时候,一般都是开展一些文物的检查保养,展览设备的维护,基础设施的检查、保养和施工工作。”
“带我们去检查保养干尸的地方看看吧。”
李馆长带领他们走进一个工作间。这个工作间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中央摆放着一具正在修复的巨大的恐龙骨架,一些叫不出名目的标本、器物,有些杂乱地摆在工作台上,包括几具干尸。
见他们打量干尸,李馆长说:“馆里定期会对干尸进行一次“体检”,随时观察其变化,尽可能地为干尸‘延年益寿’”。
“那具假干尸是谁摆上展柜的?”
“是我。”一个年轻女孩低头走上前来。
“干尸不对劲,你就没发现吗?”
“我,我害怕,我从不敢仔细看。”
“把那天的事情说一说。”
“那天,我上班的时候,在仓库门口,遇到了李馆长从门口经过,嘱咐我,别忘了把保养好的干尸,及时送回展柜。我走进仓库,高热风炉已经在工作了。我以为是同事帮我的忙,先打开了机器。等机器停下来,我就把保养好的干尸取出来,也没敢细看,等温度降下来,就送到展柜里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太可怕了。”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不敢恭维的味道,果拾绿拿出口罩戴上。
“这是什么味道?”
“标本上的脂肪啦、腐肉啦,组织啦、尘土啦,必须与骨架剥离。就和我们风干腊肉是一个道理。”李馆长指着角落里的高热风炉。高热风炉体积巨大,毕竟,人家要烤干的可是恐龙猛犸这样史前巨兽级别的。
回到警局,大家继续开案情碰头会。
“那天,给干尸做保养,做完保养,把标本送回展柜的都是白静。”
“万队,我在查看博物馆监控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很特别。”萧一把监控视频放到大屏幕上:“他是美术爱好者?还是学习美术的学生?周二、周三、周四,连续三天,他都出现在博物馆书画展厅。周五不再出现,那天,恰好是假干尸遇害的日子。这个人符合假干尸生前的体貌特征。”
萧一快进视频:“这个人在看的是《春山图》。《春山图》是s市博物馆的镇店之宝,为大青绿设色绢本,气势辽阔超凡。全卷画面上层峰峦叠嶂、逶迤连绵,图中繁复的林木村野、舟船桥梁、楼台殿阁、各种人物布局井然有序。是山水画中的一幅巨制杰作。也是大画家蒙山唯一传世的作品。”
“停!”江清蓝指着一帧画面,“你们看他的眼神,那是错愕的神情。在这样一幅名画面前,欣赏、赞叹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是震惊和错愕呢?”
萧一快进画面:“连续三天,这个人不仅在《春山图》前留连,看得最多的,还有东晋王凯《月神赋图》的四个摹本,唐代光羲和尚所做的《车辇图》,唐代画家周允的《簪花仕女图》。”
万里天:“他是谁?他为什么连续三天反复观看那些画?他和假干尸有没有联系?这是个调查方向。”
白雪:“万队,本市上报的失踪人口中,没有符合假干尸体貌特征的。这个看画的人能不能是外地游客呢?”
江清蓝:“如果是外地游客,很可能会提前在网上预约购票,那就需要用到身份证。假干尸生前大约25-28岁。小果,查一下博物馆的购票记录。”
s市博物馆是著名博物馆,周二那天,博物馆的预约购票记录中,25-28岁的男性有139人。萧一接入公安部人口管理系统,最终找到了这个看画的人。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沈星籽。是美院的一位博士。到s市来玩的。
凌寒:“万队,博物馆的那个疑似沈星籽的干尸dna鉴定,结果出来了。沈星籽,28岁,3天前失踪。身高187米,足长44码,失踪时留短发,这些特征与干尸吻合。请当地公关机关提取了他父母的dna,对比结果,确实是他。”
万里天:“沈星籽为什么会来s市游玩?他与凶手认不认识?是凶手约他来的吗?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沈星籽?先把这些问题查清楚。萧一,小果,你们查一下沈星籽的社交软件和银行账户。白雪,栾朗,你们查一下沈星籽的社会关系。”
“老大,沈星籽经常参加一个美术群的交流活动。和李馆长互动频繁。李馆长经常向沈星籽安利s市博物馆的各种珍贵馆藏。他们约好,沈星籽上周到s市博物馆参观。案发当日,沈星籽对李馆长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他们约在了博物馆见面。”
“白雪,栾朗,把李馆长带回来协助调查。”
最终,事实如铁,李馆长不得不承认了杀害沈星籽的事实。
周五临下班的时候,凌寒接到了陆尊的电话,约他去露营。
去营地的路上,陆尊问凌寒:“案子破了么?要是不保密,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沈星籽到s市博物馆参观。他世家出身,学识渊博,发现了《春山图》是一副赝品。继而,他又发现东晋王凯《月神赋图》的四个摹本,唐代光羲和尚所做《车辇图》,唐代画家周允《簪花仕女图》……个个都是赝品,整个s市博物馆,镇馆馆藏几乎被搬空了。
沈星籽立即把博物馆里有内鬼的事告诉了李馆长。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内鬼就是李馆长。而且,书画只是博物馆丢失藏品的冰山一角。李馆长见自己多年倒卖博物馆文物的事情即将败露,把沈星籽骗到博物馆仓库,杀害了他。之后,李馆长又用高热风把沈星籽烤成干尸,打算利用周一闭馆,开展文物检查保养的时机,把真干尸换回去。再处理掉沈星籽的尸体。不料,却被咱俩发现了干尸不对劲。”
“是你一个人发现的,你很厉害。可惜,沈星籽这个学识渊博,端方正直的青年,被李馆长的贪婪毁掉了!竟然在高热风炉里,慢慢变成了一具干尸!”
露营的地方有青青的山,清澈见底的小河,绿草地和大捧的野花。陆尊拿出一顶黄绿相间的帐篷:“你喜欢在小河边放我们的帐篷?还是到那边,野花开得很好看的地方?要不,再往上面一些,在山坡顶上筑巢怎么样?离星星近一些。”
凌寒被逗乐了:“就这里吧,回车上取东西方便。”
东西都是陆尊准备的。陆尊准备得很充分。
两人合力搭好帐篷,再铺好防潮垫和毯子,就准备晚餐了。
陆尊在帐篷外的草地上,铺上一张红白格子野餐布,又回车上,取回一个两个三个野餐篮。里面琳琅满目,有餐具有食物有水果有饮料,甚至有干纸巾和湿纸巾。
“给你湿巾,先把手擦了再吃饭。”
“喜欢吃草莓还是蓝莓?”
“面包要吐丝面包还是奶酪夹心面包?”
“是喝燕麦奶还是喝果汁?”
“你不是医生吗?来,把沙拉吃了,别吃那么多油炸的。”很不幸,凌寒和江清蓝一样,看着瘦,其实是无肉不欢的体质。
吃过饭,陆尊拉着凌寒散步。微风轻拂,长草荡漾,小河上的点点阳光像碎钻。两人都不说话,任时间静静地流动着。
“来,合个影!”
陆尊拉着凌寒站在河边,河水里倒映出他们的影子,影子肩膀挨着肩膀。这就是陆尊说的合影啦。陆尊还拉着凌寒变化姿势,在小河边,合了好几张影。
“凌寒,我可不可以喜欢你?”陆尊眼神明亮地看着凌寒。
凌寒点头:“可以。”
陆尊搂住凌寒:“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凌寒点头:“我知道的。”
陆尊惊奇:“你知道?”
凌寒点头:“我在看书,你在看我。”
陆尊终于想起来,他喜欢的这位,从小就喜欢看阿加莎,和柯南道尔,长大了更不得了啦,可是刑警,成日里和犯罪份子斗智斗勇的。自己的小心思,年少慕艾时瞒不住;长大了也瞒不住。瞒不住就不瞒啦!
他轻轻揽住凌寒的腰,把人扣到怀里,要求:“亲一下。”
陆尊觉得凌寒的嘴唇很好亲很好亲。于是,把凌寒慢慢放倒在野餐毯上,压在他身上亲起来没完啦。
许久,他才坐起身来,也拉凌寒起来。
两人在小河里洗了澡,一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刷了牙,就钻进了帐篷。
这个帐篷极有创意,顶部是透明的。头顶星空低垂,四野平阔;耳畔河水潺潺,蛙叫虫鸣。
“凌寒,别翻身了。睡不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陆尊把凌寒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从前……”
凌寒睡着了。陆尊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也睡了。周末的夜晚,宁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