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内阁关于先开哪个港尚未有定论，赤州军报先传回焱京：津南军攻下赤州，未立即扑向云、淮，而在赤州整编，分前、后、左、右、中五军。
由是，当兵仗局的人禀告章煜苏瑜和黎青去了良器厂时，章煜并未在意，而是宣了礼部尚书徐修远、户部尚书董成、吏部左侍郎游安宇、吏部右侍郎梁炳，大学士熊成、兵部右侍郎丁瑄、工部侍郎薛善以及新任工部主事程璧觐见。
承元殿中置了一张大懃舆图，章煜站在舆图的东南角，目光在津南与东南的几个港口上逡巡。
徐修远几人到了，章煜免了他们的礼道：“赤州已失，开港之事今日必须定下来。”
游安宇心头一慌，“孟大人病未痊愈，要不再稍待几日，大人痊愈了，再定开港之事？”
“荒唐！”章煜一掌拍在放着舆图的桌子上，“孟大人不上朝，政务便不处理了？仗便不打了？”
游安宇跪到地上：“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起来罢。”
“谢陛下。”游安宇站起来退到一边。
此时吏部右侍郎梁炳指着舆图道：“袋港如何？”
兵部右侍郎丁瑄赞成道：“此地极好。袋港位于泗江入海口，外侧还有大片岛屿，对海上非全开之势，若是有贼寇由此袭入，亦易于应对。”
章煜却意不在此处，“袋港之名便起自于其形如袋子。袋港向海上开口太小，不利于货船转运。”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往东北稍移，停了下来。
“这是……浒州港？”游安宇略带惊诧道。
在场众臣皆有些诧异。
熊成与徐修远互相看了眼，开口道：“这是大懃朝首次开港，臣想还是袋港这样的小港恰当些。”
徐修远也道：“或者咱们先开袋港，待袋港正式运行使用后，再开浒州港？”
“不，就开浒州港，且要越快越好。”
“这……还请陛下三思啊！”吏部侍郎游安宇和梁炳齐齐跪了下来。
“请陛下三思！”徐修远和熊成也跪了下来，董成、丁瑄跟着跪了下来。
就剩薛善、程璧站在最后面，薛善本也想跪，程璧拉住了他。
章煜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对跪在地上的几人道：“朕意已决，即刻下去安排！”
“陛下……”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乾坤宫都在震颤。
“护驾！护驾！”
侍卫即刻上前来，簇拥着章煜出了乾坤宫，到了前面的广场上。
大臣、宫人们也紧接着出来了。
“发生了何事？”
“听声音像是从西面传来的。”
“是什么爆炸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章煜朗声道：“弄清楚发生何事前，诸位就先待在此处罢。”
谈论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半晌后，工部郎中董平慌忙跑来，气还没倒匀便跪下道：“陛下，良器……良器厂爆炸……还不知……具体波及范围……”
“良器厂爆炸”五个字传入章煜的大脑，他脑中空白一瞬，而后也像爆炸似的炸开了，头皮发麻。他抓住董平，“可有伤亡？伤亡如何？”
“具体情形尚不清楚，怕厂内还有新的爆炸源，尚未有人进去查看。”
章煜站直身体，吩咐道：“着西城兵马司、锦衣卫、金吾卫立即前往查看，切记谨慎，不可引起二次爆炸。”
薛善和程璧此时上前来，“陛下，臣等先去看看。”
章煜沉吟了下，点点头，“去罢。”
其余众臣也依次退下了，章煜没心思管他们，让林有为派人去兵仗局问清楚，苏瑜是否去了良器厂，回来了没有。
他则亲自带了人也要往良器厂去。
林有为阻拦无果，只能让章煜去了。
程璧与薛善到了良器厂附近，尘埃尚未落定。
天色已暗，四处可见尚在燃烧的残焰。地上可见被倒塌的砖石木梁压住的肢体，有的被炸伤烧焦，若还有声气，军士便会上前搭救。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火药的味道，所有人都须得捂住口鼻。
越往里走，火药味儿越重。走了一段，军士都停在前方，或者绕开，不再前进。
“怎么了？”薛善说着走上前，便看到了他们为什么都停下来。
前方烟尘之下，是一个塌陷的黑魆魆的巨洞，看样子，整个良器厂大部分都被掩埋在了下面。
薛善叹息一声，带着程璧绕着大洞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一炷香功夫后，估摸着到了，他们停下来在周围找寻查看着。
薛善向程璧解释道：“神火炮在良器厂生产，已生产出来了五门，还有四门正在制造，仓库和生产都在西厂房，应当就是这附近……”
程璧捡了个木条，小心地撬开地上堆叠的砖石查看着。
他与薛善在附近搜寻了会儿，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另一个声音：“西厂房就在这儿，已被掩在土地下了，那劳什子神火炮怕是一个铜星子都不见了！”
“你确定？是否可能只是被掩住了，没有损伤呢？”
“哎哟苏公公，这么大的爆炸，若是没爆到这边儿来，这里怎么会塌？这西厂房里除了神火炮，便是火药和炮丸，十有八九是跟着一起炸了，便是没炸到那炮，压也得压坏咯！”
“兵仗局还能赶制出来么？”
第三个声音道：“神火炮一直都是在良器厂生产的，陛下还从津南调了有经验的工匠来，若是有这些工匠在，或许还可以。只是不知他们是否安全。”
程璧侧耳听着，觉着那位苏公公的声音十分熟悉，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绕过挡在面前的一个土堆，看见了说话的人的身影。
有四个人，两个壮硕些的正面对着地上的大洞，那位苏公公背对着程璧的方向。他身边同样穿着宦官服，更加高挑的那个，则显得十分机警。程璧方一绕过土堆，便发现了他。
天色已然全黑，夜空被尚在燃烧的火焰和远处军士们手中的火把照亮。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苏瑜等人脸上又沾着污痕，程璧看不太清他们的面目，但他没来由地觉得熟悉，慢慢地走了过去。
仇春和魏龙发现一个青袍官老爷走了过来，赶紧向程璧行礼。
苏瑜不知来人是谁，但也不想被人发现，也赶紧转过身来低着头行礼。
“免礼，你们是什么人？”程璧的视线大部分时间盯在苏瑜身上。
魏龙道：“小人是良器厂的工头，这几位是兵仗局当差的，今日是来找小人领些油纸，没料到却碰到了这样的事。”
“不知这位苏公公，在兵仗局当什么差？”
苏瑜道：“小人是兵仗局新进的学徒。”
似乎是怕苏瑜惹到什么麻烦，仇春又道：“苏公公是长公主殿下宫里人。”
“长公主殿下？”程璧更觉奇怪，“长公主殿下宫里人怎会插手军器之事？”
“殿下的心思小的不敢揣摩。”苏瑜说着，递上了章煜给她的灵犀宫的玉牌。
程璧接过看了，认出是元康宫里的，便将玉牌还给了她。
“方决（程璧的字），发生了何事？这些是什么人？”薛善此时过来问道。
程璧向他说明了情形，薛善道：“虽说两位公公是长公主殿下宫里人，但涉及良器厂爆炸，还得请两位跟随一起回衙门做些记录，厘清嫌疑得好。”
苏瑜仍旧埋着头，“大人说得是，小的们随大人去。”
薛善正要去叫人来将苏瑜四人带走，回头却望见章煜领着锦衣卫、金吾卫来了。
他赶紧拉着程璧上前迎驾行礼。
章煜摆了摆手，走到坍塌的坑洞前，问道：“这里便是神火炮生产、存放的地方？”
薛善应是，“就在这附近。”
“组织人率先挖掘此处，看神火炮损伤如何了。”章煜吩咐道，又转向王顺，“尽快查出爆炸缘由。”
“臣遵旨。”
王顺、金吾卫指挥使、西城兵马司指挥使都领命开始行动。薛善也要继续叫人将苏瑜等人带走。
章煜不经意似的扫到苏瑜的方向，“灵犀宫的那两个太监你们不用管……你们两个随朕来。”说罢便转身走了。
苏瑜和黎青赶紧跟上。她们经过一团火焰时，苏瑜正好被照亮了侧脸。
程璧猛然认出是谁，下意识地张嘴欲唤，并向前迈出了一步，但很快他又控制住了自己。
他不能追了。
苏瑜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章煜身后，章煜一路一言不发，也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淡淡说了句：“上来。”
苏瑜明白是在叫自己，拍了拍自己衣裳上的尘土，爬上了马车。
她方跨上马车，章煜便从车内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陛下……”苏瑜低声唤了声，声音未落便被章煜拉进去坐下，一把抱住了。
“陛下，当心！”她担心压着他的左臂，章煜却紧紧抱着她不放手。
苏瑜稍稍调整了姿势回抱住他，“爆炸时我和黎青在良器厂的西北角，只感受到一些震动，黎青立即就带着我往外跑了，我们都没受伤。”
章煜抱着她不说话。
苏瑜一下下抚着他的背，“陛下放心，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别说这样的话，”章煜截断了她的话，怕被谁听到似的，“别这样说。”
他的声音微微在颤抖。
苏瑜喉头发酸，眼眶一下红了，“对不起，陛下。”
章煜退开来，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污痕，“你道什么歉？你不必向我道歉。”
苏瑜笑了笑，章煜在她额头亲了下，将她按回了怀中。
“对了，津南和宁北的战事如何了？”苏瑜在他胸前问道。
“靖国公还守着秦口关。下午传来军报，津南军已攻下赤州。”章煜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苏瑜沉默着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章煜问她。
“没事。”她在他怀里微微摇摇头。
章煜也不再追问，向马车外吩咐道：“去孟元山孟大人府上。”
苏瑜退开来看着他，他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