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伟大”之所以伟大
“让每一位学生的未来都充满光明！”
看起来有点矫情，满是俗套的心灵鸡汤味道的一句话，缓缓映入了杨丰的眼帘。
“呵呵。”
“哗众取宠！”
杨丰不屑地笑了笑，要是每个人的未来都能充满光明，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么一个唯文凭论的世界？！
无论口号喊得再怎么响亮，终归也只是一句口号，或许能激起涉世未深的孩子那无处安放的一腔热血，但终有一日，现实会像一盆冷冰冰的水，无情地泼在他们的脸上。
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们，不要痴心妄想，做这不切实际的梦。
每个人在三观尚未完善之初，都曾幼稚地认为，他们未来可以改变世界。
但当他步入社会，接受这个大染缸无情的洗礼之后，他们脆弱而又幼小的三观，将会接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人情”、“规矩”……等等看似约定俗成的东西，会一次又一次击溃他们的内心，磨碎他们的棱角，像一个高度工业化的巨大机器，把他们无情而又不接受反驳地“打磨”成一个“合格”的模样。
“作为一所高校，居然能喊出这么中二的口号？”
杨丰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他拥有超越绝大多数人的高智商，某方面也意味着他拥有着清醒的自我意识和相对成熟的人格三观，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有着他的自我思考。
也正因这份思考，所以他对这句口号嗤之以鼻。
这个世界，所谓“光明”拥有可以恒定的维度。
一纸文凭，便戳定了绝大数人的一生。
杨丰笑了笑，便着手关闭界面，可是一扫眼，招生简章上的两个字，却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梦想！
“每一个梦想，都应该被呵护！”
杨丰神情凝滞，一字一句地轻声呢喃，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这是一个文凭至上的世界，绝大多数的人，都注定蹉跎一生，背负着生活那沉重的压力，艰难地求活。
活着，已经用尽了力气。
“梦想”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本身已经蕴含了难以触及的奢望。
杨丰很清楚，所谓梦想，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是那些极少数极尽光鲜的人，用以粉饰他们成功的绚丽外衣。
就算是他，能心无旁骛地待在实验室，三年如一日地待钻研反应堆，也完全是因为他站在了父母的肩膀上。
父母的资本积累，给予了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底气。
这样的他，才堪堪算是在追逐梦想的路上。
但显而易见，放眼整个夏国，乃至全世界，能拥有他这样的底气，可以随心所欲地追逐梦想的人，注定只是极少数。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文凭才是绝大多数人应该也必须追求的东西，因为……这是活着的根本。
梦想……只是一个高悬在云端，不切实际的东西。
或许，每个人都有梦想，但他们的梦想，大多是深藏于心底的那一点点渺小的火光，或许在深夜中彷徨失措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褪去厚厚的包裹，让它露出微弱的光亮，尽力去驱散深邃的黑暗和漫长的虚无。
但，当第二天醒来，疲惫的大多数，面对生活的压力，不得不麻木地将那一点点梦想的火光，再次埋进心底的无尽深渊。
他们也清楚，他们那渺小、可笑的梦想，随便一点波澜袭来，便会如深渊巨兽，将它无情吞灭。
更何况……生存、婚姻、家庭等等，这些无法逃避的洪荒巨兽？
梦想？
梦想一词，其意是鲜活的人，面对未来的一点点期望。
可光是活着就已经无比艰难的当下，哪里还敢有什么美好而不切实际的期望？
高中毕业生，更是如此。
他们的父母、老师、学校、周遭亲友、社会现实等等所见所闻，会明确而又严厉地告诫尚且懵懂的他们，他们对未来的期望，有且只能有一个——大学。
或者说，文凭！
这也是杨丰当年拒绝加入京城大学少年班的原因。
他一直明确自己反感这个唯文凭论的社会，他不想他的未来也变得死气沉沉、毫不鲜活。
况且，他拥有拒绝的底气。
直到钢铁侠的出现，他生出了造出反应堆的想法，他忽然有了方向，就好像彷徨于黑夜里的旅人，突然看到了远方照射来的一抹光亮。
他为之疯狂、为之倾尽所有，只为追逐那抹光，逃离这个虚无的黑暗世界。
所以，当杨丰看到招生简章上“梦想”二字的时候，他的心被狠狠触动了。
那是一种灵魂上的颤动，一种无法言说的归属感。
踏上漫漫征途的他，在追逐光的路上，被黑暗所裹挟，心中不免会生出自我怀疑、否定，乃至彷徨着想要放弃，但当他看到这所光明大学招生简章上的“梦想”二字，他仿佛看到了同行的伴。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
原来，还有很多同他一样身处黑暗中，正在努力地坚持着，追逐着那抹充满了希望的光。
杨丰笑了。
笑的很灿烂，很开心。
原本有些彷徨的心，这一刻忽而无比地踏实、坚定。
他突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他要加入这个学校，加入这个梦想的国度，实现他的梦想！
“光明大学吗？”
这一次，杨丰认真而又仔细地阅读着招生简章。
短短五百字，完全没有如其他大学那样，一直在夸耀学校的底蕴与成绩，而是很直白也很有自信地述说，光明大学可以助力每一位学生，扇动他们梦想的翅膀。
“助力每一位学生，扇动梦想的翅膀？”
杨丰双眼闪烁，抱着怀疑、忐忑又含着几分期待的心情，拨通了光明大学招生办的电话。
这电话，自然而然地接通到了王道的老人机上。
“请问……是光明大学招生办吗？”
电话那一头的王道大喜，这是今天第十位打电话咨询的学生了。
“没错！”
稳住心神，王道保持着语气的沉稳，淡定地回应道。
“我是光明大学招生办的老师。”
“同学，请问你是想填报我们光明大学吗？”
杨丰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对光明大学招生简章上所说仍保持着一份怀疑，这么一个文凭至上的世界，当真会有一所大学无视高考分数，只会呵护学生的梦想？
感性上，他无比希望这么一所学校真实存在，他更迫切地想要加入这么一所学校。
但理性上……他持悲观态度。
只因，他清醒地知道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它的真实模样。
“我高考分数只有四百分。”杨丰淡淡地道。
“没问题的。”
王道笑呵呵地回应，“我们光明大学，并不看重学生的高考成绩，而是一切以学生为本，注重的是学生的梦想。”
“我们要的是培养学生成才，而不是培养学生考高分。”
“梦想？”
杨丰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其实……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伟大的农民。”
文凭至上的世界，大多数农民的地位和生活条件，可想而知。
实乃最底层也最为廉价的劳动力。
尤其是文凭的限制，他们基本上很难从黑土地的家乡搬离，到大城市中定居，更别说是融入光鲜亮丽的大城市了。
耕田种地，很多时候，就是底层的代名词。
估计随便换一个人，在听到杨丰所说，产生的第一个念头都会是，这孩子怕不是疯了吧？
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的书，竟然想去当一个农民？
不可理喻！
伟大的农民？
这两个词，根本就不是一个字典里面的好吧？
简直可笑！
王道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他看来，梦想不分大小，也无关金钱、地位，它是一个人对未来的期望，对未来的美好愿望。
其实，在王道心里是这样对梦想定义的——梦想，是我们鲜活地存在于世的意义。
“成为一个伟大的农民。”
“你的梦想很特别，和当前主流价值观，有明显的分歧，很有意思。”
王道没有吝啬自己的称赞。
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有勇气否定主流价值观，想要做一个在世人看来明显是最为低微的农民，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勇气。
至少……大多数人可不敢这么直言不讳地外人说“我的梦想就是回家种田”。
杨丰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回应他。
但思索了一会之后，杨丰不禁冷笑了一声，心中的期待锐减了大半。
在他看来，王道的回答，明显心口不一。
他可不信一个高校的招生老师，会认同自己学校的学生毕业之后回家种田，除非他疯了！
“还是自己想多了吗？”
杨丰心中不禁一黯，这所光明大学，恐怕只是打着“梦想”的招牌忽悠学生的无良高校。
但王道紧接着说的话，却让杨丰十分错愕，甚至目瞪口呆，一阵恍惚。
“但是“伟大”二字，本身就代表着一个很难达成的境界，哪怕它是用来修饰看似平凡普通的农民，也会变得不同一般。”
“你想成为一名伟大的农民，绝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会有远超你想象的困难，你要做好准备。”
王道思索了一二，很认真地道：“一个优秀的新时代农民，最为基础的就要掌握好各项生物知识，这样才能更加科学而有效地照顾庄稼。”
“更要付出无数时间与精力，去观察去研究，种苗、土壤、农药、育种等等……都是你需要学习的东西。”
“更何况，你想要成为还是一个伟大的农民，那就不单单只是靠种粮食致富那么简单了，更要发挥你的作用，辐射他人，以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的农民致富。”
王道郑重地道，“同学，你要明白，能被称之为伟大的人，无论什么职业，他之所以伟大，一定是因为他的无私奉献！”
一席话振聋发聩，让杨丰心神激荡，久久难言。
这时，王道呵呵一笑，又道，“据我所知，如今各国的粮食产量都达到了一个瓶颈，无数科学家想要突破，都束手无策，我国也是如此。”
“若是你可以做到，或许有机会被人民赋予“伟大”之名。”
“当然，这条路必定是艰难无比。”
“所以……同学，你有兴趣挑战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