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悔眼前，入了心
搬到新的宅子里, 叶岚枫看着门外的匾额换上了叶府二字，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感慨的是这京城之中，生死全凭一张嘴。
余商恐怕从未想过有一天, 赵德景会丝毫不念及这么些年的情分，一句拖下去, 便再无情分可言。
踏入叶府，里面的下人一共不过五人, 除了洒扫的丫头, 就是一个管家和一个府上的厨子。
管家叫赵晋, 四十出头, 是个精明的人儿。
这府上换了新主子, 其他人都害怕的很。
只有这个赵晋就如往常一样，做完分内的事情后, 便到叶岚枫面前问了些习惯和需要常备之物。
叶岚枫对他印象深刻也不仅仅是这几句话。
而是从她们进门之后，府中下人站在一处, 低声议论着余商。
虽说无伤大雅, 可叶岚枫还是皱了下眉头。
而赵晋只字未提, 甚至直接就改口称呼叶岚枫为老爷。懂得审时度势, 叶岚枫便也对他多了些留意。
她们来京都的东西不多, 如今从景轩王府中搬过来依旧没有多少东西。
不过这赵德景出手还算大方，赐了不少银钱，这府中缺什么直接添置上新的就好。
至于月俸钱，这府上下人包括阿兰都直接去景轩王府领。
而叶岚枫则是单独拿着一份。
手头宽松之后，叶岚枫开始捉摸着将余家堡的盐铺在京都这边开上几家分号。
只是私盐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想了想，还是得再等一等。
叶岚枫做了一家之主，对于下人的训斥也只有寥寥几句。
然后介绍了身边阿兰, 等她看着陶芷的时候，一时不知该作何介绍了。
几个小丫头低头一笑，猜测大抵是这宅子的女主人。
陶芷也不由跟着脸色一红。
叶岚枫有些不明白，随口便道了一句，“陶芷姑娘是我朋友，赵管家，给陶芷姑娘安排个房间，好生照顾。”
这从景轩王府中出来的时候，只说是两个人，如今多了一个人，赵晋也没有说话。
叶岚枫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事后背地里也训斥过府中的下人，不可随便乱说。
阿兰正好听见，就告诉给了叶岚枫。
叶岚枫笑了笑，“在这样的大宅子里当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说，还须有一颗玲珑心。”
陶芷摇了摇头，“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人活在世，都不容易。”叶岚枫感慨道。
陶芷冷哼，“就怕有些人，未必存了好心思。”
阿兰也在一旁冷哼，“不是个个人都如你这般，冷血无情不知感恩的。”
在唇枪舌战即将爆发之际，叶岚枫急忙伸手在二人面前，“时候不早了，我肚子有些饿了。”
阿兰转过身就去了厨下，陶芷也侧过身，细细品茶。
其实苗疆人不爱喝茶，只是见叶岚枫似乎极是喜爱。
她便从喝水慢慢到喝茶，从觉得苦涩到品出了香味儿也不过几日之间的事。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叶岚枫从义扈城带来的好茶叶也已经见了底儿。
好在余商这府上存了不少新茶，比起义扈城那些更是金贵的多了。
余商死的时候，听说余家的人吓的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余婉那位三舅爷没几日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余商的妻子立刻一封休书，和余家划清了界限。
余家的子侄也不敢多留，收拾了行囊连夜就回了义扈城。
余家这一脉，大抵也是凋零了。
常龚此后还亲自去了一趟景轩王府，竟是谢赵德景抓了余商偷情的罪证，觉得余商是死有余辜，不值同情。
这段时间，朱烨也是处处小心。
不过汝襄王做事，滴水不漏。
那几个回去禀报消息的，朱烨丝毫没有怀疑。
眼下就等着朱烨安耐不住，去私盐的窝藏之处。
到时候人赃并获，也就不怕没有证据了。
四月底的清晨，太阳早早升起。
从东边慢慢跃出，照耀着整片大地。
叶岚枫盯着头顶的太阳，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不知余婉是不是也如她一样。
赵晋从门外进来，一手提着衣摆，步伐走的极快。
见到叶岚枫急忙行礼道，“老爷，陆先生来了。”
叶岚枫点点头，“好，知道了。去备茶吧。”
叶岚枫去门外，亲自推着陆文睿进了屋内。
心莲跟在身后，见了阿兰便也觉得开心。
自从叶岚枫搬出了景轩王府后，心莲更觉无聊了。
整个偏宅就剩下她与陆文睿，也没个人说话。
今日好不容易出来，可算是解了闷儿了。
陆文睿看着叶岚枫忍不住笑道，“叶兄倒是自在了，独独留下我在那儿，可是百无聊赖的很。”
叶岚枫知他不过玩笑，也笑道，“陆兄就莫要打趣我了。”
叶岚枫将茶递到他手上，“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儿？”
陆文睿的笑容渐渐凝固，站在一旁的心莲也满脸愁容。
叶岚枫见他不语，遂又问道，“是因为王家小姐的事？”
陆文睿抬眼瞧着叶岚枫，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如今景轩王对我还算照顾，我若是去见思月，景轩王必定不悦。所以……”
叶岚枫这才恍然过来，“是王家小姐来找的你？”
陆文睿老实的嗯了一声，“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思月。她一个女子，也难以违背父亲的意思。朱烨那老贼待她也不好，她求我……”
话未说完，叶岚枫便沉下脸，“于是你便想着要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陆文睿急忙解释道，“我知道，她有意接近，她也和我说了。这一次，她是真心悔过的。我只是想帮帮她，朱烨一死，王家必定受到牵连。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放过她。”
说到动情之处，陆文睿扶着双腿，想要起身。
心莲一把将他扶住。
叶岚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若当真不悔，保她一命也并非不可。”
陆文睿不由欣喜道，“多谢叶兄。”
叶岚枫没有继续再与她讨论王思月的事，问了一些赵德景这几日的行程，大致有个了解。
午时将到，叶岚枫留陆文睿吃饭。
陆文睿推辞道，“改日吧，今日我还需早些回去。王爷近来对梨园的一个戏子着了迷，下午府中听曲，王爷知我通晓音律，命我去给一个戏子伴奏。”
说到这里陆文睿自嘲一笑，“寄人篱下，凡事都要忍让。这还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叶岚枫拱手道，“陆兄向来不屈权贵，此番为了东缙，倒是委屈了。”
陆文睿摆了摆手，“我能做的亦只是这些，不足挂齿。”
心莲推着陆文睿出了厅堂，叶岚枫又喊道，“陆兄，我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陆文睿淡淡一笑，“你我之间不必拘谨。”
叶岚枫看了一眼心莲，低声道，“陆兄，切莫辜负眼前。”
那个人字，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放心，我断不会在自暴自弃了。”
叶岚枫皱了下眉头，“好，那便好。”
人走之后陶芷看着叶岚枫，“未必眼前人能入的了他的心，你这句提醒，呵，恐怕是多余了些。”
“连你都看出来了？”
陶芷脸色一沉，“怎么？我就不能看出来？”
叶岚枫连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他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了。我只是怕他日后会吃亏。那一日我在街上见过王家小姐，远远的看着，确实美艳。可我总觉得，这样的女人，没那么简单。也不容易亲近。”
“那你当日为何救我？”
“嗯？”叶岚枫愣了片刻。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叶岚枫望着陶芷，郑重的摇了摇头，“起初的时候，我与你之间确实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是相处久了，我觉得陶芷姑娘并非表面看着那般冷淡。至少，陶芷姑娘的心不坏。”
陶芷觉得脸颊又有些发烫，她急忙转过脸站起身。
“嘁，油嘴滑舌。”
说罢，急匆匆就出了门。
阿兰刚送陆文睿回来，与陶芷擦身而过，一脸疑惑。
“她这又怎么了？不吃饭了？”
叶岚枫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惹的陶芷不高兴了。
“一会儿让赵管家给陶芷姑娘送到屋里吧！”
“要是小姐在，一准就让她乖乖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叶岚枫忍不住笑道，“婉姐姐不在，这不是还有阿兰在么。对了，吉儿给你写信了。”
叶岚枫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阿兰。
阿兰如获至宝，捧着信的模样竟像极了叶岚枫读信的时候。
叶岚枫看着阿兰也仿佛看见了自己，暗自一笑。
这一次，西北的信就只有这一封。
她心底有些失落，连带着这些日子的期盼也随之落空。
而此时春日的西北，风沙持续肆虐。
余婉除了白日与康君年一同去校场外，下午回来还会教那些士兵读书识字，传些兵法。
这些人中有自己想学的，有康君年看中的，也有余婉看中的。
单独教授定会惹人猜疑，索性这般开诚布公，与子同受。
至于这些人能学到多少，全凭天赋了。
授课之时，余婉不仅有些恍惚。
恍惚间想起的，总是那个小小身影追问自己不解之处。
认真的模样，稚嫩的脸庞。
然后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其余人低头认真学习，即使有看见的，也不敢出声打扰。
余婉在军中，虽说是女子，但行事果断，身手不凡。尤其是与科尔沁一战之后，不少人都对康君年这位未过门的夫人刮目相看，敬佩不已。
此番难得见到余婉笑起，这些个常年与风沙为伍的士兵也跟着偷偷乐了起来。
康君年悄悄走近，对着身旁的士兵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那士兵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他站在门外看着，不禁也有些出神。
碧落九天红尘世，云霄仙子入凡间。
如果说此前余婉是入了他的眼，那么这一笑，已是入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