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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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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春熙院,魏琬琰就闻到了一股子冲鼻的脂粉味,入眼望去灯火辉煌,舞乐丝竹之声不绝于缕,男男女女嬉笑怒骂,纵酒行乐。有的女子半裸着□□,樱桃小嘴含着酒往身边的男子嘴里送,男子笑着接过一饮而尽,而后不愿放开她,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

    魏琬琰脸红心跳急忙瞥过眼睛不敢再看,她身边的姚娘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双颊飘红,与琬琰互相挽着手,亦步亦趋跟着龟公上了二楼。

    龟公带着二人走到了一间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里头的丫鬟打开门,让三人进来。楼上安静,门一关立马将外面的莺莺燕燕之声阻隔了。珠帘之内,影影绰绰看见一名女子双手被捆绑着坐在床上,魏琬琰立马就认出那是妹妹琬珺。

    “琬珺!”

    她刚要上前却被人拦住,妈妈肥硕的身体挤了过来,横在了二人之间。只见她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摊开,手心向上,朝里努了努嘴。

    魏琬琰小心拿出锦盒,将里头的地契放在了妈妈的手心上。

    没有想象中闪瞎她眼睛的五千两,妈妈正要不满发问。

    “你且看看这值不值五千两。”魏琬琰指了指地契上明目写着的庄园位置。

    妈妈定睛一看,“城郊往北十里,凤和山庄”,妈妈嘴唇抖动,将地契紧紧抱在怀中,不确定问道:“可是真的?”

    魏琬琰心知她已然心动,只是有些不敢置信。这庄子哪里值只五千两,若是正经拍卖,价格还得往上涨,但是这庄子寻常人也是不敢接手的。虽是宫中贵人所赠,但也是“罪臣”家产,若是顾忌着上头,哪里有人敢出面来买。

    “妈妈,虽说魏家败落,但我好歹也是曾经的魏家大姑娘,你说可有假?”

    魏琬琰镇定答道,果然瞧见妈妈的脸色稍稍转换,面上露出了难以言表的欣喜之色,最后放心地将地契小心放回了锦盒中,故作亲热拍了拍魏琬琰的手。

    “林夫人的话哪里会有假?这就把琬珺姑娘带走吧。”

    她是个爽快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立即让后头的人把魏琬珺松绑放了出来。

    魏琬珺朦朦胧胧的,耳边听到了姐姐的声音,人还在昏迷之下被人唤醒。她一睁眼,就瞧见姐姐眼中含着泪,那张脸粉黛未施,极为素净,却透着坚韧之意。

    “姐姐!”

    “琬珺!”

    两姐妹相拥喜极而泣,过后魏琬琰才抚了抚琬珺的后背,轻语:“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魏琬珺点点头,眼中流有怯意,抓紧魏琬琰的手,走路有些踉跄,人几乎要贴着她。姚娘子瞧见了立马上前也一齐扶着琬珺一道走。

    待三人出了春熙院,妈妈又将怀中的地契拿出来左看看右瞧瞧,一张满是肥肉的圆脸上喜气洋洋,笑的时候连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身边的龟公躬着身子,把腰间烟袋中的烟草放进了烟壶中,深深往里吸了一口气,懒洋洋道:“这般将她放走,真不怕他来找你麻烦?”

    妈妈正愉悦着呢,听到这样一句话火热的心顿时被泼了一道冷水,不过转而一想,嗤笑道:“这个烫手山芋我本就不想接手,他如此行事也怕闹大,明日便放出风去说魏琬珺自尽了,到时候随意找具相似的尸体应付一下就可。”

    龟公吞云吐雾,张着一口黄牙笑道:“左不过是你舍不得那庄子。”

    妈妈被戳中心思,满意地对着手中地契左看看右瞧瞧。

    “一个烫手山芋换来一个庄子,不亏!待过两年这事儿过去,我把庄子一卖!哦呦,白花花的银两我数都数不过来。”

    龟公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房内一片烟雾缭绕。

    路黑需掌灯,三个人互帮互助扶持着才回到了姚娘子的家中。四周邻里皆已歇下,蝉鸣声在夏夜嘹亮,偶有风儿拂过头顶的树梢,响起一阵沙沙之声。

    回到家的姚娘子立即先用屋外的大灶把热水烧了,三人都是女子爱干净且都淋了雨,必然是都要先洗刷一番。

    魏琬琰不会烧水,但会做事,帮着姚娘子把烧开的热水勺到了大木桶中,又打了井水上来倒在了大灶里,周而复始,忙活了大半晌,三人终于把澡给洗好了。

    夜里没有再下雨,开了窗,外头的风吹进来,还觉得有些凉。姚娘子出去弄吃食,屋里一灯如豆,二姐妹挤在一张榻上说着话。

    魏琬琰将琬珺身上都检查了一遍,细细问了许久才相信她在春熙院的时候真的没受过侮辱。魏琬珺先行问了自家姐姐,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京城,姐夫为何没有陪着她。

    魏琬琰冷笑一声:“魏家出事,林家上下巴不得与我们撇清关系,哪里还能指望他们相帮,我已经和林修文和离了。”她并不打算告诉琬珺自己重活一世之事,一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二是前世魏家满门皆死,她不愿再去回想。

    魏琬珺握紧了拳头,瓷白的小脸上透着恨意:“当初多少京城世家公子求娶你,爹娘都没有松口,而是选择了江南的林家!就是指着读书人品行高洁,如今却是看我们落魄了,便不想被连累了。真是有了好事他们要占,吃点亏是怎么都不愿意!”

    魏琬琰嗤笑一声,淡淡道:“早点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也好,不然等今后才发现晚也晚了。”她早已看透了林家。

    林家表面光鲜亮丽,在江南以百年书香世家自居,然这么多年除了祖上出了一个一品大员之外,已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初父母亲和自己便是被这样的外表所蒙蔽了,才令她上一世含恨而终。

    “对了,你明明应该是在教坊司,为何会在春熙院,你可记得是谁将你带出去的?”魏琬琰又问。

    琬珺眼中有一瞬的恨意闪过,抓着亲姐姐的手颤抖着。琬琰知她定是想起了不好的东西,立马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安慰道:“若是不想说就不说……”

    怀里的人猛然一震,语气低沉带着恨意:“肖家!”

    魏琬琰双臂撑起琬珺,姐妹俩双目对视,“礼部侍郎府肖家?”

    礼部侍郎肖廷是父亲魏恒的得力手下,二人当年是同科进士,后又同朝为官,相伴数十载,情谊不同旁人。

    两家的私交也很好,肖廷正妻与她们的母亲更是常常走动,肖廷有一子一女,女儿肖相宜年岁与琬琰相当,从小便与她是手帕交。在琬琰嫁给林修文的第二年,肖相宜入了东宫,成为了太子良娣。之后琬琰去了江南,到死都没有再见过肖相宜。

    那日向故交旧友寻求帮助之时,她也去过肖家,但被管家以他家大人有事外出为理由给拒了回来,当时她也以为肖家是不便出面,不想趟这个浑水。

    然而琬珺却重重点了点头,咬着唇眼眶带泪:“就是肖廷!我那时迷迷糊糊,一直在昏睡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肖大人,我本还欣喜是肖伯伯来救我出去,谁、谁想到竟是让人把我送到了春熙院!”

    她声音越说越大,带着浓浓的惊惧和恨意,魏琬琰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按压住自己狂跳的心,小声道:“父母兄长均含冤而死,背后到底是谁在作怪,现在还无从得知,此事切不可对旁人说起。”

    活下去,是前几日魏琬琰的目标。而今如何为魏家满门伸冤,则是她们姐妹二人今后的唯一目标。

    肖廷若真是人面兽心之人,不但不帮着救出琬珺,反而踩上一脚把琬珺送到春熙院这等地方,让她去做那日日被人骑的“淫,娃荡,妇”!若说科举舞弊之案与他肖廷无关,琬琰是不信的。但是她们姐妹二人目前无权无势,就算知晓真相又拿什么去跟那幕后真正的凶手斗!

    两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凉意渐渐涌上心头,只有怀里的拥抱散发着暖意让二人好受一点。屋里的灯火暗了又暗,将二人绝丽的容颜照的忽明忽暗。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姚娘子端着饭菜进来。闻到饭菜香,二姐妹也觉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饿了吧,先来吃点东西,吃完了你们再说话。”姚娘子把碗里的饭都盛了,正要递给她们时,却见这二人手拉着手跪了下来。

    姚娘子不知所措,急忙蹲下身来,“这、这是做什么呀!你两快起来!”

    魏琬琰满是感激之色,郑重朝姚娘子磕了个头,琬珺跟着姐姐也磕了一个头。姚娘子急的跺着脚,“你们快先起来,这般郑重让我说什么好!”

    魏琬琰抬着头,满脸泪痕顺势滑落,“姚娘子,我们的身份想必您已知晓,我父亲母亲兄长一家上下几十口人,含冤而死。我本名魏琬琰,嫁予江南林家,但娘家没落之时,夫家并未出手相救,反而还欲将我休妻。我妹妹琬珺,受尽苦楚,流落春熙院。我们姐妹二人幸得您相救,本该报答于您。但魏家此事牵扯甚广,一着不慎便有生命之危,明日我和琬珺就离开。您的大恩大德,待我们今后再来相报。”

    姚娘子是个心善之人,心中亦怜悯她们的遭遇。她曾也嫁过人,如今却孤身一人,更加懂得女子立世的不易。

    姚娘子叹了一口气,一手一个将姐妹二人扶起,“我若真是那一早就想置身事外之人,为何不在你去拿地契之时就跑走了?你们姐妹二人富贵人家出身,如今落魄了,可有手艺傍身?出了这门,可还有认识的人愿意相助你们?”

    姚娘子一针见血,魏琬琰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你们不想牵累我,可如今没有我帮你们还有谁来帮你们?若是有一日你们找到了靠谱的人要搬出去我绝无二话,可如今你们没有黄册(户籍),没有银钱,哪哪儿都去不了。不若就跟我住一起,平日里也可给我打打下手,如何?”

    姚娘子爽快热心,此乃真心话。

    魏琬琰没想到姚娘子竟愿意接纳自己和琬珺,喜极而泣,又要拉着琬珺跪下磕头却被姚娘子挡住,只见她嗔道:“可别跪来跪去了,再不吃呐,饭菜都凉了。”

    “哎!”琬琰和琬珺相视一笑。

    三人在微弱烛火之下,就着面汤咸菜啃着馒头。粗茶淡饭,这是曾经魏家的两位姑娘想都没想过的,可吃在嘴里却比十多年里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天边伴随着一道白光。

    屋外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屋里三个女子笑语嫣嫣,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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