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是夜,乌云掩月,四野阒寂,初夏的夜色异常沉闷,唯有些许虫鸣之声隐约透出一丝生机。
苏州城以北数十里外,距禹城不过数里之遥的一间客栈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马车前后有十数轻骑,皆是一身玄色劲装的暗卫,为首之人,正是定北王萧恪的随身副将杨林。
他坐于马背之上,环顾一眼四周,见四周渺无人烟,唯有官道旁的一间两层楼的客栈,抬手道,“就此停下,在此留宿——”
众人闻声领命,翻身下马。
与此同时,位于客栈门前的马车门被推开,身着深灰色襦裙,身形中等的妇人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即朝马车内伸出手,“娘子,下车罢。”
马车内,依旧是早上那一身浅蓝色束腰缎裙,面上掩着白纱的舒敏在一众暗卫的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马车。
夜色虽深,视线之内仍可视人。
舒敏一眼望见马车前的绰绰人影,见他们一个个身形笔挺,气势肃正,心下一紧,拢在衣袖下的手悄然攥紧。
今日骤然被抓入马车之中,她心里便有了不好的猜测,然而亲眼望见眼前这一幕,心下不免微微一沉。
这些人一个个身形笔挺,面目肃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甲兵或暗卫。
而她舒敏早已脱离了国公府的身份,如今不过一区区平民女子,何德何能能劳此阵仗?
想到心里的那个猜测,舒敏心头一紧。
没想到,她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日。
想到自己在离京之前对定北王萧恪的算计,舒敏心头沉甸甸的,只觉透不过气来。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任秋寒已然知道了昀姐儿的身份,必定会好好照顾她。
可是,她呢?
任秋寒会不会知道她是被萧恪的人劫走的?
心头思绪横生,舒敏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情绪,只低眉垂首地扶着那妇人下了马车。
在先前的途中,那妇人对舒敏自称蓝姑。
蓝姑扶着舒敏下了马车后,在杨林的眼神示意下转身进了客栈,杨林等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客栈地处偏僻,内里一应摆设稍显粗陋,大堂也不甚宽敞,只入口的门台处掌了一盏油灯。
所以当杨林与舒敏等人进了客栈大堂内,乌压压的一片黑影,吓得店小二骤然从朦胧之中惊醒。
“这……诸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杨林面无表情道,“五间厢房。”
这客栈平日里就是供来往的过路人住宿,环境说不上好,房间却不少。小厮连忙点头道,“是——是——小的这就安排。”
随即就给杨林等人安排了五间厢房,皆是二楼的上房。
待店小二安排好后,舒敏便被妇人搀扶着上了楼,进了廊道最里间的厢房,门外被两人守着。
杨林率领余下的暗卫依次入住左手边的四间厢房。
片刻后,厢房内掌了灯。
舒敏坐在厢房内的木桌前,蓝姑收拾好了床铺,折回身来道,“娘子,夜深了,咱们歇息罢。”
舒敏抬眸看了蓝姑一眼,貌不起眼的中年妇人,实际上却有武力在身,除了将她骗上马车之后,一路而来对她倒也算有礼。
正因如此,舒敏反倒疑惑了。
若蓝姑的背后是定北王萧恪,为何对她还算有礼?定北王萧恪不是记恨她吗?
想着,舒敏蓦然开口,“蓝姑,你们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蓝姑不动声色道,“到了姑娘便知道了。”
舒敏秋水明眸微微一闪,又道,“我要沐浴,今日被你们抓着跑了一日,我浑身虚汗,必须沐浴一番。你的主子不肯露面,可没说不准我沐浴罢?”
蓝姑面露迟疑之色,想了想道,“娘子稍等,我去问一问。”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见此一幕,舒敏心里有了底。
可是,萧恪为什么要抓她?他想对她做什么?
思绪一闪,舒敏忽然想起在宁王府时萧恪望着她的眼神,幽深而晦暗,隐隐有一丝深不可测。
舒敏只觉后背一凉!
无论如何,她不能落入萧恪的手中,她必须得想办法逃走!
就在舒敏出神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蓝姑回来了,她关上房门,走上前朝舒敏道,“娘子,林大人说夜深了,明日晨起还要赶路,等到了滁州城,娘子可好好歇一歇,洗浴更衣。”
说罢,见舒敏半晌没有回应,蓝姑面无表情道,“这里毕竟是野外,还请娘子配合些,莫让我难做。”
舒敏轻轻瞥了她一眼,终于从木桌前起身,“安歇罢。”说罢转身走向床铺。
蓝姑见舒敏乖乖走向床铺,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走到木桌前吹熄了油灯,随即倚桌而眠。
床榻之上,舒敏却是睁着双眼,目中全无睡意,她转头看向房门处,想起方才蓝姑开门时门前立的两道身影,终究打消了逃跑的心思。
在这些训练有素的暗卫手中,她不可能逃脱,倘若被抓回来,只怕等待她的就是另一种待遇了。
想着,舒敏终究不甘心地阖上双眸,不知觉间悄然睡去。
子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客栈对面的一片山林之间,任秋寒悄然现出身影,夜色下他双眸如鹰隼,眺望着视野之中那一片漆黑的客栈,眸中一片沉凝之色。
身后,护卫何兴露出身影,低声道,“大人,他们一共有十八人,除去闵掌柜与那名仆妇,余下十六人皆是随行护卫,为首之人颇为警觉,属下不敢跟得太近。不过,此刻已是子时了,咱们要不要动手?”
任秋寒轻轻摇头,“暂且等待。”
这些人既是定北王的人,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同样也会有极强的警觉性,一旦让他们察觉,打草惊蛇,不仅难以救出舒敏,更是会让定北王萧恪察觉。
以他眼下的官位与权力,萧恪若想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届时,舒敏一介弱女子,还有昀姐儿,岂非任她们宰割?
所以,若没有万全之法,任秋寒绝不会轻举妄动。
何兴见任秋寒发了话,便不敢在多言。
任秋寒沉吟一瞬,忽然道,“沈铭——”
沈铭立即蹿出,低声道,“属下在——”
任秋寒将他召至身前,附身至他耳畔低声嘱咐一番,沈铭一怔,似有迟疑,“大人——”
任秋寒便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更何况他们平天白日里强抢一介弱女子,便不得以常人待之。”
沈铭听任秋寒这么说,便颔首应下,“大人说得是——”
“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做,你身手好,行事小心一些,记住,万万莫让他们察觉,还有,莫让客栈内的人看清你的脸。”
沈铭明白任秋寒之意,拱手应下,随即转身出了山林,须臾消失在了笼于客栈之下的夜色之中。
翌日,天光微亮,舒敏便被蓝姑叫起了身。
穿戴妥当后,蓝姑扶着舒敏出了厢房,下了楼。
一楼大堂内,杨林与一众暗卫早已齐聚,这时,店小二用端盘端出数袋水囊,一一发给众人后,又端出一盆冒着热气的白馒头,朝众人道,“知道诸位客官赶路急,就拿些干粮在路上吃罢。”
众人一一上前拿过几个馒头放入行囊之中。杨林则拿了几个馒头交给蓝姑,付过银钱后,便让众人启程。
舒敏则被蓝姑扶着上了马车,坐稳之后,蓝姑拿了一个馒头与水囊交给舒敏,“娘子,用些干粮罢,路程还长着呢。”
舒敏伸出纤纤秀手接过馒头与水囊,默不作声的开始进食。
蓝姑望着舒敏举手间露出的一截皓腕,又见她取下面纱,露出那张钟灵毓秀,天姿国色的脸,心下不免有些叹然。
那样一张脸,难怪能让她的主子破天荒的做出此事,可是,若是让王妃知道王爷将如此绝色的佳人送到幽州去,只怕又会是另一场风波了。
想着,蓝姑拿出一个馒头,就着水囊里的温水缓缓吃着。
与此同时,马车与车外的十数轻骑一同启程,朝数里外的禹城疾驰而去。
如鼓声一般起落有序的马蹄声中,无人发觉半里之外一道轻骑紧跟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的蓝姑隐约觉着腹中一阵隐痛,她抬手捂住腹部,看向舒敏,却见舒敏同样蹙了蹙秀眉,蓝姑直觉不对,“不好——”
说罢,她就要起身,忽然一阵眩晕感传来,她身形一个踉跄,摔倒在一旁。
见此一幕,舒敏心口一跳,却只觉头晕不已,随之晕倒过去。
与此同时,马车外的十数轻骑突然有人从马背之上摔倒在地。
杨林闻声一惊,转过头来,沉声道,“出了何事?”紧接着便觉一阵腹痛。
身后一名暗卫后知后觉,捂着腹部道,“统领大人,不对劲——是那干粮不对劲。”说罢,那人身形不稳,从马背上应声而落。
杨林的面色顿时极为难看。
想不到,他千算万算,偏偏对那客栈小二失去提防之心。
可是,他一个店小二,岂敢在他们的干粮里动手?
然而,此刻已不容杨林多想,他腹痛加剧,一阵眩晕感袭来,朦胧之间,隐约看到一道轻骑正朝着他们所在之处缓缓而来。
下一刻,杨林应声从马背之上摔落马下。
半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任秋寒与三十护卫驾马而来,与官道之中现出身影。
沈铭驾马而来,拱手道,“大人,得手了!”
任秋寒微微颔首,视线越过沈铭,遥遥望着那摔落一地的身影,眸色沉凝地挥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