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月
萧涵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泛白的水柱打在水槽里噼里啪啦的响，水花四溅，显得她的声音更小：“真的没什么。”
在月星微看来她就是在掩饰什么。
平日里的萧涵工作完，再累也都是笑脸盈盈地和月星微互相分享当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避讳。
看着萧涵这种异常的状态，月星微没法不往坏处想。
月星微抓着萧涵的手臂，让她正面面对自己，萧涵一直偏着头。
平时乖巧粘人的女儿形象突然消失，她吼了一声：“看着我！”
萧涵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月星微，萧涵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波动，就是不掉落下，她额前的淤青挨着发际线，这也让月星微注意到了萧涵黑发里隐蔽的银丝。
这副模样，看得月星微心里一抽一抽的，实在是难受。
月星微的声音变得轻柔：“擦药了吗？”
萧涵点头。
“我知道妈妈是不想让我担心，但是妈妈受伤了，我却不能知道实情，我会更担心，所以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做，好吗？”
萧涵沉默了些许时间，深吸一口吸，她拿起一根黄瓜放在案板上，一边切菜一边说：“今天在雇主家打扫他们女儿房间卫生，我擦书桌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没有拧上的墨水，墨水撒在了文具袋上，正好让那个女孩子撞见。”
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说完了？
“没了？”
萧涵点头。
“那你这额头怎么弄的？”
“因为我的疏忽把文具袋弄脏了，不能用了，是谁都会生气。”萧涵的语气突然轻快，好似是在说一件不打紧的事，“她就不小心推了我一下，都怪我自己没站稳，磕到床角了。”
月星微摇头。
不对，肯定不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刚刚她就不会那么憋屈，肯定是那女生耍性子。
一个文具袋，至于这样吗？
有钱就了不起啊？太欺负人了吧。
娇生惯养，臭脾气！
“为了一个文具袋，就推你？太没素质了吧。”
“她说那个文具袋是名牌，要好几千块钱。”
月星微的眼睛忽地放大。
什么？几千块？
她的文具袋才几块钱，而且还一直在用。
“疯了吧，什么文具袋几千块，钱多的没地方花啊，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萧涵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转身挥了挥手，笑着说：“算啦，不说了，至少没让我赔钱，我这打扫一圈才一百多块钱，不亏，好像还赚了。”
她这意思就是一下午白做了咯。
看着萧涵心情好了一些，月星微便没再深究，她笑嘻嘻地说：“那下次就别去那了，反正主动权在我们受伤，咱不和没素质的人合作。”
萧涵被月星微逗笑：“行~”
月星微看着砧板上奇形怪状的黄瓜，她拿起一小块放嘴里：“妈，你这是黄瓜丁，还是黄瓜片，还是黄瓜条啊？怎么啥都有，开小差被我抓到了吧。”
萧涵看着黄瓜愣住了，突然笑出声：“我怎么切成这样了，哈哈哈哈，要不你都吃了，我再切一根？待会儿桑旭看到了就不好了。”
“行，月亮牌垃圾桶来收拾。”
吃晚饭的时候桑旭见萧涵额头上有伤，她们也只是说不小心磕到了，这之后，再也没提及过此时。
星期一早晨，月星微特意比平时起得更早，为自己捯饬了个双丸子编发发型，配上小白兔月亮夹，相比之前造型的元气鬼马精灵感，更多的是乖巧可爱的邻家女孩的感觉。
因为戴新夹子去学校，她的心情轻松愉悦，感觉自己焕然一新。
她蹦哒地走进教室，同学们自顾自地看着书，并没发现她变得不一样了，也许是根本不在意。
无所谓，又不是给他们看的，她自己心情好就行。
在月星微收拾书本的时候，只听前排的女生说着：“哇，班长，你还让不让人活了，今天打扮这么好看。”
同学们的视线唰地一下移了过去，开始起哄。
韩若桐若无其事地放下书包，一边说：“我哪有打扮，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别吵了，快自习，别把老师招来了。”
月星微看向一旁的韩若桐，双股辫编发，和自己的发型大同小异，但是她却引人注目。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
买家秀和卖家秀？
月星微赞叹：“你今天特别好看。”
韩若桐偏头看着月星微，她睁大双眼：“我们今天的发型很像欸，很适合你哦。”
月星微抿唇，害羞地收颌，眼角一抹淡笑，她从桌兜里拿出小镜子，观赏自己的容貌。
就是说嘛，她也很好看啊，气质不一样而已。
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能差到哪里去呢？
要自信点，对，自信！
月星微放下镜子，被韩若桐桌上的小熊毛绒文具袋吸引。
好可爱的文具袋，毛茸茸的，好想摸一摸，捏一捏~
不过之前文具袋很新啊，怎么就换了？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理解，踏不进去。
“若桐，你换文具袋了啊，好可爱，之前那个不用了吗？”
韩若桐叹了口气：“不用了。”
她拿起新文具袋，兴奋地说：“这个虽然便宜，但买了之后一直不舍得用呢，实在是太可爱了。”
是真的可爱，如果可以，她也想要一个。
月星微羡慕地望着：“你这在哪儿买的？”
“寒假去了东京迪士尼，在那儿买的。”
真好，羡慕。
日本好远，机票肯定很贵。
在那里可以看到王子吗？
月星微对迪士尼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时电视上总是能看到唐老鸭、□□、米奇迪士尼公主，她印象最深的就是灰姑娘，希望自己也能遇到一个帅气的王子。
“你很喜欢迪士尼吗？我记得你之前那个文具袋上有个黛丝，那个我认识，这个叫什么啊？”
“对啊~因为很梦幻嘛。她叫雪莉玫。”
雪莉玫？没听说过。
这难道就是金钱限制想象吗？
“哦~有机会了，我也要去买。”
得何年何月了？赚大钱了一定去。
那里应该很大吧。
月星微趴在书堆旁，从口袋里掏出地图小本子，藏在臂弯里，偷偷摸摸地在封底内页写上：以后一定要去迪士尼，当一次公主，希望有人能和我一起去，这样我就不会迷路了，费用我全包，嘻嘻~
虽然这个梦想现在只是写在纸上，但月星微有种近在咫尺的感觉，突然感觉很幸福，她趴在桌上傻呵呵的笑。
这时传来另一位女生的声音。
“若桐，你能帮我看看这道函数题吗？后面的答案解析太跳跃了，我没看懂。”
“好啊，我看看。”过了会儿，“我把步骤写全了，这下就好理解了。”
“哇，这速度没谁了，不愧是文科第一，这次月考你肯定又是第一名。”
“这次我也没怎么复习，挺悬的。”
月星微坐正，身子微倾，余光落在数学题上。
这不就是一道换汤不换药的题吗？
很难吗？
女生忽地咋呼：“你俩不仅发型差不多，连戴的发夹也一样欸。”
月星微诧异地看向女生：“啊？”
月星微打量着韩若桐。
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和桑旭买的一样？
韩若桐的发夹看着也很新，有这么巧的事吗？
这可是她的标志，是她的专属发夹！
那女生撇了月星微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若桐天生就是公主样，怎么样都好看，有的人就算和公主打扮得一样，哪怕是站在王子边上，也就是个变不成天鹅的丑小鸭。”
怎么弄得好像是她在学模学样？
她就是月亮，戴月亮发夹就是理所应当！
还有，谁说公主就一定要长得好看。
月星微鼻子一耸：“切~庸俗，没内涵的人才成不了公主。”
月星微又趴在了桌上，用笔狠狠地划掉“当一次公主”这一句话，笔印陷进纸张里，她在边上添上一句：本公主要回家！
韩若桐把数学习题塞到女生手里：“别说了，快回去自习。”
她拍了拍月星微的背：“她乱说的，你别在意，这个发夹你戴着也很好看的。”
月星微开心不起来，小心翼翼地说：“你什么时候买的？”
韩若桐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就前天下午在商场买的，那家店星都就一家，东西都挺好看的，我买了不少呢。”
前天下午？不就是她收到发夹的时间。
所以，他们是一起选的这个发夹？
她很郁闷，有种被出轨的感觉。
午时，围墙外刺眼的阳光穿过稀疏的嫩绿枝叶洒在小道上，暖阳旖旎，空气中氤氲着春日里的清甜，沁人心脾。
春光下，身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倚着墙正看书，浅眸轻敛，潋滟的眸光变得细碎，微风拂过，额前的发丝散乱缱绻，他丝毫不在意，仿佛静得没有了呼吸，就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一阵碎步声扰得他眉心微动，他缓缓抬眸，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人影，他合上书，只见眼前的人垂着头，一眼不发。
“怎么了？”
“桑旭”
她该不该问呢？
“嗯？”
月星微抬头，手指不停地相互拨弄：“我问你你买发夹的时候，是不是若桐也在那里。”
桑旭淡然回答：“嗯。”
他居然承认了，而且回答得那么直接。
这不就意味着，这不是专属发夹了。
她讨厌这样。
月星微手指的动作变得缓慢，觉得心里发酸，酸得眼睛变得湿润，她咬着下唇，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用一样的发夹没什么，我不是小心眼，可是这是我的标志，为什么你要让她选一样的，她长得漂亮，会发光，这样我的标志就变得黯淡了。”
桑旭没有言语，他走向角落，那一堆积灰的桌椅边有一把格外干净的椅子，他搬到月星微边上，让她坐下。
他蹲在月星微跟前，眉心紧蹙，眸光晃动：“你是说韩若桐跟你戴了一个一样的吗？你觉得我是跟她一起选的发夹吗？”
月星微哼唧的答应了一声。
“可是在她来店里之前我就已经选好了，我跟她就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走了，你这个发夹是我自己选的。”
月星微可怜巴巴地看着桑旭：“真的吗？”
桑旭点头。
回想那天的情景，韩若桐上前搭话时，桑旭是手里拿着发夹在选手机挂饰。
他眼神转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月星微歪着头，看着桑旭走神的样子：“你想什么呢？”
桑旭回过神，嘴角抬起：“没事。要不我们再换一个标志？”
月星微现在心情舒坦了许多，她笑着说，眼角还挂着水渍：“不用，这个我很喜欢。”
其实只要是桑旭专门为她选的，不管怎样，她都喜欢。
月星微的眼神变得慵懒，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想睡觉。”
“回教室睡吧，趴着睡舒服。”
月星微甩了甩头：“不要，这里比较舒服。”
说完，她便闭上眼偏着头小憩着，桑旭站在她边上，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撑着她的头。
月星微睡得浅，感觉到自己的头皮被扯了一下，但并不痛，不知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