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明禧十四年夏，右相之子平北域之乱，归途遇匪，下落不明。
大明朝最南域靠海的一边陲小城……再往南些的小渔村里。
离百从水中露出湿漉漉的脸，打着卷儿的发梢贴在耳边，轻柔荡漾的海面浮浪推着她往深海的方向去。
没有很大的风，这种推搡的力道在她看来微乎其微。
少女深吸一口气，潜入海里往岸边游了几米，海面下嶙峋的石头、死珊瑚和依附而生的贝类、细小鱼群都映入她的瞳中。
她像一条生于水儿的鱼，经过悠然觅食的鱼群时没有惊动任何一条。不至十秒，她从水里站起来时，离岸边也就约两丈远了。
脑里从她出生时就相伴的声音还在催促着：【快换衣服，别着凉了。】
离百在心里轻轻应了声，找到沿海自己放东西的隐秘洞窟，换了衣服后，单手提着沉甸甸的小篓子们，往家里走。
路上碰着附近几个渔村的人都会打声招呼。偶尔有人瞟一眼她提着的二三个篓子，封口严实，但体积小，大家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孤女。
同一个渔村的更亲近些，有心善的，当即从自己的货物里抓出一条小孩巴掌大的海鱼，蓝白斑纹，活蹦乱跳：“百崽儿，拿着，去炖汤喝。”
离百其实不想收，可脑子里的声音也和村民一样担忧着她的身体。
【崽啊，你都十四了，瞧瞧你这小身板呜呜呜，都是爸爸没用呜呜呜，爸爸是个小废物系统呜呜呜】
离百顿了下，抬手接了：“谢谢叔。”她想了想，从篓子里挑出两个顶好看的彩贝，递给慕叔。
慕叔就看着那穿着麻布衣服披着湿漉漉短发的乖巧孩子，很小心地接了鱼放入小篓子里，两手捧着彩贝，大眼睛又黑又亮：“叔，给你。”似乎怕他不收，她补了句，“海儿姐喜欢的。”
慕叔的心软软的：“成，叔收了，记得找你海儿姐玩。”
离百应了，看他背着大篓，伸出手扶了一把，想了想，跟去几个村子汇集的小市场转了圈，用花了十个彩贝，买了一捧刚开出来的珍珠。
卖给她珍珠的是个爽利的汉子，擦了把汗，把汗巾重新扎回头上：“百崽儿，还养着那条珍珠鱼呢？”
离百摇了摇头：“被陈家姐姐买走啦。”
“哦豁，多少贝？”
“六十朱贝。”离百把珍珠放入小篓子里，朝汉子他们挥挥手，小跑走了。
汉子的老婆忍不住说：“陈家的真不是个东西，连个孩子的钱也坑，我上次去看哩，那条珍珠鱼被百崽儿养得忒好，品相可是上等的，要不是没路子，卖到镇子里也赚得一笔。”
一个朱贝相当于一个铜钱，一个朱贝能换二到五个彩贝不等。
而珍珠鱼要用珍珠养，六十朱贝是最下品的价钱。
“好了好了，陈家崽儿也不是故意的。”汉子大概知道陈家女孩的情况，因为身体差，出不了海，在家里是最不得宠的那个，拿出六十朱贝来估计攒了不少时间。
婆娘嘴碎，汉子为了堵住她的话，把刚收的十个彩贝给了她。
婆娘的注意力就放在手心彩贝上，摸着细沙泥垢一点也没有的完整彩贝，她心情又好起来：“百崽儿的贝个头小是小了些，模样是一等一的。”
旁的有黑心肝的交易朱贝都用那种快碎的破烂货滥竽充数，她是当场骂了回去的。
离百又去相熟的人那儿买了点海藻和海菜，到了最后一个时替父母看东西的少年给了她两个巴掌大鹦鹉螺纹的彩螺，大大咧咧摆摆手：“百崽儿，这两海螺我今天下海碰着的，也不知道怎么养，送你了。”
她意识里的系统xs-8888跳脚：这些半大小子就爱占女儿便宜！叔婶辈喊百崽儿就算了，他一同龄人怎么可以这样喊！
“谢谢海子哥。”离百一脸认真地要去掏小篓子，被少年阻止了，问她今天还去不去靠镇子的集市，那儿可比这地大的多。
“不去了。”离百摇摇头，她今天收获不大，再者去一趟集市得花差不多整个白天，她家里还有小鱼要照料。
离百个子小，走路很快，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家，一大一小两个僻静整洁的小屋子，屋子外头围了一圈埋了碎石的墙，墙下是引水沟。
进去后院子里是一个半人高的水缸，用木板压着，一块怪模怪样的大石头当桌子，旁边几个木凳。
房间里也干净得很，最显眼的是占了半个面积的大床，下头放箱子和其他东西，旁边是盆儿、架子和擦洗布。
离百先去了另一个大点的房间，里头除了一张床就是两个敞开的大水缸，一个是空的，她爬上另一个水缸旁边的凳子往里头看了两眼。
水缸底是活着的彩贝、小珍珠贝、珊瑚石、细沙和海泥，三条小拇指指甲盖大的珍珠鱼幼崽活泼地游动着。
离百把两个彩螺放进去，用海泥压着一半。
珍珠鱼幼崽亲昵地凑上来亲吻她的指尖。
看幼崽们还健康，离百收回手，将今天刚买到的珍珠洗干净，和海菜炖煮浸泡，冷却后一块儿磨成粉，这几日珍珠鱼幼崽的口粮就有了。
珍珠鱼幼崽很喜欢，把大大小小的粉末争抢着吃进肚子里。系统唏嘘：【三只加一起也和它们妈的饭量差不多了。】
离百趴在水缸边，一本正经：“小珍、小珠和小珍珠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爸爸你不是说，长身体就该吃得多些吗？”
它那是劝百崽崽多吃点啊！
系统无力反驳，离百一叫它爸爸，出口的电子音都不一样了：【也、也对，那就多吃点。】
好好长大卖钱钱！
想到前头卖给陈家少女的珍珠鱼系统就气。
倒不是气陈家女孩，她花那么多钱买回去，最后肯定一块鱼肉也到不了她肚子里。
离百一天要做的事不少。
喂完珍珠鱼，处理自己早上的收获，又去把水缸装满了，才捣腾自己要吃的午饭。
腌好的两样小菜，一条慕叔送的煎鱼，加上一捧米熬成的稠粥。
她吃午饭时系统就日常整理自己的数据，它是个新手系统，当初为了抢8888这个吉利号，能源都没了，现在在新手系统里都是个垫底的，意外和离百绑定后，也帮不了什么忙。
眼瞅着从小看到现在的女孩儿越来越大，系统的心抽抽的：【崽啊，爸爸去找活儿，可能要走几天，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离百放下筷子，听话的：“嗯，爸爸早去早回。”
系统眼泪要掉下来了。
没能量没积蓄，它就剩一个底，连给崽加个保护罩也没办法。
这个世界是有剧情笼罩的，系统从残破剧情里发现以后的动荡，下定决心要帮上忙，就算它回去的风险不小。
【爸爸很快就回来，崽你要按时吃饭，多吃点，这两天待海里小心别给人发现了。】
少女的脸颊带着没消去的软肉，说话也撒着娇：“我会小心的，爸爸也要小心呀。”
【好……呜。】
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了，离百发了会儿呆，心情有些失落，往日喜欢的小菜也吃得慢吞吞。
爸爸不在，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把湿掉的衣服用架子晾在屋子后头，浅麻色的小两件，随着海风飘来飘去。一只海鸟站在晾衣杆上，歪头瞅着忙碌的小丫头。
离百有些警惕，把自己晒的海菜和贝壳往里拖了拖。
“百崽儿！百崽儿！我来啦！”
院子的木头门啪啪响动，海鸟“嘎”地叫了一声飞走了。
“海儿姐，我还想着去找你呢。”
离百打开门，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圆脸少女笑得明媚。
“哎呀，我们下午不下蚌，我爹让我来找你玩儿。”
慕海儿是采珠女，一般得日落前才回来。
慕海儿的眼睛亮亮的，神神秘秘推她进去，关上院子门，压低声音：“百崽儿，我跟你讲，我爹今天出海……”
她的脸上起了红云，后头声音越来越低，跟蚊子一样，离百仔仔细细凑过去听才听见。
“……捡了两个人，长得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