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哗——
离百入水的声响掩盖在于船壳撞击的浪花下。
这里的水流湍急, 防止失散和安全，离百的腰上绑了结实的绳子。
她一个猛扎往水深处潜，靠近水面的地方格外浑浊, 水底也许会好些。
绿与黄交织的河流中浮动细碎的杂物, 它们包含了石块、木头、泥土，以及碎布、碎木板等等。
小姑娘眯着眼睛看，不仅要抓着河底的东西稳住自己, 还要躲避顺着水流飘过来的杂物。
她看了一会儿，熟悉水下环境的她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条河里，居然没有鱼或者虾蟹之类的生物。
‘啪’。
她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不好, 保护罩碎了一个！崽，快上去！】
系统焦急地道。
保护罩会碎, 说明离百碰见了威胁生命的东西。
少女反应很快, 她没发现敌人, 扯了下腰间的绳子, 自己也往船只方向靠近, 不管怎样先上去。
‘啪’。
保护罩又碎了一个。
这种只有系统听得见的声响, 让它毛骨悚然，扫描了一边又一边河底, 愣是没找到攻击离百的东西。
‘啪’。
十一个保护罩现在只剩下八个。
系统发现几乎是每过二十几秒到三十几秒, 在水中的少女就要遭受一次威胁性命的危险。
可是没有人攻击她, 别说人了, 连鱼也没有。
等一下……没有鱼。
系统一闪而逝的灵光来不及捕捉，更糟糕的情形发生，为了靠近船只，离百是脱离了能够稳住自己身体的东西，全部凭借腰间的绳子判断方向。
然而系统眼睁睁地看见, 她腰间的那条绳子，在巨大力道的作用下出现了断裂的迹象。
离百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粗绳异样的紧绷。
船上的人更着急，用力拖拽的路窈窕眼睛尖：“绳子快断了！”
白辛：“别慌，我们先拉一段，能够到断裂处就行。”
船舱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忙着拉绳子的白辛脸上没有阳光的笑，
扫了一眼，刚好抓住鬼鬼祟祟的高道长。
悄悄探头的高道长僵住，心想自己完了。那边的少年没时间追究他怎么上来的，厉声喝道：“过来帮忙！”
高道长心说你让我帮我就帮那不是很没面子，他犹豫了几息，时机就错过了，在几位船员的竭力下，离百终于从水下冒了头。
白辛知道头儿的本事，只要她挨到船，很快就能上来。
正当这时，几支利箭破空射来，一部分射向水面，一部分射向船板。
几位船员翻滚躲过，高道长狼狈抱头躲藏。
利箭不停，程秋却是一愣，魏远航的眼眶红了。四人有那么一瞬仿佛傻了般，低头看着手里紧攥却变得松弛的绳子。
绳子断了。
白辛和路窈窕同时扑到船边，没有，没有头儿的影子！
两边的山脉出现了一队服饰暗绿的人，抓钩直接抓住船上的立柱，那队人顺着抓钩滑到船上，手里都拿着大刀或弓箭，七八人，显然就是他们攻击了大船。
高道长躲在阴影角落，碎碎念：“别发现我别发现我。”
船板上出现奇怪的语言和打斗闷哼声，最后变成惨叫声。
过了半晌，一个东西骨碌骨碌地滚到高道长藏着的地方，撞到木桶。白辛的声音响起：“滚出来。”
高道长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落在他们手上总比落在穷凶恶极人的手上好，他探出半个身子，扫到地上滚过来的东西，差点没闭过气去。
滚过来的居然是颗人头！
高道长吓得脸色发白倒在地上，看见提刀走过来的少年，心里骇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群年轻船员的看法是错的，至少有一部分大错特错。
白辛越走越近，高道长哆嗦着自己交代：“我、我就是听你们说要去蜀川，想蹭个船……”逃跑……
哪知道这船就没靠岸过！
白辛没空理他，让魏远航把人给关起来，挥了挥刀，扬去刀锋的血，道：“他们说的话，不是大明语言。”
“有点靠近西阳国，但是不完全相似。”
被押着走的高道长突然提高声音：“
等下，我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有价值的高道长又被压了回来，托他游（坑）走（蒙）四（拐）方（骗）的福，他为了融入各个地方，对语言一道上认识的不少。
这一队人听口音就是来自西阳国北边的。
“西阳国北部？”路窈窕想起来了，她的神色一冷，“我记得顾相讨伐的就是西阳国北部，他们素来不平大明的统治。”
蜀川离西阳国这么远，北部的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甚至可能已经掠杀了多条运送的船只，这绝不是短期能筹谋的。
“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白辛道，大山里绝对不止这一队人。
一行人包括高道长迅速丢弃船只上了岸，白辛正想着要不要以空船作为诱饵，就看见神异的一幕。
河面破开，大船仿佛被淹没在河底浮现的深色海洋中。
船员们震惊了，高道长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他好险没晕过去：“船……船……你、你们……你们是不是人……”
高道长想到四个人直接就把一小队装备齐全的精兵解决了，加上这艘神奇的船，肯定了，这个世上怕不是……真的有灵异类的东西。
船员很快想起刚才和那些人打斗时，自己身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庇护了。
程秋的动作慢，本该被一人穿胸而过，就那时，她疼得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敌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抽出刀来后，程秋不明白为什么对面的人眼睛都快要瞪出来，她只是想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随便捡了东西打过去，对方居然真的惊慌失措被打倒了。
程秋喘气时，都不敢去看胸口，也许是血流如注，至少她拼着没死前，配合同伴打倒了三人，然后她发现——自己没死。
其他三人也有差不多的遭遇，他们能活下来，也许就和这个神奇的保护着他们的力量有关。
魏远航这个憨憨以为保护是一直存在的，于是鲁莽地冲锋，用腰腹受伤给同伴们探出保护只有一次的信息。他也是几人里伤得最重的。
面对用不看人的目光注视他们的高道长，四人联想到了头
儿，他们沉默，绝不透露一丝讯息。
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白辛等人对离百存活下来的希望大了不少。
那群人的装备都到了他们身上，白辛很快决定，小心沿着河流往蜀川前进，寻找头儿的身影同时，警惕其他的西阳国人。
被寄予希望的小姑娘情况并不好，她被河流巨大的力道推向蜀川的方向。
河水她能抵抗，可是保护罩在不断破裂。
离百已经猜了出来，是河水本身有问题，随波逐流时，她能看见一些死去的鱼类尸体。
在保护罩将将剩下两个时，离百终于爬上了一大块的浮木。她松了口气，坐在浮木上远眺，很好，船只一点影子都没了。
系统也放松下来，见崽打量四周的地形，担心她害怕一个人：【要是话本里这个时候前面就该出现一个瀑布了哈哈。】
离百：‘……爸爸。’
【嗯？】
小姑娘看着眼前因为坠落荡起的浪花，难得有些小怨念地道：‘你好乌鸦嘴哦。’
【嗯？嗯！】系统也看见几十米外的瀑布了，它哑口无言。
瀑布很高，离百即使贴着水流下去，也是“噗通”一下掉到了下方的河流里。
下方河流旁边有两个瘦瘦的人发现了坠落的身影，一个跑回去告诉其他人：“！好像有人从瀑布上掉下来了！”
瘦瘦的人跑到的地方是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大屋子，里面的人面带苦色，看起来身体具是不太好，闻言有几个还能站得起来的跟人跑去救人。
离百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直接晕过去，她吐了几口水，神志很快清醒，但她的身体很虚弱，保护罩只剩下一个，而四肢也有划伤的地方。
“来，先喝口水。”
离百迟疑没张口，端着水的是个妇人，她貌似看出她的担心：“小姑娘，别怕，这水没毒，是烧开过的。”
离百喝了几小口，谢过妇人，她坐起来一看，一大堆半死不活的人，破败的大房子里到处是树叶、茅草作为床垫。
……比她最穷时还惨。
她休息会儿后
，那群人里有一个明显是领头的男人走过来，瘦得像晾衣杆，他盘腿坐在离百旁边，问：“小姑娘，你是哪儿来的？”
他看出这个姑娘虽然狼狈，单凭肉相就知道不是蜀川的人。如今蜀川这个地方，能逃的早逃了。
小姑娘盯了他一会儿，回答了他的问题，果然是从外头来的，接着她又问：“叔你们是当兵的吗？”
她问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屋子里一静，其他人都看过来，坐她身侧的男人神色平静，略带惊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算是承认了。
先前给她喂水的妇人一急，笑了下：“小姑娘，当兵的可没女人。”这屋子里头好几个女的呢。
小姑娘镇静又聪慧，她看见的熟悉的图标，不假思索：“顾家军不就有娘子军？你们的图标都露出来了。”
众人一惊，下意识默不作声互相打量检查，不应当啊，他们的军标早就没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这女孩知道？
领头的男人也不故意扯出和善的微笑了，他正襟危坐，板着脸，高突的眉峰带着凛然正气。历经战场数年，他能看出离百不是个深沉的性子，否则也不会直接点破：“姑娘，请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次问的郑重，若是他们自己也没发现的东西被外人轻易看出，怕是也会被山里的敌人轻易看出。
“就你们的衣服款式还有材质，还有目前大明的军队里只有顾家军是包括了娘子军的，我就猜出来了。”
离百自己没察觉她对顾家军诡异的信任，她指了指不同人衣服甚至鞋子上的几个地方。
“还有，”她摊开五指，朝男人示意，“你们好多人这个和这个地方都有茧子，云卿同我说过，顾家军悄悄练了威力巨大的□□，所以这些地方会有茧子。”
云卿……？
男人脸色一变，身子压低：“敢问姑娘可是认得顾云卿顾公子？”
其他人也刷的压低身子，几乎是跪坐，没一个站起来的。
离百第一次见这等阵仗：“……认识。”还是
她救了他。
“那请问姑娘……顾公子在何处？”
“这个我不清楚……顾公子他……”离百回忆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头有些疼，她揉着眉心，“我记得十几天前就到蜀川来了。”
男人又问了几句，得知顾云卿虽又来了蜀川，但确实好好活着的消息，周身气息舒缓，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是欣悦。
“主子没事……太好了。”
原来这些人是顾云卿第一次来蜀川赈灾时带的顾家军，那时他就察觉到蜀川上除了霍晋鹏带领的叛军外，仍有陌生的军队游荡。顾公子长了个心眼，回程时没有带走所有的顾家军。
领头男人姓展，是留在蜀川的顾家军的最高将领，他和人在蜀川大地分批寻找潜伏了数月，终于查明那一支不明军队的身份，居然是西阳国人！
西阳国人和大明朝人的长相不如外邦差异大，他们乔装打扮一番，再学习大明的话，便能顺当隐藏下来。
还是展副将借助当地老百姓用蜀川方言试探出马脚。
至今为止，展副将带领的顾家军和西阳军队已经交手不下百次。
“那群人就是畜生！”旁边有小兵掐着手心咬牙切齿地道，“粮食被抢就是他们干的！圈地也是他们做的！鼓动百姓杀百姓的还是他们！”
“圈地是什么意思？”离百问，突然想起那些消失的船和没鱼的水，“这条河不对劲也是他们做的吗？”
“是。”展副将沉声解释。
其他地界主要能进入蜀川的地方都被西阳人设了埋伏，而这条河是被西阳国人下了毒，一来是逼迫展副将等人没水可饮，二来是方便截杀从水路过来的船只。
不过展副将等人也不是吃素的，经过多番研究他们发现河水煮开后就不再有毒素，而且这种剧毒只能存在不到三天。
离百听出来了，上游一定有人隔三差五的下|毒，怪不得她的保护罩啪啪啪地破，普通人在毒水里泡一会儿铁定玩完。
小姑娘休养了半天，惦记着船员，爬起来想去找人。
系统：【他们已经离开大船了。
】
当时它着急顾着崽，那边把船收起来后它也不清楚白辛几人去哪里了。
【对了崽，我是当着他们面收起来的……】
‘没事。’
离百相信自己的船员。
她现在面临的另一个大麻烦，饥饿。
妇人见她盯着碗里漂浮的野菜叶子，低声解释：“离姑娘，你吃点垫垫肚子，小张他们在寻有没有猎物。”
挨着一条毒河，岸边的树木都死了不少，哪来的猎物？
小姑娘心知肚明，没有挑破，端着野菜汤喝了。
见她能跑，晚上展副将就带着人换了地儿，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离百看着好些兵已经是互相搀扶着走，他们没有抱怨一句，跟着展副将离开。
她默不作声也跟着展副将走，心里冷不丁问：‘爸爸，我记得小精灵是可以帮我把船放到任何地方的吧？’
系统和她心意相通：【崽，你一个人太牵强了。】
离百想把船上的物资带过来，可她怎么解释突然出现的东西呢？系统对白辛几人勉强给予几分信任，刚认识的展副将？绝对不行！
被反驳了一个想法，少女没有气馁，等她找到了船员，这个办法兴许能实施，至于现在……
离百四处张望，暗绿与黄棕的山脉环绕，将天空变成了井底看见的小小色彩。他们都是被大山禁锢的人，唯一不被这环境束缚了视野的，只有拥有翅膀和自由的鸟类。
蜀川的鸟不多也不少，当几抹耀金携裹一身的阳光在空中欢悦腾飞，小姑娘知道，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展将军，展将军。”小姑娘跑到最前面，展副将低头看见她的瞳孔是黑珍珠一样的色泽，此刻正闪闪发光，完全没有被灰暗的境地打败，“你说过你知道西阳人藏粮的地方对吧！”
展副将说了声不敢当，将军和副将还是不一样的。而后他明白少女天真的想法，哂笑：“只是能猜出大概范围，饥兵不敌饱兵，就算是知道，我们也拿不到手。”
刚到蜀川时，展副将为了蜀川的百姓，还带人抢过几次，后头西阳人
学精了，不仅看管的更严，还用粮食驱使老百姓作为他们的眼线……和炮灰。
顾家军愤怒，可是毫无办法。
“那我们偷偷的，偷偷的，”小姑娘掩着唇，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偏生头顶的翘毛毛得意地摇摆起来，“我有办法把粮食弄出来。”
明知可能是小姑娘异想天开的想法，展副将仍给了尊重：“说说看。”
小姑娘拉低他，费力地踮脚嘀嘀咕咕，一边说着，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场景。
每次她要仰头和什么人说话时，总有一个人，会体贴又迁就着弯腰，双眸含笑注视着她，容不下其他半个人。
离百努力想看清这个人的脸。
然后她看见了。
——是大骗子顾公子。
肯定是她记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百：想起来了，有一个人特别温柔……什么？是顾公子啊，那没事了。
顾公子：…………
还有一千明天补【瘫】
晚安！明天就和顾公子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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