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来信
派去追杀玄行的士兵迟迟未归,怒气消褪后的瑶姬心里也清楚,多半是没结果的。
可惜白费50个行动点,下次应该更谨慎些才对。
“玄行逃脱,可曾留过什么话”瑶姬轻抿清茶问顾桢,苏醒后他沉默异常,似有心事。
顾桢眸光微动,长睫打下一片鸦色。
两人自暗道滚出后,皆身受重伤,顾桢拼命将他扑倒,在玄行断臂伤处痛击数掌,疼得对方几欲昏厥。
原本只要继续等下去,援兵便会赶到,直到玄行蛊惑人心的声音,忽在他耳边响起。
顾桢知道,自己本不该听的。
“呵呵,顽石竟也有为人拼命的一天,顾桢,你当真以为赌赢了么”
“我那乖徒儿之所以需要你,是为了杀我啊哈哈哈”
“要不要试试看,若我死了,她还要不要你”
顾桢桎梏玄行的手下意识卸力,许是身上剧痛让他晃神片刻。
不过眨眼间,断臂的玄行竟反制与他,将射在顾桢背后的箭猛催入肺腑。
很痛。
玄行趁机挣脱束缚,左手扼住顾桢脖颈,刚用一半力,不知想到何事,竟痴痴笑着松了手。
他俯在顾桢耳旁,声调怪异,似鬼魅低语“若我活着,瑶姬不单会救你,甚至也会留郎元那个蠢货一命。可知为何”
顾桢猛发力,想将玄行击昏,却被其半路挡下。
“因为你和郎元在瑶姬心中,都及不上杀我来得重要哈哈哈”
“爱也好,恨也好,都没有我重要”
“顾桢,还想赌么”
玄行的狂笑逐渐远去,却如梦魇般深埋顾桢心中。
意识消退的最后瞬息,顾桢忽然情愿自己就这样死去。
他有点不想赌了。
瑶姬仍在等他回答,顾桢沉吟半晌,刚要开口,却又被止住。
她起身,认真望着他“不想答就罢了,别对我说谎。”
顾桢微微愣神,随即眼底浮现出细碎笑意“好。”
“听着,不管那疯和尚跟你说了什么,都别信”瑶姬靠近,伸手捂住他的双耳。
外界所发出的一切杂音变得模糊,顾桢听不见蝉鸣虫响,风吹叶动,以及门外侍卫刻意压低的哈欠。
唯有眼前的瑶姬,是如此的近而清晰,占据他全部视线,移转不开。
他凝望着她,瞧见曾发狂吻过的主唇轻启,无声吐出四个字。
“顾桢,信我。”
顾桢幸福地抿起唇,感受她掌心的温软,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好。”
绥廉军骚扰靖炀边界,不过佯攻装装样子,连取两城后便止步不前。
甚至当吕成应率兵赶到时,未敌几日便连夜撤回。
与此同时,趁乱偷袭绥廉的暮崇军却突遭埋伏,足足折损十万人马,伤亡惨重。
此等趁火打劫的把戏成功一次,还想再来,暗中图谋的暮崇在乱战中首次尝到战败的滋味。
瑶姬前几日兑换的预言卡,正是为这件事。
暮崇王习惯谋定而动,想来也在绥廉安插了细作。
只可惜,那人的手段显然不及顾桢,且这次的对手玄行,也远非初登王位的郎元可比。
在瑶姬修书问候暮崇王的同时,吞并突狄的计划亦开始实施。
围困住失去头领的三万突狄轻骑并非难事,尤其是郎元被生擒的消息传出,更对贼兵士气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在家国情怀面前,绝大部分士兵都选择保命投降,意维护气节者,皆拔刀自刎。
昆罗兵力得到扩充,待数日后突狄后援七万精兵赶到,亦如鱼撞网中,被轻松困俘。
战争仍在继续,受召回城的吕成应手持突狄城防图,率重军发动强攻。
而此次的冲敌先锋,是郎元。
他仍是瑶姬的阶下囚,环箍内密齿的形态,至多松解到入皮的程度。
唯有上阵之前,层层困锁于身的拳粗铁链才会被暂时打开。
郎元不被准许持刀,缠绕双臂的铁链便是唯一的攻防武器。
甚至连马也不能骑,只能徒步而上。
稍有迟疑,吕成应便会喂郎元服下腹痛无比的毒药,此药乃临行前顾桢所赠,按剂量喂食,既不伤及根本,又可折磨心智。
逃走反抗的念头在几次惩戒后逐渐消退,郎元听命走上沙场,战无不胜。
平日他被困锁单独囚帐,食硬馍,饮冷水,唯有战前和得胜后,能得到酒肉奖励。
调节环箍的方法瑶姬已秘授吕成应,每次近身,都会有十余人同时在场戒备,将郎元双臂双腿捆缚结实,挣扎不得。
“等仗打赢了,我能不能再见阿瑶一面”在大军即将攻入突狄都城前夜,郎元双目呆滞,喃喃问道。
“哼,痴心妄想”给他送饭的兵卒冷嗤一声,瞧郎元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忽然记起吕成应的叮嘱,眨眼又转了语气“不过嘛,这也说不准,兴许凯旋后陛下一高兴,就能想起你了呢”
明明是毫无根据的谎言,却瞬间让郎元死水般的黑眸,再度燃起光亮。
他不敢追问兵卒是否为真,只一心盼着能尽快重回战场。
是了,阿瑶生气,总是需要哄哄的。
他的阿瑶最是心软,也最疼他。
将突狄送给阿瑶,她必会欣喜
郎元将头抵在铺在硬地的稻草上,喉如火烧,他被滚烫的泪灼伤,将头深埋已略微散开的细长黑辫中。
等挨到天明就好了。
他的阿瑶,不会忘记他的。
兵贵神速,又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吕成应彻底攻占突狄,只用了半月。
整合物资,调配两国军士合为一处成了重中之重。
尚书令李玉被委派统筹此事,昼夜奔忙,连合眼片刻都是奢望。
但他并未觉得累,反倒精神抖擞,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半来用。
瑶姬并未升他的官职,甚至连诈降之事都瞒他极深,可李玉办起差事,却比以前更加有劲。
虽未靖炀朝臣,但他心中清楚,这份从骨子里燃起的热和振奋,实是因为瑶姬。
他臣服的国君,不再只是高居王座的空架子。
或许屡次侵权的重臣心底真正盼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迎来一位能彻底颠覆腐朽靖炀的国君。
可希望期盼太久,就成了奢望。
好在李玉不像朝中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们,鬓生华发。
他仍有气力。
数次与群臣制定规划,面红耳赤争论至最激烈处时,李玉都会忍不住溢出热泪。
万幸,他这一生,没等太久。
接到暮崇王再度来信,据上次已过去整月。
重伤逃回绥廉的玄行并未追击暮崇军,而是修生养息,暂且安寂。
暮崇王却没那般悠闲,此封亲笔信,他语气诚恳讲述如今仅剩三国之间的利弊。
唯有暮崇与靖炀合兵一处,才有可能趁虚击败绥廉。
机不可失啊。
为示诚意,暮崇王甚至请瑶姬制定会师地点,并承诺日后所有进军计划,也都愿听从她的意见。
简而言之,合兵后的两国,会由瑶姬居主位。
曹公公将刚装好的手炉恭敬递给陛下,未敢偷瞄信的内容,规矩退到身后等候。
突狄军破城那日,他带陛下逃至膳房,原本以为小命休已。
直到被人从羁押降者的刑房提出,才稀里糊涂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死里逃生,对于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太监来讲,着实是意外之喜。
他没那个操心命,像苍济成宠信的吴志微那样,时刻都要伸一耳朵在朝,踏一只脚在野。
活着一日,就伺候陛下一日,若真有天能亲眼瞧见陛下灭掉绥廉,曹安觉得他这辈子,也就算没白活。
门外听传国师到,曹公公轻甩拂尘,带屋内宫人悄然退下。
这老规矩,但凡是在雨香阁当差的无一不晓。
待门关紧,瑶姬将信撂在案上“可有建议”
顾桢认真审视信的内容,同时将端来的桂花糕推至瑶姬手边,又为她那才半空的茶盏斟满。
末了,他将信扔回,语气淡薄“鬼话连篇。”
“是人是鬼,总该到了见面的时候。”瑶姬眯起美眸,盯着那信“能彻底杀死玄行的盅水,在他手上。”
顾桢的长睫微颤,将唇角的苦涩抹去,化为淡淡笑意“既如此,地点不如定在狻集岛如何”
瑶姬推推茶盏,让他沾着水在案桌画出此岛的地理位置。
纤长白皙的食指优雅滑动,几道简单线条,便能让瑶姬看懂。
此岛位于南海,距离与暮崇和靖炀相等,且离绥廉略远。
两人仔细商讨须臾,暂时将地点定下,随后其他细节,还要同群臣一起商讨。
将信贴身收好,瑶姬匆匆吃了两块糕点,正欲临朝议事,顾桢却忽然叫住了她。
“听闻郎元终日在天牢喧闹,吵着要见你。”顾桢似不经意间才想起此事。
瑶姬推开门,微微侧目,眸光无邪得近乎残忍“郎元是谁”
静立须臾,顾桢迈步跟上。
夕阳高悬,将瑶姬的倩影拉得纤长。
顾桢走在她的影子中,负手而行。
飞鸟慵懒歇在宫檐上,对云层下的过往同类悠闲长鸣。
三日后,两王会面计划彻底敲定。
又过七日,浩浩荡荡的军队来到港口,乘数十艘战船前往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