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安
李知安感觉她处在黑暗中，周围一片混沌，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见了娘。
娘依旧用那样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仿佛能包容她的一切。
“安安……” 娘轻轻地叫着她，脸上是熟悉的笑容。
李知安很想回答，可就是动不了。
怎么回事，她这是怎么了？
李知安感觉有一种无形的束缚使她动弹不得。
“安安，快醒来。”娘继续叫着。
醒来？！
李知安迫切想要扑进娘的怀抱。突然，她感觉自己有了一股力气，挣扎着睁开眼。
此时天光大亮，一阵恍惚之后，定睛看去，娘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娘……”李知安喃喃开口道。
“欸，安安醒啦!太好了！”何婉一脸笑意，凑近李知安，俯身理了理她微湿的额间碎发。
躺着的李知安也看清了她眼底的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娘……我好疼啊!”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与不解。
她听娘的话，小心肚子里的娃娃还给她做衣服，她却让她这么疼。
“安安真棒,生出了一个可招人疼的小姑娘呢!”
何婉眼里都是心疼，昨晚感觉到的心慌是真的。她今天一早就来了，结果就碰到了正回家的接生婆，这才知道女儿早产了。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走近一看李知安满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头发都湿透了。当时一见这场景，她都吓得站不稳，颤抖着手去探女儿的鼻息。
万幸母女平安。
想到这里，何婉有些后怕的颤抖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温柔 “饿不饿？娘已经熬好了鱼汤，可香了，喝一碗？”
李知安点点头，努力扬起笑，却透露出疲惫。
“娘，我娘看看娃娃。”
昨晚真是掉了半条命，现在李知安浑身提不起来劲儿，说话都是气音。
“放在摇篮里了，怕打扰你睡觉。我现在去抱来。”
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皱巴巴的，一个大大的头上面长着稀疏的毛发，眉毛眼睛挤在一起，跟个小老头似的。
也许是外婆的动作惊醒了她，“小老头”轻轻的哼唧了几下，听起来倒奶呼呼的，与外貌严重不符。
但这几声招人疼的哼唧也“挽回”不了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母亲的心。
”
只见李知安皱着脸，眼泪都快蹦出来了，语气里是十足的委屈 “怎么这么丑啊！”
这真的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娃娃吗？一点都不像她，这么难看，一定是像周行！
也许是感受到了娘的嫌弃，“小老头”哼哼唧唧的声音大了一些，何婉抱着她哄了几声才又继续睡过去。
突然，李知安“嘶”了一声，刚才太过气愤，动作稍稍大了一些，下体就是撕裂的疼。
何婉脸色一变，有些着急 “怎么了，是不是那儿又疼了？”
李知安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我看看。”何婉轻手将孩子放在里侧被子里，然后掀开被子，仔细看了看。
被单床单已经都换过了，为了清洗方便，还垫了一层旧布。何婉给李知安简单的清理一下之后没有给她穿裤子，就是怕还会排恶露什么的，好清洗。
“还好，安安别怕，过几天就好了。这几天娘陪着呢，有什么不舒服可别不说啊!”
周行正好端着一个碗进来，是熬好的鱼汤。何婉接过来，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递到李知安嘴边。
“坐月子要清淡饮食，汤可能会有点淡，忍忍啊！”
感觉到李知安不好喝，何婉对着一边站着的周行说道：“再拿个枕头给安安枕着，这样好喝一些。”
一碗汤还没过半，李知安的眼睛就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行了，那就再睡会儿。”何婉轻声道。
……
“坐月子期间可不能见水，实在受不了可以擦擦身子，但是要快，不然该不舒服了。”何婉一边切着菜一边说道 “俗话说这生孩子可就进了一遭鬼门关，气血耗了大半，得补回来，不然要留下病根儿的。平时也少下地，少出门，不要把脚后跟露出来……”
现在李知安睡着，也找不着机会和她说这些，又怕说了又忘了，何婉还是决定跟周行嘱咐几句。
又怕周行因为生了个女儿不高兴 “俗话说开花结果，先开花后结果，好好地把安安的身体补起来，再生个大胖小子也不迟，你也别着急。”
“我……挺高兴的。”周行塞了一根柴火进去。
他是真的高兴，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没想到居然母女平安，当时他真的像是被这天大的好事给砸昏了，呆呆愣了好久。只是心底又有点担心，这孩子还不足月，只有七个多月，也不知道……。
看穿了周行现在复杂的心情，何婉安慰了一句 “生下来就好了，‘七活八不活’嘛，精细点总能养大的。再说了，有人六个月都能养的活呢!”
听见这话，周行猛地抬头，眼底都是惊讶。
“当时有gui子进村了，我跟着一群大嫂跑，路上胎动了，匆忙到一个山洞里生下了安安，那时候她也才六个多月。也是老天爷保佑，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跟猫一样，居然养活了好好长到现在。”
何婉眼里又有泪出来了，她赶紧仰头，想将泪逼回去。
那个时候她抱着呼吸都有些微弱的女儿，心底都是以为女儿活不下去的悲怆，绝望之际，她不停的磕头，希望女儿平安，磕到最后额头都肿了，好在女儿真的养活了。
每次回想起那时候的绝望，她都感觉不能呼吸。
所以虽然现在日子还是很苦，她都没有抱怨。毕竟再苦也苦不过那段日子，现在好歹是和平的。
“这个月我每天都来，想着你和安安也都没有经验，我来帮帮你们。”何婉压下心底的叹息，对周行说道。
周行神色复杂 “谢谢……娘。”
“孩子喂了羊奶的，还可以撑一小段时间，等安安醒了，还是得开奶，不然孩子就没吃的了。”
羊奶还是周行去问村子里一户养了两只羊的人家要的。那家人也是热情的很，听说是喂孩子，直接拒绝了周行带过去的东西，白给了一碗。不过可能还是膻味儿太重了，孩子刚开始生是不喝，还是饿的受不了的时候才喝了一些。
提起这个，周行莫名有些脸红，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
傍晚的时候，李知安才又醒了，睡了一下午，精气稍稍有恢复，饭量也大了一些，喝了大半碗汤，又吃了一个馒头。
馒头还是下午何婉特地蒸的，怕粗面喇嗓子，特意弄得细面。
不过也就三个细面馒头，专让李知安吃。现在的条件放在那儿，再心疼也就这样了。
吃完饭后，何婉就准备给李知安开奶。
半下午的时候孩子饿的呱呱叫，好一会儿才肯喝羊奶，边哭边嚎，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何婉就想着赶紧开奶，不然这孩子晚上还有得闹。
何婉叫周行打了一盆热水进屋，还想说句什么，对方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像是身后有什么追赶他一样。何婉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起身拿了一块新的毛巾。
又是热敷又是按摩，好一会儿，何婉就喊道：“周行，进来。”
李知安赶紧伸手捂住，是一副拒绝的神态。
“结婚了还这么害羞，别怕啊，娘在这儿呢！”
周行在外面犹豫了几秒，这才有些迟疑地进了屋子。
……
天已经有些黑了，周行提着煤油灯送何婉回去。
转身的时候，何婉突然开口说道：“安安性子温和，虽然和常人是由不同，但绝不笨，你耐心些教她，她明白的。你们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了一个孩子，你得多关心关心她，免得下次又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昨晚你陪她去了，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周行独自一人回家，脸上的热意早已经散去，原本因为嘴里的一股子味道颇有些不适应，听完了何婉的一番话，心里却沉重起来了。
当时他已经洗完澡上床了，躺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原本身边早已躺好睡着的身影却不知去向。
周行猛地起身出门。
他家就这么两间屋子，院子也空荡荡的，一目了然，全都找遍了也没看见李知安的身影。周行这才有些担心，赶紧出了院子到处找。
平时他跟李知安几乎毫无交流，每天就是趁她睡着了才伸手和他的儿子打招呼，但好在李知安也不爱出门，几乎整天都在家，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压下心底的担忧，周行冷静分析她可能去的地方。
池塘边？不，现在天都黑了，不可能去洗衣服的。何二妹家？不，她根本不知道路，都是张桂花去找她的。那是在哪？
厕所？！
周行加快步伐朝不远处的茅厕跑去。
他到时，接着微弱的月光，就看见前面一道身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冲上去，才看见李知安身下一片红。
猛地颤了一下，周行想也不想，抱起李知安就往家赶。由于动作太大，还差点扭伤了腰。
又想起在屋外听到的痛呼声，还有接生婆问他“保大还是保小”，周行竟有些害怕，不敢细细回忆。
他想，这次他有错，不该没有看好李知安。
但是，接下来他会好好注意的，他说过的，他会当好一个父亲。
当然，他……也会好好看着李知安，毕竟，孩子不仅需要一个好父亲，更需要一个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