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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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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打雷闪电,声势颇像那么回事儿,不知又是何方道友渡劫中,偏就是雨一滴不落。

    龙瀛首都仰光城,宁左相家中那位娇妻正临盆,也跟今日天气一般,干嚎了一整天都未能顺利卸货。

    左相家中患男不患女久矣,自打娇妻过门,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皆大欢喜。

    眼看家中皇位有了继承人,夫妻俩便越发朝着改善一下家中单调的性别构成而努力,誓要生个女儿组一个“好”字。

    ……结果数年过去夫妇俩卯着劲儿又生了五个,清一水儿的男娃,眼看再补上一个都能合体召唤葫芦小金刚。

    不巧的是,临到十一个月前,夫人又他喵的怀上了。

    原本夫人就对自己堪比熊猫下崽儿似的马不停蹄生娃一事颇有微词,眼看自己又难逃一劫,一边揪着左相耳朵发狠娇嗔,一边吵吵着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生个带把的出来为祸世间。

    宁左相愁啊,大笔金银将仰光城中所有稳婆职业打了通关,上下众口一词:“夫人这胎腹部微尖,必是生女吉兆啊。”

    小娇妻娘家姓李,也是仰光城望族出身,娇蛮任性惯了,闻言才总算迟迟疑疑留住了腹中胎儿一条小命。

    等到十月怀胎之后终于该查看抽奖结果时,偏生这孩子安静如鸡,不说急着出来,就连踹他娘肚子这事儿都显得不甚热衷,时常让李氏怀疑自己肚子里塞的是块叉烧。

    叉烧在李氏肚子里多赖了一个月光景,堪称灵异,满城大夫稳婆也不敢说这不是吉兆,压着满腹吐槽挨个儿安慰左相夫人这腹中胎儿定不是凡品。

    等啊等啊,恰逢今夜风和日丽……呸,电闪雷鸣,正是个孽根祸胎落地的大好时机。

    一道闪电嗖地一下,劈中夫人产房门口一棵梅树,十二月里,劈得树上红梅瑟瑟发抖犹如头皮屑纷纷落地。

    李氏受惊不小,明知道老天爷这个下马威多半是该劈自家那位心黑手辣的左相,不幸歪到了自己门前而已。

    可她愣是痛了一整日,这会儿越发连骂男人拧耳朵的力气都没了,为保持体力灌下去的蜜水直往嘴角反酸,眼看是个一尸两命的局。

    宁左相也不顾稳婆说污秽,愣是闯进了产房,在夫人床前自动自觉递过去耳朵。眼看妻子捏着自己耳朵拧都没那个劲儿,那只小手软绵绵搭在耳廓上温柔得像调情,宁左相越发心痛如绞。

    李氏气若游丝骂了句:“可滚远些吧,雷劈了你也就算了,带累我和柔儿你可没命赔……”

    那未出世的女儿早已经有了大名,正是“宁柔”二字。

    本来龙瀛国女子地位算不得高,也不入族谱,但多半取名也要从这一辈的中字儿,这个单字名字属实略显出格。奈何宁左相宠妻,也打定主意要宠那还没卸货的女儿,愣是达成了统一意见,给女儿定了名。

    还是长子宁远彦在那棵被雷劈了的梅花树下扯着嗓子提醒:“爹,咱们在这儿术业没个专攻也帮不上忙,不如往迎神塔请教一下大神官谕示?”

    反正这相府一屋子大老爷们也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宁左相守着妻子就吼儿子:“等什么啊,快去!”

    被亲爹凶出了自家大门的宁远彦拔腿就跑。

    此时入夜,夜幕如泼墨一般,只有偶尔几道电闪撕开墨色,满城百姓做没做亏心事也不敢出门找雷劈。

    偌大长街空荡,只少年一人目标明确,直奔那座城中标志一般的迎神白塔而去。

    白塔外层通身材质为琉璃混白玉,塔中灯火透过半透明的琉璃映照得整体瑰丽明艳,犹如漫天星辉汇集于塔身,夜色之中尤为夺目。

    龙瀛是个崇神而厌妖的国家,迎神塔正是那个负责祭天也兼职捉妖的指挥中心,大神官就是其中一把手,号称可以直接与神灵对话之人。

    ……也不知道迎神塔的业务范围,有没有广到管得了左相夫人带球过人。

    宁远彦一路小跑到了塔下,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中,就差连常识也丢得一干二净:迎神塔几乎不做对外业务,算得上是皇室专属旅游景点,宁远彦就算是左相之子也照旧不够格爬塔找人。

    往日他倒是偶有进出,但那也是承蒙自己身为皇子伴读,沾着光由皇长子彭景瑜带着进去逛逛的。此时月黑风高、疾雷闪电,莫不是还要深夜不顾皇宫宫门落钥,直闯皇子寝宫,把自己顶头上司从床上摇醒带自己进塔?

    且不说此方案可行性需要用几颗脑袋来换,就算这一套流程顺利走下来,估摸着亲娘的尸体也该凉得该入土了。

    十三岁的少年站在白塔底下,抬头望着这座直入云霄、堪称神迹的高塔,一股他此生前所未有的绝望痛贯天灵。

    正在此时。

    白塔门开,一道柔和白色身影从容迈出,抬眼望了望天色,与身后人说了句什么。随即他取过一柄水墨纸伞撑开,正要下阶的时候,看到塔前眼眶微红的少年,不禁咦了一声。

    宁远彦刚才满脑子的绝望顿时消散得比面前白衣人还要空白,三步并两步跳上台阶,声音恨不能震碎对方耳膜:“皇长子殿下!!!”

    就真这么巧,面前这位与大神官手谈至此时才匆匆出塔的,正是那位龙瀛皇长子,彭景瑜殿下。

    如果奇迹有颜色,一定是梨花白!

    ——

    雨终于下起来了。

    憋了快一整天的雷雨,下得那一个叫鬼哭狼嚎。

    再次出了迎神塔,彭景瑜一把伞护着自己和童仆已经勉强,还塞进来一个宁远彦。三个和尚不一定没水吃,但是三个少年挤一把伞躲雨,铁定是淋得雨露均沾。

    半城落雨半城晴,及至相府门前街,雨云尚未飘过来,三人这才收伞喘口气。

    宁远彦刚躬身谢过皇长子仗义相帮,正在心中措辞如何将这尊大神打发走人,就听彭景瑜问道:“阿彦,我今夜与神官大人手谈,误了时辰……虽然这等请求可能有些逾矩,但此时宫门落钥,再顶着暴雨回宫去怕是不大方便,不知可否在贵府借宿一宿?”

    得,这下直接变双向奔赴,我帮了你,你也帮下我呗?

    宁远彦哪儿能推辞:“殿下莅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

    ……不能推辞还有个原因,大神官的卦辞密封后是直接交给这位皇长子殿下的,若要回府交差,非得殿下本人亲自交给自己亲爹才行。

    这会儿殿下正眯着那双桃花眼,手里捏着那封印了火漆的神官卦辞,十分真诚地向自己道谢。

    宁远彦却知道,自个儿要是想法子婉拒了殿下,这位恐怕还是会这样从容温和地微笑着,捏着这封卦辞扭头就走,绝不回顾的那种。

    毕竟是“那位皇帝”生出来的儿子啊……个个都绝非省油的灯。

    宁远彦内心感慨着,一进相府大门,远远就听产房中喧闹,唯独听不见婴儿啼哭,操心着阿娘与阿妹死活的少年又是悬了一百二十分的担心。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宁左相也被正式赶出了堪比杀人现场的产房本房,正在那棵被雷劈了个半死的梅花树下来回踱步。

    眼看一行三位少年回来,关心妻女过头的他愣是没注意到多出来的两个货色姓甚名谁是哪根葱,直接搓着手迎上来问:“怎么样?神官大人如何说?”

    彭景瑜将手中火漆密信双手递上,行晚辈礼:“左相大人不必忧心,我观神官行卦之时神色从容,夫人吉人天相,定会母子平安。”

    宁左相这才注意到这位是自家儿子的顶头上司,匆忙回礼:“承蒙殿下吉言。恰逢今日拙荆产女,多少有些顾此失彼,还请殿下恕我等慢待。”

    ——这是真想女儿想魔怔了,还没瓜熟蒂落就直接空口鉴性别。

    彭景瑜刚说一声“无妨”,还没来得及说“左相该干嘛干嘛”这一句,就听产房中一个尖锐女音道:“夫人生了!恭喜左相喜得贵女!”

    宁左相刚揭开火漆,还没来得及看这份卦辞,就再次冲进了不该男子涉足的产房,徒留儿子和皇子在外头面面相觑。

    也是,货都卸了,还要什么发货通知书?

    宁夫人李氏通身上下被血汗浸透,平素娇俏的容颜看起来着实憔悴不堪。

    旁边襁褓里裹着个闭目安睡的小糯米团子,稳婆简单擦洗之后,正抱在怀里喜滋滋地邀功:“左相大人您瞧,这闺女生得多俊呐!”

    的确,小糯米团儿继承了她爹娘的优良基因,寻常新生儿多是红皮儿的丑橘,这个小丫头擦洗之后却是白皙晶莹的一团雪媚娘,五官随了她爹的那副风流雅致,端正得几乎宝相庄严。

    奈何稳婆文化水平有限,吉祥话儿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回套路:“瞧这皮肤嫩得能捏出水儿来,真跟金童玉女里头的玉女一样一样儿的……”

    夸完整体该拆解部分就不禁卡了壳:“瞧这眼睛……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大名宁柔的小糯米团子正安安静静闭着眼,着实除了数目之外也没什么好夸。

    这边尬夸的同时,李氏费力地支起半个身子,嘴唇翕合:“柔儿……柔儿她,她怎么不哭?”

    哪有不哭的新生儿呢,除非……

    当闺女的依然安静如鸡,反倒是当娘的,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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