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87
洛年年想了许久才问：“雪松, 你之前说你主人的灵魂碎片散落在小世界中，随着一世一世的轮回越来越虚弱，可为什么会变虚弱呢？按照他的能力, 他每一世都能积攒大量的功德，灵魂理应越来越强盛啊？”
雪松长剑出鞘又归鞘，发出巨大的金属摩擦声, 很是郁闷：“我也是这样想的, 实际上, 最初的时候主人的灵魂碎片真的是越来越强盛的, 他每一世的身份命运也越来越好。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命途多舛起来, 总是会遇到一些意外, 最初是横死, 后来早死，然后命书的状态也跟着变差。
“主人离开之前曾留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他必死的结局命中已定，此行是为了追寻最后一线生机, 遇到不顺很正常，让我不要多管。
“我也是看他的状况越来越差, 翻遍了他留下的记录, 推测用外力试试, 这才找到你。”
“既然你可以借用外力, 那会不会有他的仇人也可以借外力影响他？”洛年年挑眉。
雪松沉默许久，最后老实的晃了晃，表示它也不知道。
小世界的意志有自保的本能, 按理说，他们这种生于长于本源世界的生命、物质都会被排斥在外无法进入，不然程誉连混元珠和命书这等神器都能找到，早该留下更多准备。
洛年年的神魂能进入，纯粹靠的是种族天赋，可像她这种本体是门，天赋是空间的，雪松还真就只知道这一位，听都没听说其他的例子。所以，如果真有另外一方力量在试图影响程誉的命运，雪松还真想不通是如何实现的。
洛年年闻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将手中的命书合上，仔细察看，发现命书比她最初见到时的状态要好许多，至少看上去不再那么残破。
洛年年想，与程誉灵魂绑定的命书有所恢复，至少证明她之前的行动是正确的，那她就继续吧。再说了，知情的两世程誉都没阻止她，她就当他同意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先不管那么长远了。
洛年年一手挥出，命书再次悬在宝宅上空遮蔽气息，翻动着展露出一页内容，让洛年年和雪松心中一紧的是，这同样是一张有缺损的纸页，甚至缺损的部分比上一次看过的更多。
洛年年将其他内容都记下，送别雪松，神魂定位到相应的小世界。
天色还未亮，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下，空气中弥漫着阴沉沉的水汽。
府城靠近城门一处偏僻的小院的正房中，微弱的烛光下，有两个男人正在伤神，年老的那位颓然呆愣，中年的那位掩面悲泣：“儿啊，我的好儿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实际此房间内还有第三个男人，只是躺在床上，已然停了呼吸。
而在正房旁边狭窄潮湿的柴房里，洛年年睁开眼睛，只感觉胸闷气短、浑身无力。
原主洛小小病了数日，实在撑不住，去了，将身份借给了洛年年。
原主最想要的报酬是帮她摆脱已经定下的婚约，这实在是小事一桩，洛年年不仅答应下来，还承诺最后会分一些功德给她作为借用身份的报酬。
反正每个世界她都会获得好多功德，那些功德除了能让她修炼快一些以外，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但对等待轮回的灵魂来说，是极好的增益，所以洛年年每次都会送一些给原主，这次也不例外。
心喜的原主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记忆全部分享给洛年年，这又是一个古代世界，与之前去过的那个武力盛行的武侠世界不同，这是一个封建皇权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原主洛小小有一个龙凤胎哥哥洛青轩，刚刚参加完乡试，考完就病倒了，人都是被抬回家的。原主这个亲妹妹被带着一起来其实就是来当仆人的，忙前忙后照顾家里三个大男人，没多久也跟着病倒了。
洛青轩病倒，洛老爷子洛父给请了大夫把脉开药，着急得不得了。至于洛小小病倒，只会让他们发愁家中的活没人做，每次熬药时，熬好洛青轩的药，倒也会用剩下的药渣顺便给原主熬一碗。只是洛青轩和洛小小都没扛过去，昨夜先后去了。
不同的是，住在正房的洛青轩有两位亲人守着、伤心着，而在柴房里自生自灭的洛小小死的无声无息。
洛年年知道，大家长洛老爷子和洛父现在肯定顾不上管她，于是她大胆放出了元外人化身，化为洛小小的模样，神魂换了躯体后，长松一口气，总算舒服许多。
看看天色，洛年年小心的打开柴房的门，用麻袋装好原身，带着工具从后门走出去，赶着城门刚开就出了城，选来选去，选了一处好位置安葬了原身。
回家的路上，洛年年摸出身上仅有的两枚铜板买了一个包子，美美的吃掉，又悄无声息的回了小院，躲回柴房里暗自筹谋计划。
这个世界已经产生户籍制度，长距离的移动需要有官方发的路引，若是被发现没有证明没有路引，会被当成黑户抓起来服徭役。在属性点堆起来或者武功练起来之前，洛年年还是准备谨慎一点行动。
几个时辰过去了，隔壁房间里两个大活人还是呆坐着没有任何行动，就那么守着突然病逝的洛青轩发愁。
洛父还在痛哭：
“我儿好不容易中举，这才几日，人就这么没了，怎会如此啊……呜呜呜，阿爹，接下来可怎么办啊……为了供轩儿读书，家中入不敷出，借了许多外债，本想着等轩儿高中，那些债务都不是问题，可现在轩儿没了，接下来咱们可怎么办啊……”
洛家本来就只是富农罢了，最初是送孙子洛青轩去学堂识几个字，没料到洛青轩展现出不错的读书天赋，洛家在大家长洛老爷子的命令和带领下，一家子勤俭辛苦的供洛青轩读书，洛青轩也确实争气，先是两年前考上了秀才，如今又考上了举人。
虽说如今中央朝廷势微，但那种家国大事与洛家这种底层的普通人完全没关系，他们只知道自家孩子高中后，不仅是光宗耀祖争名夺利的好事，还是真真切切关系到钱财利益的大事。
两年前洛青轩考中秀才的时候，县里的好几家富户就给洛家送过贺礼，丰厚的贺礼不仅将洛家当时所欠的外债全部还上，还让洛家人很是舒坦的过了一阵。
而且家中有秀才公，洛家在村里、县里都有了名望，做什么事都方便许多，就连每年来收税的衙人都对他们家格外的宽松客气。
这两年为了供洛青轩在县学读书，家中又借了一些外债，不得不说，以秀才公家人的身份去借钱时，很容易就能借到。几家富户不仅借银子不收他们利钱，还宽慰他们不急着还，走的时候还要送读书用的文房四宝。
被渐渐捧起来的洛家人虽然借了外债，日子反倒过得比之前还好一些，偶尔家里还能吃顿肉。虽然肉块都是给家里的男人吃，女人只能沾点肉汁。
这次洛青轩来参加乡试之前，县里的好几家富户都送来了程仪，手里有了钱，洛家老爷子、洛父都有底气亲自陪洛青轩来参加科举考试了，美名其曰照顾，实际上最后还是揪了孙女洛小小一起跟着来照顾一家三个大老爷。
等到了府城，洛老爷子拍板，租下一套单独的小院，虽说位置偏远了点，但胜在安静自在，方便洛青轩温书，比住在拥挤吵闹的客栈里好许多。
原本一切都很好，结果洛青轩顺利结束了考试就一下子病倒了。
前天放榜时，洛青轩高中举人，报喜的衙人都报到院门，洛青轩强撑着起身道了谢，结果回房后就病得更重了。洛老爷子和洛父的高兴还没持续一天，就惊恐地发现，家族骄傲的孙子没了。
立时，大喜变大悲。最初是失去孙子的悲痛，很快变成家里失去一个举人的悲痛，再到现在，洛老爷子和洛父开始为他们以后的日子悲痛。
摆在面前最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没了洛青轩，洛家欠的那么多外债该怎么还？
人走茶凉，人死灯灭，那些富户想提前巴结的举人没了，还会宽和的对待洛家吗？若是逼着他们还钱，他们普普通通的农家人该如何弄来大笔的银子？
天色大亮，小院外的街道热闹起来，可外面越是热闹，越显得小院里满是悲泣，格外萧瑟。
过了一会儿，院门竟被人敲响。
洛父一愣，哭声都停住了，看向洛老爷子。
洛老爷子本来准备喊洛小小去开门，张嘴的时候想起孙女也病倒两天没声息了，看了眼满脸邋遢不适合见人的儿子，老爷子只能自己起身，挪动僵硬的身体，缓缓走到大门前打开了木门。
门外站着四五位意气风发的书生和三位身着富贵的财主，为首的读书人冲着洛老爷子行了一礼，道：“老太公安好，我等都是洛兄的同年学子，今日特备宴恭祝洛兄成功高中！”
这书生说话的时候，财主们身边的仆人笑容灿烂的依次上前，恭敬的将带来的礼物放进院子里。
洛老爷子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那些礼盒上，下意识回道：“真是不巧，轩儿他偶感风寒还未痊愈，实在不便赴宴……”
门外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但考完试之后病倒的情况并不少见，只能表达了关切和抱歉后，留下礼物离开了。也没人提出进门看望，毕竟说是风寒，谁知道会不会被染上病气。
关上院门，洛老爷子看着礼盒失神了许久，直到洛父走出来，急切的当场打开礼盒，发现三个精巧的礼盒内礼物丰富多彩，有各式糕点，有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几部书籍，最重要的是，有银子！
三个礼盒里的礼金都拿出来，洛老爷子和洛父一合计，竟有三十两！
只不过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上门邀请罢了，连他们家轩儿的面都没见到，就先送了三十两的礼金！那些该死的土财主的银子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轩儿考上举人之后第一次有客上门，送来的礼金就能还他们家这些年两成的外债，若是这种好事能多来几次……
洛父手里紧紧攥着银子，忍不住又哭嚎起来：“呜呜，怎会如此啊……如果轩儿没死、没死就好了啊……”
如果洛青轩没死，像这样的礼金只是个开始罢了，他们会得到更多，一家人都跟着鸡犬升天。
洛家好几十年好几代人才培养出这么一个会读书的苗子，洛青轩身上承载着洛家改换门庭的希望，怎么竟在中举之后人就去了呢？简直就是在他们看到希望、最高兴的时刻狠狠的打击他们，让他们再眼睁睁看着美梦破碎。
洛老爷子一下子老了多几岁，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先将银子收起来搬进房间。
一直暗中关注他们的洛年年视线落到那些五颜六色的糕点上，时间到中午了，她的肚子有点感兴趣。
等两个大男人躲在房间里忙着点银子的时候，洛年年走出柴房，走到被落在院子里的礼盒旁，捡了两块点心尝尝。
藏好银子的洛老爷子一扭头，就看到礼物旁竟站着一人正在吃点心，顿时吓得呆在原地，不为别的，只因被窗框挡住身型的那人只看侧脸竟完全像是他的乖孙洛青轩！
洛父察觉不对跟着看过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回过神之后连忙呵斥道：“小小，你醒了怎么不过来帮忙，就知道吃！”
洛年年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捡了两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走过来。
和原主在家中备受欺压，随时随地都含胸驼背恨不能把自己藏在地缝里不同，洛年年走路时只是微微垂着脸，但身形板正挺直。
再加上她故意没梳女子的发髻，而是将长发随意散着，略微一扎，立刻，模样多了几分雄雌难辩。
那一瞬间，洛老爷子和洛父差点以为向他们走来的是家里最大的希望洛青轩了。
等洛年年走到房间门边，抬眼看来，声音沙哑地问“什么事”的时候，那种恍惚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洛年年问完就垂下头，洛老爷子和洛父这才恍然想起，洛青轩和洛小小本就是龙凤胎，当年出生的时候还被视为祥瑞，被村里许多人抱过。
后来随着洛青轩展露出读书的天赋，洛小小就成了洛青轩的小书童、小仆人，一年一年被使唤，人也越来越瑟缩沉默，平时像个影子一样不起眼，只是现在眼里单独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就会惊叹的发现她与哥哥的相似。
洛父忍不住又哭起来：“你个死丫头，现在倒是病好了，关键要用你的时候根本看不见人影，怎么死的不是你啊，呜呜，咱们家也太苦了……”
洛父的话让洛老爷子表情一动，下意识打量了洛年年好几眼，视线又忍不住转向房间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除了洛父的哭嚎，洛年年垂头不说话，洛老爷子也不说话，长久的沉默后，洛老爷子冲洛年年随意挥了挥手：“去去去，你想吃就吃吧，回房间吃去。”
洛年年沉默的转身，又去捡了几块她觉得还可以的点心，回到柴房后，状态立刻一变，动作完全放松，还有兴致动作轻巧的贴近两个房间的墙壁，仔细听隔壁的动静。
洛父还在哭，洛老爷子嫌烦，训斥住了他，不让他再出声。
洛父委屈又不敢置信，但抬头看向洛老爷子时发现老爷子的表情格外沉重严肃，连忙噤声不敢再发出动静。
许久之后，洛老爷子攥紧一直捏在手里的小银元宝，突然问洛父：“你说，若是换身装扮，小小走出去是不是和轩儿很像？”
洛父疑惑的看向洛老爷子，龙凤胎长得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被洛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一巴掌，洛父才突然明白老爷子是什么意思，惶恐的看向柴房的方向，又看向床上的方向，说话都结巴了，“爹，你是想……不不不，这不行的吧！”
洛老爷子却不是真的在求认同，老爷子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轩儿没了这件事，现在只有咱们自己家知道，只要咱们死死瞒住这个消息，再让小小打扮成轩儿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咱们的轩儿就好好的。
“至于瘦小，轩儿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变瘦也能说得过去……只要小小整个人撑起来，别人没事不会乱想的。”
洛老爷子越说越被这个想法诱you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咱们也不求小小能继续考上去，就安安分分当个举人老爷，护着家里就够了，若是有幸能谋个一官半职，那就是大赚！
“小小只要给家里多撑几年，等家里其他孩子培养起来，她再顺势病逝……那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中间的秘密！”
洛老爷子的声音逐渐阴森，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若是孙女扮演得实在不像，存在被揭发的风险，那就等家里大办一场庆贺宴，揽到足够的礼金后，就让她永远的闭嘴。
这番打算让洛父听得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但他的心脏已经跟着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随着老父的描述，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洛家过上好日子的美好未来，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完全控制不住的期待起来。
两个男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就这么热烈的讨论起来，讨论到一半，洛老爷子按捺不住起身去隔壁找洛年年，他要亲自再看看这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能不能成。
一把推开柴房的门，洛老爷子和激动跟随而来的洛父就看到瘦小的女孩蜷缩在房间角落搭起的木板上，听到声音后茫然的抬头看过来，是一副还未完全恢复的病弱模样。
散落的长发半遮住瘦削的脸，剩余的部分反倒更像洛青轩了。
“像！实在是像！好！”洛老爷子握拳砸掌，直接招呼洛年年，“小小，你快起来，平时不是你给你哥哥束发的嘛，你现在给自己束一个，对，再穿上你哥的衣服，尽量打扮的像你哥哥，快去，打扮给爷爷和你爹看，快点！”
洛年年自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这不是巧了嘛，这也是她想打并且故意暗示的主意，所以她顺从的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去隔壁房间拿出一套原主亲手洗干净的本属于洛青轩的衣服，以及各种男子的装饰，在洛老爷子的示意下暂时借用了洛老爷子的房间。
沉默抱着一堆物品的洛年年关上房间门后动作变得利索起来，仔细给自己穿戴装扮，然后努力用神魂向化身传达一些她期望的转变，不知是不是错觉，对上房间里的铜镜，她还真觉得自己个子高了一点。
仔细打理好身上的衣服和饰品，包括将胸口束平，靴子里垫高 ，长出的裤腿和长衫在腰间位置打好褶皱掩盖起来，洛年年动作迅速而专业的对衣服进行了一定的整改，又给眉毛擦了点灰，把表情严肃下来，因为瘦，下颚线还真有几分鲜明的锋利。
全套准备好，看上去和洛青轩至少有七八分相似。不相似的地方主要是身高有差，身形太过瘦弱。
洛小小一直充当洛青轩的书童，对洛青轩很熟悉，也了解他的事情。再加上洛年年易容扮演其他身份的丰富经验，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洛年年走出房间的时候，等急了的洛老爷子和洛父都看过来，瞬间惊呆，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然再次看见活着的洛青轩。
洛老爷子思虑更多一些，仔细打量了半天，脸上惊喜的表情收敛起来，换上了不满意，指责道：“平时不好好吃饭，还是矮了点，瘦了点，背打直，你哥可不会含胸驼背的！”
洛年年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是原主不想好好吃饭吗？自然是家中珍贵的好吃的都给了洛青轩，然后是男性长辈，接着女性长辈，最后才轮到女孩，哪里够吃。
洛老爷子和洛父啧啧称奇的围着洛年年转了好几圈，然后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给洛年年提了好多要求，要她这样要她那样，都是他们觉得能更像洛青轩的方法。
洛年年听烦了，干脆主动出声问：“爷爷、爹，这是要干嘛？”
洛年年问话时眼眸下垂，遮着眼睛，并没有展露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