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44

    有些回归老兵可能会觉得这样不够“酷”, 不够独特，但更多的人其实不喜欢别人看自己时异样的眼神。

    另一方面，发售给普通城民的音乐专辑渐渐改变了整座城市的气氛, 暴躁、压抑的社会氛围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只需要随便站在一个路口，就能看到来往路人脸上的表情比曾经轻松许多，更直观的数据则是各种冲突受伤事件的数量直线下降。

    如果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抽象来看的话, 那就是笼罩在冬雪城上方隐隐约约的黑雾逐渐被驱散了。

    冬雪城的城民更加幸福和睦, 安居乐业。

    而这, 很大程度上又与轮值义务的逐渐放松甚至取消有关系。

    在洛年年横空出世的三年后, 程誉亲自签署城主令，将冬雪城曾经要求每个成年人每年必须去前方战区轮值一个月的义务放宽到每三年轮值一个月即可。

    十年后, 这条义务被彻底废止, 修改成鼓励城民自主自愿报名前往前方战区轮值。

    这一修改, 意义重大。以前一些身体很弱，不适合战斗的成年人每年都要为必须参加的轮值任务发愁，修改之后，他们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让真正自愿的擅长的人去战斗。

    轮值义务的取消，基于前方战区危险程度不断降低, 只靠着职业战士，就能很好的守住前方战区。

    甚至于, 那时候的前线, 守卫起来很轻松, “战区”已经很少发生战斗。

    因为长年累月的投放音乐武器, 大量被洛年年音乐“清洗”过黑暗因子的褐星土著植物生命，不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人类战士不上前攻击, 那些植物生命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而是随意扎根在一处地方，随风摇摆，独自绽放，仿佛一株普通的植物。

    降落褐星两百多年后，冬雪城的人类终于率先探索出一条与土著生命和平共处的方式。

    洛年年的音乐自然也随着彪悍的战绩扩散到了其他城市，或者说，周边不少城市都是眼睁睁看着洛年年崛起的。

    他们最初明明都在等着程誉消失，结果盯着盯着，程誉突然冒出来一个搞文娱的妻子，成了失控的开端，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谁也没想到洛年年天赋异禀，靠着音乐不仅获得了城民的喜爱和拥戴，更是解决了一个个现实问题，从城市安全到食物产量再到城民健康状态，竟都让她拿捏住了。

    其他城市很快发函提出想购买洛年年音乐专辑的想法，但是冬雪城直接告知他们自己都不够用，没有余量出口。

    被直接拒绝的城市很没面子，但城市与城市之间间隔着海量的褐星生命，很难打通大型通道，其他城市除了发一些文来谴责以外，完全拿冬雪城没办法。

    不得已之下，作出许多让步，用高昂的代价换取少量的音乐专辑回去进行测试，期待着能破解其中的奥秘。

    可惜，最关键的奥秘就是洛年年的混元珠，这种稀有的珍宝，连冬雪城研究了许久的研究院都没办法复制，更别说只有少量实验品的其他城市，认清这一事实后，其他城市只能期待着有一天冬雪城货源充足的时候能大量购入。

    可惜他们注定等不到了。

    虽然洛年年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格外严苛的舆论环境，使得冬雪城的文娱行业受到激励，蓬勃发展，但洛神和其他艺人仍然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渐渐的，也有新的天赋艺人被挖掘出来，他们的文娱作品也能使人感受到平静安乐，但附加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对作物家畜甚至褐星生命，起到的作用过于轻微。

    也就是说，整个冬雪城都只能等洛年年一个人供应音乐，他们确实自己都不够用。

    其他城市只能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冬雪城周围的褐星生命都慢慢转了性，变成了没有威胁的植物海洋，其他城市的人终于能轻松派大部队抵达冬雪城。

    但那个时候，获得了安稳的发展期的冬雪城已经成了褐星上最强大的人类城市，什么武力威胁都是空话。

    实际上，其他城市就算想联合起来一起威胁冬雪城也没用了，因为那个时候，洛年年人没了，他们再怎么威胁也没有用。

    这个世界，因为掌握了精神力，洛年年使用起坤珠来更有效率，程誉被她从精神失控的边缘硬生生拽回来并一路好转，摆脱了原本的命运轨迹，没有在一年后就去世，而是继续活了三十多年。

    洛年年也陪伴了程誉三十多年，陪伴已经成了她深入骨髓的习惯，习惯到她渐渐都忘了，这样的日子并非不会被画上句号。

    程誉的精神体仍然一直带给身体压力，压制了那么多年，程誉要压制不住了，这一次，他的身体是从内部开始衰败碎裂，从研究院到医护部，都找不出解决的办法，程誉冷静而理智的判断，他的时间快要走到头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从一早起来，天空就很晴朗，遥远的恒星带来的光线格外的温暖，洛年年照例睡到自然醒，和平时不一样的是，睁开眼就看到程誉正半躺在旁边，眼眸深邃，静静地看着她。

    看到洛年年睁开眼，程誉还露出了笑意。

    洛年年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凑上去抱住人蹭了蹭，体悟一番新获得的特殊属性点【记忆】。

    当洛年年洗漱好走出房门时，就看到餐桌上准备了格外丰盛的早餐，是丰盛到洛年年的肚子也吃不下的。

    程誉却只是笑着说让她随性吃，想吃什么吃什么，吃不掉的放着，第二天早上还可以吃。

    洛年年都要挑花了眼，这个吃两口，那个吃两口，程誉都笑着由她。

    这一天，程誉一点公事都没办，虽然他已经在几年前逐渐将权力转移给看好的继承者，但他平时还是会忙的，一周也就能陪洛年年出去玩两天。

    这一天程誉却一整天都陪着洛年年，上午陪着洛年年一起画画，中午亲手为洛年年做了异常丰盛的大餐，将她喜欢的菜色摆满一大桌，鼓励她每道菜都吃两口，尽可能吃到更多的口味。

    午饭后，程誉陪着洛年年午睡，将人抱在怀里，手轻拍着洛年年的背，洛年年睡得格外香。

    睡醒的午后，程誉陪着洛年年出门，去她最喜欢的游乐场玩了一圈，在最喜欢的公园散了步。

    随着前方战区局势平稳，冬雪城的界线和主城都在不停的向外扩张，目前都已经扩张到了十二环城，与三十多年前不同的是，如今不论是城市内还是城市外，随处可见大片的绿色植物。

    曾经因为褐星土著是植物生命且威胁过大，人类在自己的城市内不太乐于见到蔬菜以外的植物。

    但是洛年年喜欢，她的音乐，她的画，很多都与植物、森林有关。于是，程誉为她在自家院子里种下各种绿植与鲜花。

    结果研究人员意外的发现，人类种植的植物聚集成片后，在一定的范围内也有驱散黑暗因子的效果。

    这一发现经过大规模的实验得以确认，随后被公开。

    接下来，从八方基地的前线开始，各种植物被大量种植下去，再加上洛年年的音乐对植物生长的促进作用，从一片片苍凉的荒野到满山的绿植，也就用了几年的时间。

    当植物聚集成片后，效果很是明显，前方战士终于彻底摆脱褐星土著生命带来的精神压力，原先总是灰蒙蒙黑沉沉的天空都变得清澈许多，因为黑暗因子都被驱散开了。

    随后，种植植物的风气从前方基地一路蔓延过基地和主城之间的荒野，蔓延到主城内，入目的绿色植物和彩色花卉越来越多，城市内的环境愈加宜居，城民的精神状态也随之愈加健康。

    就这样，冬雪城探索出了第二条与土著生命和平共处的方式，那就是用植物对抗植物。

    这条方法被他们大方的公布给了其他城市，希望其他城市自力更生，不要再总是盯着他们的洛神。

    冬雪城的城民逐渐认可，大片区域的植物，就是低配版的洛神专辑，空闲时在公园散步成了老少皆宜的休闲放松活动。

    洛年年也很喜欢在公园散步，虽然她和程誉是大名人，但程誉的能力太过强悍，保证了他们可以随意混入人群中不被发现，两人牵手在城市中心的公园走了一圈。

    洛年年左顾右盼时，突然看到一棵树上立着一只羽毛鲜红的漂亮小鸟，开心又心急的拽着程誉跑过去，程誉被猛得大力一拽，手腕处的皮肤竟然龟裂了，有血迹渗出。

    他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的用湿巾将血迹抹去，面上仍在附和洛年年的欢喜，洛年年毫无所觉，并没有发现自己手掌被蹭上的鲜血比树上鸟儿的羽毛还要鲜红。

    直到吃过晚饭后，程誉抱着洛年年一遍又一遍交代他曾交代过很多遍的话，甚至逼着洛年年背了一遍，洛年年才恍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带着疑惑眨巴眨巴看向程誉，程誉被看得心都疼了。

    他伸手摸摸洛年年的小脸，她才刚走到人生的壮年，皮肤又嫩又滑，他却已经走到末路，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即便早就已经想清楚做好打算，但是真到了这一刻，心中的不甘和不舍还是疯狂阻止他继续说话。

    他将怀里的人向自己按下来，年年乖顺地顺着程誉的力道伏在他身上，停在他脸前。

    程誉用力握了一下放在洛年年身后的手，没管开始渗出血迹的手，虔诚的将唇印在洛年年的唇上，轻轻贴了一下。

    洛年年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无法处理这样的状况，程誉捏捏她的脸，心里暗恨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该死的混蛋，然后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决绝的话：“年年，你该走了。”

    洛年年表情茫然，果然忘了之前的事情，专心思考程誉的话，“走去哪？”现在不是就在家里吗？

    程誉笑了，他的容颜仍然俊朗非凡，只有眼神能看出他深沉凝重的过往：

    “离开这个身体，离开这个世界，你该回去了。

    “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体要撑不住了，我要看着你离开才能安心。”

    程誉在心里疯狂拉踩嫉妒了“前世的他”几十年，仍然不腻歪，此时心里也在想，他才不会像那个混蛋一样让小年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只要一想到留小年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心痛，宁愿提前一步先送走洛年年。

    洛年年终于听懂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要哭，只是手指紧紧攥着程誉的衣服，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断摇头。

    程誉的眼睛也模糊了一瞬，更用力的掐住自己的手清醒过来，明明心痛到要抽搐，却用最温柔的笑意，最轻松的语气说：“傻乎乎的，你哭什么，按你说的，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就又能遇到我了。”

    该死，一想到小年年遇到的他并不是现在的他，就恨得要命。

    程誉狠狠吸了一口气，用笑意掩盖住咬牙切齿，继续说：“回去吧，记住我教给你的，下次遇到我，你会学到新的更好玩的东西，我保证。”

    洛年年哭得哽咽，莫名伤心，却又控制不住的被程誉的话吸引，好奇到底是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乖年年，听我的话就走吧，我会一直抱着你，不怕。”程誉抱住洛年年轻轻的晃了晃，在洛年年没注意到的背后，衣服已经被他手上的血迹染成红色。

    程誉一直抱着洛年年，一直安抚，一直劝说，洛年年完全被他引导，渐渐觉得他说的似乎很对，这个世界他已经多活了几十年，很不错了，还有下个世界的他在等着她。

    虽然还是控制不住的伤心，但是洛年年最后还是被说服了，甚至没坚持自己等第二天再走的想法，躺在程誉怀里，神魂离开了这个小世界。

    神魂离体后，洛年年回头试图再看一眼，只是她自己身上以及程誉身上笼罩的金光实在太甚，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就不得不在小世界意识发现前一个闪身破开时空回归本源世界。

    而随着她的离开，她身上的一部分功德剥离出去，投入灵魂状态也得努力工作的洛小妹身上。

    早就离开的洛小妹的灵魂在等待投胎期间先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虽然她虚弱又无力，但还是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找到一份虽然钱少但简单轻松的工作。

    这一天，洛小妹心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接着就被从天而降的金光铸身，她虚幻的身体瞬间凝实，终于摆脱了从生到死都始终困扰着她的虚弱无力感。

    洛小妹感激极了，冲去找自己的家人，父母看到她的新身体，一家人相拥，喜极而泣。

    洛小妹获得的功德不仅能让她有资格得到钱多事少的工作，还能让她在下一辈子过得更轻松愉快，这是每一个灵魂都追求的目标。

    程誉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瞬间没了呼吸，渐渐变凉。

    明明早有准备，明明是他极力促成的，但心慌和痛苦还是完全淹没了他。

    因为跟自己较劲过于用力，身体多处皮肤崩裂，血迹流淌满整个沙发，被满目刺眼的红色惊醒，程誉终于从怀里抬起头。

    他扯了扯嘴角，嘴角却也冒出血迹。

    程誉眼神冷冷地看着一片狼藉，想着这样挺好，年年再不走，他就要掩盖不住了。

    他不想让小年年看到自己这么惨的模样，小年年的眼中已经有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愫，若让她看见了，她怕是要伤心许久，他舍不得。

    当天夜里，程誉冷静地处理了仿佛凶案一般的现场，格外低调的亲手安排后事，那具身体被安置在烈士陵园，墓碑立的是洛小妹的名字，旁边是迁过来的洛小妹的父母。

    第二天，程誉下令准备城主权柄交接的典礼，一整天都在快速交接工作，安排后续事务。

    被选中的城主继承人是秦昌，秦昌其实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原本还准备再推让一番，让他最尊敬的程誉再顶一阵，却恍惚看到程誉的头发白了。

    明明不久前见面时还是黑色的，但短短的时间就变白了，想到程誉已经为这座城市殚精竭虑一百多年，秦昌肃了神色，郑重地应承下来，他一定不会辜负程誉的期望。

    第三天，在全程直播的交接典礼上，程誉将城主的位置移交给了秦昌。

    秦昌发表就职宣言的时候，情绪却并不是很激昂，总结前任城主的功绩时，好几次都颇有些哽咽无法继续的模样。

    直播镜头几次扫过程誉，观众们发觉今日新老两位城主的状态都有些奇怪，只是出于尊重，不好发散议论。

    最后，程誉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简单的说了几句对冬雪城未来的展望后，程誉停了下来，在近亿人的关注中，垂下眼眸，冷静地宣布了洛年年已经去世的消息，并代表自己和洛年年向大家郑重道别。

    话说完，现场以及网络上观礼的冬雪城城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誉也彻底倒下了。

    一天之内，冬雪城拥有了新主城，同时失去了前任城主以及城主夫人。

    整座城市都懵了。

    早就被叮嘱过的秦昌站了出来，维持住秩序，之后，按照程誉的意志，为他立了墓，陪葬的是洛年年的物品，却没有为洛年年设墓。

    程誉心里想着，他的小年年又不是真的去世了，他才不要设墓，多不吉利。

    但这一举动，实在太奇怪了，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就连因为忠诚而遵照执行的秦昌，心里其实也一直不认可。

    尤其是冬雪城的城民，在最初的震惊和悲痛过后，回过神的来的城民们对程誉的做法颇为不满，想不通程誉是什么意思，洛神没了消息甚至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年又一年过去，洛年年留下的音乐专辑越来越少，只剩最后一千张的时候，全部供到博物馆里，轻易不再动用。好在冬雪城已经进入良性循环，即使没有洛年年的音乐，他们还有植物。

    网络上也渐渐冒出了一种说法，洛年年其实根本没有去世，毕竟洛年年太年轻了，之前也没听说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按理还能有一百大几十年好活呢。

    程誉肯定是担心他去了之后没人能护住他的妻子，于是在移交权力之前将洛年年送到哪里去过无人打扰的安心日子了。

    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那两位在冬雪城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功绩的人，是真的都离开了。

    只是他们离开的方式太奇怪，隐约竟像是程誉在走之前先亲手解决了洛年年，这实在太过颠覆想象，知情人只能沉默不言。

    直到秦昌的孙子也老了的时候，才将这桩让他的爷爷秦昌都很困惑的悬案写在自己的自传里，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后的事情了，程誉爱妻如命的人设被推翻，身上背了许多骂名。

    程誉其实早就有所预料，但他并不在乎，他在闭上眼睛之前，最浓重的情绪还是嫉妒，嫉妒能抱到他的年年的混蛋，除此之外还有些许的期待，期待下一世，他还能遇到她，他一定能更快的认出她。

    周雪累到极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自我怀疑，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从小被精心培养的谍三代，祖父母那一辈他们家就扎根在冬雪城，但心里其实还是认同自己是隔壁陈家堡的人。周雪长得格外美丽又优雅，从小就被长辈们夸赞未来会有大造化，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没想过，所谓的大造化竟然会那么的滑稽。

    年轻时，周雪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提前做好了完备的成名规划，她将在节目中以最耀眼的姿态出道，获得万千喜爱，家里也为她安排好了后续资源，只等把她捧起来，让她借机会打入冬雪城上层。

    结果是，那档综艺节目中真的有人一飞冲天了，直接打入了冬雪城的顶层，可惜，那个幸运儿并不是她，而是一起参加节目的一个她看不上的小丫头。

    周雪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姓洛的小丫头出人头地，嫉妒到眼红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那还会影响到她，他们的节目一夜之间原地解散，她早就计划好的出道计划直接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