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罪
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不停的抽搐,意识从清醒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醒,往复循环不知多少次。不知何时房间已经挤进来数名壮汉,我站起身,却又瘫倒下去,扶剑半跪。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时快时慢,拼尽全力扑向佩丽,撞到她肥大的身躯,将她重重的撞向墙壁磕到头晕了过去。
随后死死的盯着围着我的壮汉,释放的杀气使他们不敢靠近半步。眼前的人们出现数道残影,呼吸变得困难,每次的呼气吸气就如同野兽的面临困境时的低吼。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终于双腿发软倒了下去,右手紧紧握着宝剑。
啊又是这种感觉,身处混沌一般四周漆黑一片,身体如同飘零的落叶,轻飘飘的向下慢慢堕落着,堕落着忽然混沌中似乎涌来一阵风,将我缓缓托起。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出现蓝色亮光闪着微波涟漪,光芒洒在身上闪闪发亮,似乎想要将我带到某个未知的地方。
我记得我中毒了吧?谁会想到哪怕是同一个瓶子倒出来的酒也会有被下毒的风险,也罢,只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全身如数万根钢针刺穿每一寸肌肤,剧痛麻痹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暗暗感到庆幸,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痛楚。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感到逐渐下沉,蔚蓝色涟漪缓缓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意识逐渐清醒,呼吸变得顺畅,慢慢睁开双眼,终于醒了过来。
可恶,他们居然这么警惕,竟对我下死手,内心咒骂着。环顾四周房间异常昏暗,唯有墙边通风口能够送来些许光亮。借着微光,看清房间堆放着各种杂物,以及几个早已没了气息的骨瘦如柴的小孩和女人。这大概是他们暂时藏匿尸体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药物的熏香,完全可以掩盖住尸体的腐臭。
寒风勉强挤进狭隘的通风口,寒意不禁使人打了个哆嗦,他们搜刮了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连披风和外套都没有放过,只有随身的那条项链孤零零的挂在脖子上,居然没有拿走项链?还是说他们多少会给我留下些遗物?“啊”右手传来一阵剧痛,五指的关节被尽数折断。强忍着剧痛把关节掰到它原有的位置:“啊我这副模样要是被茱蒂看到她一定会嘲笑我的。”
肌肉时不时的还在抽搐,每一次呼吸都要比以往更加艰难,还好我挺过去了。普西拉姆家的男人还是孩童时期每天都会被投喂一定量的毒药,身体适应后便逐渐加大剂量,直到锻练出很强的耐毒性。我从五岁起便接受了这种锻炼,到现在几乎对所有已知的毒药有一定的耐药性。虽然不管怎么锻炼都不可能完全免疫毒药,但可以做到不会被轻易毒杀。
正想着怎么离开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能听出来有两个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他们在门口停下来了脚步,伴着一大串钥匙的声响门锁被打开了。
寂静了数秒,门外传来了响亮的耳光声,随后听到佩丽怒斥随行的人:“快点!别磨磨唧唧的!是你把他引过来的,现在我要和理事商量一些事情,在我们谈话结束前把那个贵族的尸体搬到马车上,明白吗?”
佩丽的脚步远去了,随后听到小孩的抽泣声。许久,门被缓缓打开借着狭隘通风口射进来的微光勉强看清那小孩的脸,正是当时偷走我钱袋的小孩。他原本明亮的双眼因为泪水的浸湿在黑暗中更加明亮,泪珠滚落脸颊滴在怀里抱着的的白布上。见我还活着,怀里的白布从手中滑落,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喜悦。呜咽着说:“普西拉姆先生”
“你是我见过你?”那个男孩看起来好像很早之前便认识我,我也总感觉在哪见过他。
他抹了抹眼泪,稍微平缓了下呼吸:“我叫海瑞·伊萨,过去受过您的弟弟迪瑞洛少爷的照顾。“
“我想起来了。”堵在心里的阀门瞬间打开:“你的父亲是不是海伦·伊萨吗?”
难怪我会觉得这孩子很眼熟,他的父亲之前在我家工作,主要记录家里的资金流向税收并检查账目纰漏等工作,那个名为海瑞·伊萨的孩子也因此受到过一些正规的教育。不过因为我常年被约束在王都工作,所以并没怎么见过他,只知道我的弟弟似乎挺喜欢他的。
“嗯没想到您还记得。”他的脸上滑过一丝阴沉,又强装开朗:“本以为常年在王都工作的您肯定对我没有印象呢。”
“怎么会?迪瑞洛经常在信中提起你呢。”竟有一瞬间不敢与他对视。记忆被翻动,三年前,我家和莫里贝尔家因为领地问题起了冲突。虽然没有兵刃相向,但在暗地里各自都做了不少小动作。就在那时,家里的账本出现了问题。父亲一向行事谨慎又不怎么相信异姓的人,便猜测是莫里贝尔家的人渗透进来,于是把所有与账本有关的人,还有与与账本有关的人有关系的人全部暗杀了,其中便有名为海伦·伊萨还有他的家人。而我的弟弟迪瑞洛唯一一次向我提起关于海瑞·伊萨的信便是向我传达那件事,多亏了当时他和我弟弟在一起才逃过一劫。
我摸了摸他的头:“那件事之后你是怎么过来的?”问出这个问题我内心无比的愧疚,是我害了他,如果当年重视两个家族间的斗争,并极力劝阻我父亲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的父亲是那么的尽职尽责,他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脸上出现一丝苦笑:“听说西方不会让饿肚子,所以到这来了,没想到是干这种勾当想要逃走的话会被活活打死”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紧紧攥住拳头,捶向地面:“抱歉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这不是您的错,要怪就怪我家运气不好,遇到强盗打家劫舍。”走到我身边,把白布披在我身上:“现在赶快逃出去,这会他们应该在开会,不会注意这边的。”
“那你怎么办?如果我逃跑了他们一定会加害于你的。”
“不用管我,迪瑞洛少爷常常向我提起他有个十分优秀的哥哥,他对我有恩,我不能让他失去一直仰慕的亲人。”
我内心一阵酸楚,若是让他知道杀害他父母正是我父亲的意思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牵起他的手:“我们一起走!海瑞,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他所做到的补偿。
“不了。”海瑞挣开我的手:“不能再给您和迪瑞洛少爷添麻烦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偷,一个只会靠别人吃饭的寄生虫,这样对我根本不值得您来救。”
“怎么会?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为了活下去。我并不是因为可怜你才带你离开的,我只是不希望弟弟失去一个朋友。”说着,我把手又伸了过去:“来吧,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堂堂正正”他嘴里念叨着,热泪从眼角滑过。许久抬起头,眼睛似乎闪着光,缓缓地抓起我的手:“普西拉姆先生,我一定会成长为对您有用的人。“
“好,那我就期待着。”站起身,摸摸他的头:“不过可不要太勉强自己。”
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让这个少年在受到一点伤害。普西拉姆家族欠这个无辜的少年太多了。
忽然,一声巨响如同雷霆般贯穿耳膜,空气似乎都在颤抖,反应过来时海瑞胸前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贯穿,血液不停的从花生米大的小洞中涌出,溅到我手上。
“海瑞!”半跪着想将他扶住,他却如同缺了弦一般瘫软。浓浓的杀气从门后涌来,透过门缝能察觉到有人在嗤笑。
“佑绮先生看来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渐渐的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看着他生命在消散我却束手无措,恨啊!为什么我不会治疗魔法!至少最后让他知道真相:“其实,三年前”
海瑞缓缓抬起手划过我的脸颊:“我都知道即便如此,我也愿意相信您,因为您是迪瑞洛少爷的哥哥”说罢他慢慢的合上了双眼,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门缓缓地被打开,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杆魔导器一样的东西:“真是感人呢,我都快要哭出来呢。“他装模作样得到揉了揉鼻子:”感谢我吧,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与他告别,不过,马上你们又要团聚了。“
说着,他举起了那魔导器一样的东西:“我和佩丽不一样,若是你下跪求饶并发誓做我的狗的话我说不定就会放过你。“
“烦死了。“血液带着毒素一股脑的冲向大脑,视野逐渐模糊。
“你说什么?”他的表情有些抽搐,似乎受到了什么侮辱。
下一秒,释放气势挥动手刀划过空气,气浪如刀刃般斩断他的头颅,血液和油脂从脖颈处喷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啊”原来海瑞都知道啊,在知道是普西拉姆家杀害了他家人的情况下还是希望我可以逃走啊,为什么?这样的人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时常是恶人身居高位?为什么我没流下一滴眼泪?
“噗!”暗红色的血从口中喷出,剧毒在体内发作着,浑身剧痛,双眼被血红笼罩。用白布把海瑞全身盖住,踉踉跄跄的向门外走去。
刚上楼梯便看到佩丽带着人赶了过来,却如同被钉在地上不敢上前一步。
佩丽后退了几步,差点没被楼梯绊倒,指着我大喊着:“快上!一群蠢猪,他身中剧毒,没必要害怕他!”
她那么喊叫着,一股暖流从大腿根流下,连滚带爬的逃跑着。其余几个胆子大的向我扑了过来。释放气势,抓住一人的脖颈,轻轻用力便捏碎了。其余人见状更是不敢靠近半步,有些双腿发软已经瘫了下去。
“啊”全身似乎被腥红所覆盖,身体自顾自的动着,身边似乎有无数肉块在空中飞舞落下。不去思考,不愿去思考,管他前方出现什么,只要全部打的七零八落,全部击溃!
隐约中好像手中提着什么东西,是手臂?还是头颅?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这样就好,什么都不用去想,身体就会自己动着。
前面那些会动的东西是什么?好像是救济院的孩子吧?真是可怜与其让他们这么的活着不如
“啊”呼吸越来越沉重,身体似乎在冒着蒸汽。向前迈出一步,就像有座大山压在背上,双手就像被锁链捆绑,胸前的项链绽放出强烈的蓝光瞬间将我拉回现实。大脑忽然清醒,看着眼前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神,如同钢针般穿刺着我的灵魂。我刚刚要干什么?
身体如同断了线跪了下去,鲜血染红每一寸肌肤,身后无数的断臂残肢七零八落的散布在走廊上,不敢相信造成这样的惨状的凶手是我自己。
“啊啊啊啊”手脚并用的逃离这里,可明明构造并不复杂的救济院现在却如同迷宫一般,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冷静下来,佑绮!”空灵的声音传入我的大脑,茱蒂?不,不是她。已经无所谓了,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坐了下来,血液一点一点滴落下来,渐渐合上了双眼。
忽然一股炽热贯穿我的灵魂,睁开双眼,身处悬崖边,悬崖下面龟裂的缝隙中时不时喷出些火焰。天空压得昏暗,无数闪电肆虐着大地每一寸土地。在这样的世界中,无数挂着一些碎肉的骷髅游荡着,似乎已经麻木,任凭火焰灼烧着。
“这里是死的世界。”空灵的声音再次传来,转过身,她出现在我面前。她那湛蓝色长发依然耀眼,身着腥红的礼服,手中提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宝剑。
她俯视着悬崖下面的一切,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嘴巴一动也没动,却有声音传入我的脑海:“混沌的灵魂会在这服刑,纯洁的灵魂则会直接轮回转生,死的世界对每个灵魂都是公平的。”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刚刚杀死的人类过不了多久便会出现在那里,了结他人性命的感觉如何?”
看着还在颤抖的双手:“该杀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的罪恶不应该由我来审判。”
她浅蓝色的双眼似乎要把我洞穿:“死的世界不会在乎是谁审判那些灵魂,前提是你真的在审判他们。失去理智的你能代表的仅仅只有杀戮而已,要知道差点有几个纯洁的灵魂被你送过来。“
“看来我犯下了重罪呢,接下来是对我的审判吗?”
“不。”她摇摇头:“你死后才会接受审判,这是这里的规则。”说着她将宝剑刺入我的胸膛,剧痛如同电流般蔓延开来,她放开宝剑,化作光粒消散了
“希望下次你杀戮时可以回想起这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