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怀化
一路上，远山在向后退，遥遥地盘结着平静的黛蓝。
一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那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花草皆为金叶。
许楚奕骑了一匹刚刚出发时从马车上解下的马。
她们行得不算快，漫行于山野之间，伴着缤纷的落英，不时地有秋叶从耳畔眼前飘过。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和秋果的馨香混杂在一起，令人心神俱醉。
云梨把车帘挂好，将头探出车外，望着风景。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云梨妹妹咱们是直接朝浮梁赶去吗？”许楚奕问着行程。
“去浮梁之前要先去一趟扬州，在扬州待几天。”
“好呀！正好顺路，还能去阿梨外祖家看看！”杨妤挺高兴能去金陵看看的，她一直想骑马带剑自由纵横在天地间，看遍这九州风光，只可惜她从小都只生活在京城，杨家多为武将不可随意离京，只有大哥杨峋一人做了参军长史，这次还是她在房里留了一封信就偷偷跑出来的呢。
“云梨妹妹你外祖家在扬州呀！那咱们就能好好玩上一番了！”许楚奕也高兴，不过他想的是，既然云梨在扬州有外祖家那她们几个一定能玩的尽兴！
云梨听着她们的话笑的眉眼弯弯。
杨妤突然开口疑惑地问许楚奕道：“哎，许楚奕那个萧木头怎么不自己来，还让你来。”
上次罗玳宴她就感觉这个萧木头好像对阿梨有些不同，但后面也不知道如何了，待会儿避开许楚奕再问问阿梨。
“不是说过了吗，我医术过于精湛，这萧兄才求我来呢！”许楚奕又嘚瑟上了。
“别臭贫了行吗猪头！”杨妤实在受不了这人自夸。
“哎呀！就是我这萧兄吧，当个怀化大将军也不容易，成天得往公廨跑，一天到晚忙的不行，当然来不了啦！”
许楚奕说的也没错，今日一早萧琦安就到公廨去交代了一些事务，然后又入宫向皇帝告假离京。
这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可不能随意离京，想离京还得经过皇帝同意，萧琦安以查探南境毒瘴危及百姓为由出京，他便在宫中耽误了许久。
他知道禧正帝不想去查阿耶的事，禧正帝心里已经接受了阿耶是由于冒进才落得个战亡的下场，甚至觉得他不降罪于萧家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所以这事只能他由自己来查了。
他知道他在泰和殿跪求出征的那日右丞郑闵之也在殿内，他是暗中支持太子一党的，太子侧妃便是郑家娘子，太子素来不喜他们萧家中立。
萧家有一个一品骠骑大将军还有个四品怀化中郎将，萧家人在军中威望极强，萧夫人还是亭山郡主，这种世家不拉拢迟早是个祸患。
跪在殿外是在施压于他，要逼迫他向太子党低头求情。
最后阿娘求来太后的口谕，才让禧正帝同意见他，他进了大殿却见禧正帝与右丞正在饮茶棋戏樗蒲，好不惬意。
但他却得压着性子向他们行跪拜礼。“拜见陛下，见过相爷”
禧正帝不予理会，仍旧专注戏着樗蒲。右丞斜着眼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陛下，中郎将来了”。
皇帝才不情愿地从棋桌上移开眼，看向萧琦安“萧家郎君啊，你怎么就这般执拗呢？说了不见，你还要如何？”
他如今年事已高，年轻时还凌云壮志，但实在没能取得过什么成就，好在除了太子资质平平外，剩下几个儿子都极为出色，现在的他就想安生当个无功无过的皇帝，别再出什么岔子。
“求陛下夺情（1）！臣请缨对战南樾！”他仍跪在地上，起初挺得笔直的腰随着说话弯下额头碰在地上出了响。
禧正帝似乎有些不忍看他这般，“郑相，你看，这……”萧琦安小时候也在宫里住着，同几个皇子也是一起长大的。
“陛下，起复也不是不行，你看这萧郎君这般让臣都为之动容了呢。”郑闵之看着棋盘，脸上毫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又带着几分怜悯。
“那这兵马？”
“就一万吧，给多了要是中郎将把他们都覆灭了就不好了。”说白了，郑闵之还是觉得萧琦安要对战南樾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一个十九岁的小郎君还成不了什么大事，给他一万兵马，闹上一闹也无妨。
到时候他败了，再由和他们一条战线的游骑将军带着兵马打回去，刚好能扶持一个新的武将为他们所用。
而且这样一来，还卖了萧琦安一个人情，真是个划算的买卖。郑闵之摸着自己的胡须得意地想着。
今日萧琦安入宫也碰见了刚好要出宫的右丞，他叉手一礼“见过相爷”。
“萧将军，这是来找陛下？”郑闵之戴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明知故问。
萧琦安夷陵之战大获全胜后一战成名，现在军中人心正胜，还封了个三品大将军，坏了他们的计，倒是小看他了。
“不然？”萧琦安反问道。
郑闵之并未再回答，而是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萧琦安也不再理会他，便径直向泰和殿走去。所幸现在禧正帝对他较为看好，再加上太后和皇后的赞赏，皇帝对他要离京的事询问一番也放他离开了。
不过待到他出城时已是申时，云梨她们早走了大半个时辰。
萧琦安带着玄天和玄筤轻装简行快马加鞭的追上云梨的马车。
山野间。
“娘子，后面有人跟上了咱们。”江一到云梨的马车前禀报。
“看清楚是谁了吗？”云梨疑声问道。
“看不太清，但好像是萧将军。”江一如实说道。
话音刚落，许楚奕便调转马头朝后面大声喊道：“萧兄！”，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江一在心里暗道。青萝走到江一身边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云梨从马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向后望去，乌黑骏马四蹄踏雪，而马上坐着的人一袭锦衣白袍，发束金冠，腰间配着他的青冥剑，身后跟着两个护卫。
在靠近些，便可见他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鼻梁挺直，萧琦安嘴角含着笑，比初晨的第一抹曦光还要耀眼上几分。
但再多的秋阳光芒也难掩少年郎君的风采，那一瞬间好像时间停止，云梨的眼神锁定住阳光下策马奔腾的少年，周围一切声响都消失，只剩下她“砰砰”的心跳。
杨妤看到云梨这幅表情，她了解她，心中已然明了，这下也不用再找机会问她了，暗道：看来以后要帮阿梨好好看着他了，萧木头嘛，人倒是不错，长得也能勉强和阿梨相配，就是木讷了点，别的也没啥缺点了。
许楚奕则像个二傻子似的疯狂朝萧琦安招手，杨妤看着他这幅模样实在无语，懒得搭理他了，没看到人萧木头的目光完完全全是看向云梨的吗？真是没有眼力见。
“江娘子！”萧琦安来到了她跟前，云梨端正了身子朝他笑道：“你来了”。她笑的如花间煽动翅膀的彩蝶，灵动娇俏。
萧琦安恍了神，他神采奕奕轻应了一声便道：“我有公务要去南境，正好可以一起去浮梁。”
“那就先谢过萧将军一路相伴了。”云梨语气欢快的说着。
许楚奕开始阴阳怪气：“呦！怀化大将军什么时候的公务呀？莫不是看小娘子貌美便跟来了吧？”
此话一出，未等萧琦安动手，杨妤便踹了他一脚，痛得他嗷嗷大叫。
———————————————
（1）夺情：即在守丧期未满的情况下应朝廷请求重新任职，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