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独立
郁寒舟手顿住。
小龙本来舒展开的身体又蜷起一点, 小脑袋往上抬些许，顺着爪爪抱住的手指朝着那人看过去，好像是在疑惑为什么不揉了。
然后, 肚皮上的手指终于又开始轻轻挠动。
这位alpha哥哥的试探性地轻轻挠了挠他脖子下那一块, 惹得小龙左翻右翻，又舒服又惬意。
看到他耐心的样子, 老师原本对这位alpha先生的一点不满也慢慢散去一些。
“omega幼龙会在即将到达成长期或者分化期的时候, 变得更加害羞一些——不喜欢别人看到身体，不喜欢被触摸某一些部位。如果是像这样心情好的时候，是可以互动加强感情，但是如果他们不愿意, 千万不要勉强。”
“嗯。”
郁寒舟放柔了声音。
眼神沉静如湖, 好像在这刹那间，昏暗烛光下香气四溢的房间里, 只剩下他和他匹配度98的年幼的匹配对象。
幼龙一旦变回本身。
就会变得更加遵从本能。
郁寒舟把他揉得舒舒服服, 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他只稍微那手掌碰了下龙尾暗示，小龙打了个转儿, 就滚啊滚, 一下滚进了自己的掌心。
好乖。
郁寒舟抱着这只巴掌大的小龙, 揣进了怀里。
他从前见过很多冷静自持的alpha遇到自己匹配度高的omega之后，疯狂难以自持, 有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曾嗤之以鼻。
但是此刻, 他又开始嘲笑过去四百年从没遇到过匹配对象的自己——是你不懂。
龙的本性。
就是终其一生, 寻找伴侣。
小龙蜷缩在他掌心里的盘着尾巴窝着脑袋, 拿犄角往他虎口处挨挨蹭蹭的时候。
郁寒舟一瞬间呼吸都忘掉了。
“好啦, 不能抱啦。他快恢复人形了。”虽然能够察觉到这位alpha好像很沉湎于现状, 但是老师不得不出言叫停这短暂又温馨的场面, “小龙很不喜欢别人看到他们没穿衣服的样子，我们得先出去。”
其实。
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啊。
原本觉得没什么的画面，再一次灌入脑海。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已经穿好衣服小龙有些别别扭扭地把门打开，细白的手腕摁在门把上，身后一片黑暗里，香薰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
他们因为比较晚上课的原因，隔壁几间教室的omega们已经下课了，正陆陆续续地和陪同人一起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小omega的陪伴人也很年轻，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匹配对象。小omega揉着膝盖说：“这节课太久了，我盘腿坐得脚脖子疼……膝盖也有点酸。”
“你可以抱抱我吗。”
那名alpha把omega抱在了怀里，双脚离地后，小omega好像是在炫耀他的alpha对他百依百顺一样，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色，从明桓和郁寒舟中间越过。
明桓看得有些愣了。
他听到身后的其他小omega说，“那个肯定是预先匹配吧对象吧，我爸爸可不会这么宠我……”
“肯定是，有预先匹配对象的话，这种课一定是未婚夫来，不是父亲来。”
“真好啊，匹配度超过60。就算这个小omega想要金山银山，alpha都会满足他的……”
“嘘，小声一点啦。”
到了教室里，明桓似乎有点不懂了。
做好一些准备后，老师目光转向明桓，“经过刚刚一些基础知识的普及，小a同学，相信你也对自己的状况更为了解了。那么现在老师想问问你，你对你未来有什么期望吗。可以在哥哥和老师面前说出来，没事的。”
“我想要……”
明桓低下头。
郁寒舟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很宽容的，似乎是想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想要去一个轻松的地方，每天过很平淡的生活，无拘无束的……”
很笼统的说法。
“这样的话，选择还是挺多的。如果你以后长大了，有匹配度高的alpha，你可以向他寻求帮助。绝大多数alpha都不会拒绝小omega的请求的。”
明桓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
在老师即将问下一个问题，又问，“我还有一个……”
“是什么。”
“我想当……”
明桓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荒唐，“指挥官。”
老师显然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嘴角的笑容有点僵，但还是笑得很温柔，“你可以试一下，可是。这对于omega来说很难，至今为止，联邦还没有过omega指挥官……”
“别难过，时间还比较久，或许，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别的职业。”
明桓被老师委婉地拒绝后，内心那股倔气更甚，“可是，如果我喜欢呢。”
“你可能现在还不太了解，那真的是非常辛苦的。你是一个omega，可以不用活得那么辛苦。当然，如果幸运的话，你也许可以嫁一个指挥官。匹配度够高的话，他会完成你所有的心愿，你不用自己费力地去当上指挥官。”
“如果你能够和他达到高匹配度，指挥官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的……”
明桓没有再问。
他觉得——
好像哪里很违和。
什么叫，如果你能够和他达到高匹配度。那个alpha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个话太奇怪了吧。
“老师。”
明桓之前就是alpha，他对于老师这种话感到有一点不适，“我认为就算我能匹配到一个指挥官alpha。他可以养我，我可以照顾他，我们是分工不同但是互相依赖的关系——怎么能单方面说，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呢。”
omega老师笑而不语。
“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乖孩子。回去后可以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兴趣和喜好，要你哥哥多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希望你未来的每一天都能过得愉快。”
“记住了，对于omega来说，保持轻松的心态，是成长的必修课。”
这就，就学完了？
这课我到底是学了什么东西。
老师非常客气地将他们送出了教学楼，明桓回头看着装饰华丽又端庄的学校，看着校门口还和他们挥手告别的老师，忽然间感到了空虚和迷茫。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郁寒舟。
然后掏出了一行都没来得及记录的小笔记本。
也不管别的，就先承认了上课效率低下的问题，“对不起，也许是我还没掌握这一类课程的学习诀窍，我感觉我好像什么都没学到……”
郁寒舟却好像心情很不错，神色虽然依旧是淡淡的样子，但是眼底却泛着一点笑意，“是吗。”
“我倒学会了不少。”
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腹。
目光幽微地落在小龙脑袋上，“走吧，我们回家。”
回到现实的那一刻，明桓犯了强迫症，还想回忆起刚刚那些课程里自己到底学会了些什么。
alpha的课程可都是干货满满，遍地重点。
听课的时候精神紧张得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那时候明桓每次都学得非常充实，甚至恨不得变成八爪鱼，把课堂的重点难点和易错点全都记个清清楚楚。
但是omega的课程——
他找不到重点。
学了，又好像没完全学。
察觉到明桓的纠结，郁寒舟去冰箱里给他端了一小碟凉拌牛肉，督促小龙按时吃饭，说，“别想了，omega的课程都是这样的。”
“主要学习对象是alpha。”
明桓忽然就悟了。
他震惊道，“为什么omega的课程上，还是alpha在学东西啊。”
这个世界对alpha太不友好了！
生气！
哦不对，不生气。
我现在是omega。
明桓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拿起叉子层层叠叠叉住三四块牛肉片，一起塞进嘴里，脸颊处鼓囊起一大块，随着腮帮子摇动。
“那如果我没有分化成omega……”
这牛肉还有点辣，明桓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水，斯哈斯哈，“是不是就得陪着谢书辞去上这个课啊。”
一句很无心的话，却让在厨房里给他设置炖汤程序的郁寒舟身形一顿。
明桓没听到回音，又说，“我看他们都是陪自己的小omega去，人家一对对情侣的，就我们不一样。哈哈哈。那些小omega总是喜欢让alpha抱抱，为什么呀，你说，谢书辞分化了以后，会不会也很希望我抱抱他——”
明桓往深处想一想。
觉得有点不妙。
“结果我分化成了omega，他一定很失望吧。”
明桓心里头有些疑问，打开终端去了龙族私有的论坛里，想搜搜有没有小概率分化后如何面对以前的预先匹配对象这种情感讨论帖。
结果一打开，就看到最顶端一个热帖。
大概是七八天前。
就是他拍星球被气分化那天。
直播居然被人拍了照片，虽然很模糊，但是放上了论坛上——
【是郁上将家的崽崽吧！是不是当年前联邦法院里宣判的那个sss级的崽崽！】
【你看看他那龙角，是银灰色的吧，不是灯光效果吧！】
【天哪，我居然见到这只崽崽了……y1s1，和上次爆出来的那张军部门口那个侧脸真的有点像！这么说上次说‘联邦太子’考过了初级指挥官考试，也不是空穴来风咯！】
【我佛了~这什么逆天配置。分化完成，成年后应该就会直接进军部了吧。我家小o在军部团演过很多次，是一位优秀的舞蹈家。我希望他分化后能喜欢我们家的小o，我家小o真的性格超好！】
【楼上让让，我也要给我家小o排个队。】
后面的帖子直接歪楼了。
到最后成了一个讨论帖，明桓就这样凭借着一张糊得侧影都看不清的半身照，和一张只能看清大概轮廓的昏暗直播照片成了联邦龙族圈子里新一任的“国民女婿”。
他们好像都期待着他分化成alpha。
成为像郁寒舟一样，优秀且强大的联邦英雄。
明桓忽然有点蔫儿。
嘴里嚼着的肉都有点不香了。
一下趴在餐桌上，脸贴着冷冰冰的桌面，“郁寒舟——”
“嗯？”
上将取出一碟摆盘好看的水果，推到明桓面前，“怎么了。”
明桓把头埋进胳膊肘里，“我分化成了omega，那他们会不会很失望啊。”
“他们？”
明桓支支吾吾，“就是那些omega们……上次你带我去做指挥官鉴定的时候好像被不小心拍到一张照片……然后再加上后来……反正就是，如果知道我现在分化成了omega，肯定有很多人非常失望……”
“你最初的时候，也是把我当指挥官去培养的吧。”
明桓越说越颓了。
整只龙又变得有点焦躁，“其实你也很失望吧……”
“没有。”
厨房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香气渐渐冒出来，餐桌被擦得纤尘不染，明桓一低头就能看到上面印着自己的脸。
手指在上面打着圈。
“骗子。”
“如果你不失望，为什么要封锁消息。”
小龙的声音闷闷的。
呼拉一下，厨房的门打开，郁寒舟又从里面端出一叠新鲜的刚刚从盛名的海产星上打捞上来的新鲜查比洛菲鱼，一片片都是鲜嫩可口又富含营养，推到明桓面前，再附赠上一小碟酸甜口的蘸酱。
“你预测分化成alpha的时候，我也是秘密养你的。”
郁寒舟言简意赅，“试一下，这种肉爱不爱吃。”
明桓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肉看上去就像是薄薄的荔枝肉一样，半透明的，闻上去也很甜。入口后意外发现并不腥，滑嫩可口，带着点清甜的奶香。
“好吃。”
舔了舔嘴唇，心情似乎也跟着恢复一点。
什么秘密养我。
说的像是偷偷养小情人似的。
郁寒舟也是特地去查过omega最喜欢的食物top100。才发觉omega天生味觉比较灵敏，肠胃又娇嫩，在吃的方面比alpha会挑剔非常多。
郁寒舟平时自己吃东西很简单。
有时候甚至就是用营养剂对付一下。
他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种类繁多的食物是深受别人喜欢的。
“唔。”明桓拍了拍小肚皮，听到厨房还在炖汤，摇摇头，“太饱了，吃不下了。”
“没事，那个汤还得炖三个小时。”
郁寒舟朝着他走过来，明桓以为他是过来替自己收拾碗筷的，吓得往凳椅靠背上一贴，刚想说你让ai管家收拾就行啊，怎么还能劳烦……
然后，一只大手就贴上明桓吃得饱饱的肚子。
隔着衣服轻轻揉捏一下。
“嗯，是吃得很饱。”
明桓耳朵根忽然红了。
郁寒舟转头招呼了管家来收拾，转身去客厅准备拆包裹——他新买的一些omega的东西又送到了，就几天的功夫，原本空荡荡的上将府已经快要被这些可可爱爱的小玩意占满了。
明桓最近一看到包裹就十分开心，脚尖崩得笔直，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往硬邦邦的餐桌腿上狠狠撞了一下，餐桌面上的花瓶都被震倒了。
脚背磕得好痛。
但是拖鞋自带保护功能，这种程度应该还没青。
明桓想自己去拿点药擦一下，刚侧过身，刚刚还在专心拆包裹的郁寒舟已经从客厅过来，直接把明桓从餐桌椅子上抱起来。
白雪小拖鞋下带着点点冰雪碎屑似的，随着鞋子勾在足尖晃动，一颠一颠地洒着小银粉，落在地面上又消失不见。
明桓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别人家小omega上课的时候，小腿酸了，知道要找别人抱。”
郁寒舟将他抱上楼梯，语气淡淡的，“为什么你不会。”
明桓：“……？”
“因为我脚不酸啊。”
发现郁寒舟真的在等他回答，明桓不得不认真地解释这个听上去很弱智的问题，“我还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就坐了那么一会儿，腿就会酸。”
郁寒舟瞥了他一眼。
“他不是腿酸。”
“他是在撒娇。”
“哦。”
明桓撇撇嘴。
郁寒舟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之前咨询过医生的专业的omega教育学专家，他们都说只要对omega们足够宠爱，让他们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alpha如果赢得omega足够的喜爱和依赖的话，就会得到甜腻腻的笑容和软乎乎的撒娇。
所以，为什么他已经给明桓买了那么多东西，陪他上课，还给他买来了那么珍贵的新鲜鱼肉片。
为什么明桓磕到了腿。
还是只会自己默默去找药。
是了。过去三年。
明桓一直都很独立的——就像所有的小alpha一样，会自己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妥帖，实在是个不教人操心的孩子。
而这些，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要求。
现在低头再看到怀中小幼龙疑惑又茫然的眼神，郁寒舟觉得心里头有一点无名的火气冒出来。
他现在才意识到。
比他以错误的方式养育了一只omega幼崽更糟糕的情况是——
这只omega幼崽，还是他的绝对匹配对象。
“下次如果磕到了，要叫我。”郁寒舟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嘱咐道。
明桓一脸问号，“叫你有什么用，磕到了当然要去擦药啊。”
“我给你擦。”
“……？”明桓不理解，“为什么，这多麻烦。”
“我不麻烦。”
“我麻烦……”
正踏上楼梯最后一阶，郁寒舟停住脚步，凉凉地望了明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