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亡前夜(下)
“有魄力啊!”箫昊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在冰冷刺骨的瓷砖地上。
门外迎面呼啸而来的寒风吹得他哆哆嗦嗦,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身体倚靠着沙发,在儿子这里受到这么大的委屈,箫昊再也忍不住了,强装的坚强被打碎了,他双膝掩面,默默落泪,泣不成声。
这些年来,箫昊顶着巨大的压力,尽管家财万贯,仍然省吃俭用,拼命让存款的数额增大,就是怕一天他也不在了,箫飒没有了依靠,至少还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用心打理基金,成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这一切都是为了箫飒做的,可是他还没有到能体谅他的辛苦的年纪,还得再缓个几年,缓个几年就好了吧!
箫昊曾去菜市场买菜,因为砍价而被人视作无耻,菜市场的大叔大婶们挑战似的说一个有钱人也好意思砍价,真是够臭不要脸的,因此,菜场没有一个菜贩子愿意降价卖菜给他,后来见他屡教不改,甚至没人愿意卖菜给他了。
有钱活得更好了吗?
不,没有。
别人哪怕给予他满满当当的批评,他都可以虚心接受或者不以为然,他在别人那里学会了含羞忍辱,唯独儿子发脾气时的谩骂使得他痛苦难受终日煎熬,沉浸于无尽的懊悔之中。
饱经岁月蹉跎的箫昊哭诉着老天的不公,为什么要将一个乖巧的孩子变成嚣张跋扈的流氓痞子,也在责骂自己当年的糊涂与不该,一个美满的家庭,在他手中家破人亡,冲毁成一片硝烟满地狼藉。
可箫昊不知道的是箫飒在尽力压制着多大的痛苦,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个夜晚的是,刚从少管所保释出来的箫飒,也许很快又要进去了。
如果箫飒早日回心转意接受生活的真相,利利索索地叫他一声父亲——想到这,箫昊还算结实的臂膀剧烈耸动了。
带泪的眼时不时瞟向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瘫坐在地板上的箫昊的心绞得更痛。
眼神里满溢着内疚与悔恨,拖着沉重而踉跄的步伐,他走向酒柜,颤抖的怀里抱着几瓶白酒,先是倒进小玻璃杯子里,后来举着整瓶酒闷头大喝起来,任凭蹿进屋来的厉风从他头顶急速掠过,吹乱他的忧愁。
门外,少年还在驻足。
闻着由门缝透出来的微弱酒味,箫飒轻声干咳了几下。
少年嘴角无意地咧了咧,似乎有着一抹自嘲的意味,眼睛接连眨动几下,顿时,泛红的眼眶里,方才竭力包住的泪水淌了下去,冻得发白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还要喝酒,难道害死妈妈她们还不够吗?”
少年握紧拳头,“那就把你自己也害死吧!”
也对,男人四十一枝花,何患无妻,他是个富有的单身汉,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瞧上他呢?箫飒口硬心软,俯头擦拭了眼泪,旋即仰头带着哭腔嘀咕道。
箫飒再次紧握冻得有些臃肿的手掌,一个拳头重重地击打在那扇坚实敦厚的墙壁,
那个坚硬的拳头留下的凹陷并不太深,但已足以留作印记。
继续待在这个家里,形如囚犯,偎着楼梯,箫飒一路小跑。
车库,没有被任何东西遮挡的车库,阵阵寒风刮向箫飒,狠狠地将他皙白的脸剐得生疼。 风把衣服紧紧贴在身体上,将他瘦弱的身板儿突兀地显了出来。他几乎要被风吹散了,冷风犹如道道冰刃向他劈砍而去,脸上的泪水也风干了。
忽然间,少年像是换了个人,换上优雅从容的步伐,侧着身子行走,脚步交叉着走至摩托车旁。
箫飒明亮清澈的眼眸弯成残月状,卧蚕像是眼袋般躺在他削瘦的脸上,嘴角大幅度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无垠的皓齿。
箫飒向着四周挥了挥手,熟练地跨骑在摩托车上,正要戴上头盔,却是忆起了什么,眼角冷笑,双手使出全力将头盔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头盔裂了。
“啊!”箫飒拍了拍手掌,冷哼几声,“哎呀,这个头盔质量不好,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光的人买的。”
摔了箫昊买的这只头盔,箫飒也算是解了心头之恨,开着自行改装过的机车,他准备去炸大街了。
闲逛了几圈后,闹得附近封建迷信的大爷大妈们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都用各类粗俗的字眼骂街了后,少年得意地吐了吐舌头,双手搓了搓冻僵的脸颊,骑着轰隆隆响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行至中央广场,车停了下来,箫飒掏出手机,照着联系人列表的顺序,依次给那群和他兴趣相投朋友们拨通了电话。
听见朋友们的肯定回答,箫飒面露喜色。他嘚瑟地捋了捋头发,摸了摸鼻尖,整整衣衫——这都只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事,熟练得像空姐职业性的微笑。
“敬候佳人,”箫飒左脚抵着地面,右脚搭在左膝上,怡然自得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双专业皮手套,缓缓优雅地穿戴上,
少年目光里划过一丝桀骜不驯,“接下来才是高潮!”
“轰~隆隆~”远处持续传来巨响,少年一怔,仍然扬起笑容,清冷的黑色双瞳没有表情,眉宇间透着一股凄冷的孤傲。
此时,能让他感到满足的,除了母亲的重生——而这已是不可能的了,也许就剩下飙车了,“就算在春节的零点被抓去蹲号子,也不愿再看见箫昊那副丑恶的嘴脸。”
想起在家借酒浇愁的父亲,箫飒的心头为之一颤,双眼射出一股茫然的光,然而,瞬间就被膨胀的激情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