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 交心
朱肃刚回到房间内，便看到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的徐妙云站在房间中央无声啜泣，正要开口说几句安慰她的话，谁知对方已经先行冲了上来，死死抱住了他。
嗯……
虽然朱肃这两年也有长个儿，但是大他三岁的徐妙云依旧高他小半个头。
于是两人拥抱看起来就有些滑稽，不过好在这里也没旁人。
“好啦——”朱肃抬手轻轻拍了拍徐妙云的背，“吓着了？”
“嗯……”徐妙云把头埋在朱肃的脖颈处，轻轻应了一声，少女呼出的气息让朱肃的脖子有些发痒。
“那什么，你饿不饿？我让掌柜的先上菜？”感情的事，对于朱肃来说，也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他表达喜欢的方式依旧带着少年独有的真诚和笨拙。
“你怎么老是关心人家饿不饿？我很能吃吗？”徐妙云不禁破涕而笑，抬头看着一脸傻笑的朱肃，不免脸颊羞红。
“不是——我爹常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可能我自小就受他的影响，觉得吃饭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吧。”朱肃把徐妙重新牵到桌边坐下。
“所以我关心一个人，肯定要关心最重要的事情，你说有没有道理？”朱肃眨眨眼，对徐妙云做了一个鬼脸，逗得对方破涕而笑。
“手不冷了？”朱肃等徐妙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站起身：“你先在这等我，我去跟掌柜的说一下，让他快点上菜。”说完，朱肃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徐妙云手中，叫她点头，自己才离开了房间，来到了一楼大堂。
此时的大堂内，已经没有什么食客了，方才国子监的学生们在走的时候，已经对围观尸体的老百姓说出了李佟的身份，并且让掌柜的先去报官。
这一下，顿时就炸开了锅，许多人连账都没结就急匆匆的跑开了，要不了多久，李佟死在醉仙楼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金陵。
这就是朱肃想要的效果。
“胡掌柜，别看了，整点吃的送上来，要精致好看啊。”朱肃掏出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拍到了脸色惨白的掌柜怀里，“你的损失算我头上。”
胡掌柜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位神仙爷，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压根就发不出声音，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后，他终于利索的开了口：“李……徐……常……”
胡掌柜忽然发现眼前这位公子爷，好像每次来都换一个姓名，如此一来，竟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那个，公子啊……”为了不给东家招祸，胡掌柜咬牙开口道：“您打杀了韩国公家的子侄，还有那位死去姑娘，同样也有些来头。
总之您你回闯下的祸事，当真不算小。”
胡掌柜顿了顿，觉得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不敢欺瞒公子，小的从一个店小二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这迎来送往的许多年里，别的不好说，看认识人的本事多少是有点的。
所以我也大概能猜到您可能是哪位公侯家的公子，您看起来的确是有恃无恐。
可是……那位毕竟是韩国公啊，权倾朝野的丞相爷！
所以小的斗胆劝您一句，您呐，也别在这耗磨时间了，带着楼上的那位姑娘赶紧走。
等您回家后，去找家中长辈，说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要有所隐瞒，再由他们出面来斡旋。
您可千万别因为一时置气，就留在这里不走，或者回去之后对家中长辈有所隐瞒，届时您会很容易就陷入被动，就可真会吃大亏。”
胡掌柜这话当真是掏心掏肺了，李佟死在这里已经是飞来横祸，但如果眼前这位杀了人，还风轻云淡下来吩咐上菜的爷被韩国公府的人寻了仇……
胡掌柜觉得，搞不好自己的东家都要受累。
他倒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但他不能辜负老爷的临终托付。
男儿在世，一诺千金重，不过一死而已！
朱肃看着胡掌柜，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真是个人才，自己正打算往高丽派往商队，而这支商队的头领，朱肃似乎找到了。
“花铭能有你这样的老仆，是这小子有福气。”朱肃丝毫不理会当他道出真相后，胡掌柜脸上错愕的表情，他不耐烦的敲了敲柜台，“赶紧上菜啊，你放心，我犯不着怕一个李善长。”
说完，朱肃背着手回到了二楼，开始考虑怎么跟父皇母后开口，说他要娶徐妙云。
开玩笑，既然敢主动占了小爷的便宜，不用以身相许，方以为报的么？
“尝尝这个，好不好吃？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记下来，回头我找最好的厨子做给你吃。”
胡掌柜是个懂事的，很快就将醉仙楼的饭菜摆满了二楼的餐桌。
朱肃一边勤快的给徐妙云碗中夹菜，一边哼着快乐的小调，他已经想到了好办法，这事儿还得去求母后跟大哥，有了他们的助力，再去求老爹朱元璋，八成有戏。
徐妙云虽然知道朱肃压根不用担心李善长，但是见他如此开心，不禁好奇的问道：“小……朱肃，你为何……这么高兴？”
徐妙云心中有些小小的欢喜，从今天起，她似乎就不能再叫朱肃“小五”了。
“我想到了怎么跟我父皇开口讨要赐婚的圣旨了，”朱肃冲着徐妙云挑挑眉，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就像四月的春光，灿烂到很容易就让原本低落心情变得开朗。
徐妙云是早就知道朱元璋和徐达已经定下了她和朱肃的亲事的，她却没想到朱肃居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她原本还以为朱肃是因为自己是他未婚妻的身份才……
“你刚才为我出头……”徐妙云忍着羞意，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少女说话间眼波流转，媚意流转，看向朱肃的眼神，仿佛透着光。
“瞧你说的什么话！”朱肃闻言顿时皱起眉头：“自小的情谊，我能看着你受欺负？”
徐妙云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把头扭到一边，低声应了一句，“哦！”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朱肃挠了挠头，仔细斟酌后才又开口道：“你别怪我啊，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打算出来帮你了，但是我想着依着你的性子，肯定是不想我看见你的难堪的。
所以……我打算派出我的手下先行盯梢，事后套上麻袋仔细清算……”
徐妙云听闻此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傻子还是在于我的，她心想。
接着，徐妙云故意板起脸：“还有呢？之后怎么就舍得出来了？”
“这不是来了人嘛，还叫了一声李兄，这俨然一副相熟的模样，像极了吃瓜群众。”朱肃撇嘴道。
“吃瓜群众？”徐妙云好奇的问道。
“闲着没事看热闹，吃瓜看戏的人。”朱肃解释了一句，接着立刻进入了正题：“加上后面那个绿茶的一番话，我才意识到你这是被人逼到了墙角，当时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此事变成你我闲时小聚。
虽然也有些不妥，但按我们两家的关系，也说得过去。
尽管我也想当场就弄死他，但考虑到你也在场，我这么做无疑会让你的名声受到牵连。
所以我本打算将李佟和那女子带到一边，直接表明我的身份，让他们就此住嘴，将此先事压下来。
毕竟若是敢道处乱说，那就是构陷亲王的大罪。
等到他们离开了醉仙楼，在那之后不久，我就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我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伤害你，那两人便已是取死有道。
可是——”朱肃叹了一口气，看着脸上又飘起红晕的徐妙云继续说道：“当李佟那个混账一副如丧考妣的架势，失口道出他的身份的时候。”
朱肃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嘴上加重了语气：“我才明白过来，谁才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导。
我一直以为是那个雨儿陷害你，坏你的名声而已。
所以我出面的时候，尽管也很愤怒，但我能暂时克制住。
可当我意识到，李佟并不是那个雨儿坏你名声的报复工具，而是一个手段卑劣的追求者的时候，我心中的愤怒和嫉妒，同时达到了顶峰。
因为他的身份，不难让人看出这一点。
当我意识到，他居然是真的想，并且很可能最终阴谋得逞——娶到你的时候。”朱肃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妙云却忍不住抓住朱肃握紧的拳头，鼓起所有勇气说道：“我晓得的，我一直都晓得。”
那天在门厅外，眼前少年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为自己据理力争。
而更早的时候，就连徐妙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目光好像不知从何时，起便一直为他而停留。
内疚的朱肃抬头看向徐妙云，后者一双动人心魄的秋水眸，并没有逃避他的眼神注视，而是同样温柔的回望着他，目光勇敢而坚定。
之后，徐妙云说了大概是此生的第一句情话：
“我从来都知道，这世上最懂我徐妙云的人，叫朱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