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用密码的密码本

    吃过晚饭，咏丽回房间关上门写今天的作业，今天家庭作业留得不多，因此她边写作业边听彭老师和爷爷在堂屋聊天，也很快写完。

    她的写字桌非常简陋，紧靠着窗户，白天太阳会长时间停留在窗户那块，下雨的时候能非常清晰地看到窗外的雨。

    她再次拿出本子写投稿的那首诗，初稿已经成形，她不满意，她默念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能改几个字，改到最后，她发现应该改的不是个别文字，而是整首诗。

    她对诗中的境界不满意，很像一篇作文，但她想写出震撼人心的诗，而不是让人夸奖像个好学生的诗。

    未来的自己会如何写这首诗，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会很自私吗？会很孤独吗？做事会比现在的自己游刃有余吗？

    她不敢保证未来的自己一定很好，虽然认人不多，但她见到的成年人，总是垂下头来的多，昂首挺胸的少。

    渐渐地，门外彭老师和彭大爷说话的声音在她耳边变小，她甚至都没再注意他们说话，终于，她重新写出第一节相遇的情景。

    接着她一鼓作气，写完其它几个小节，分别写了相遇、陪伴、未来与现在的对比，除了相遇，其它部分都用两小节描述，每节六行，因此共有三十行，从草稿上看颇成样子。

    她反复润色，希望节与节之间能够递进，而不是在一个含义中打转，又想造成一种强烈的节奏，因此故意在某些小节的最后重复一句诗。

    草稿纸被她写得乱七八糟，她用草稿纸一向很乱，不管是演算数学题，还是打作文草稿，或者是写小说，草稿纸上始终不是很干净，总会有线指向另一块内容。

    修改完之后，除了在投稿纸上工工整整地誊写完成，她又把那首诗誊写在她的诗集笔记本上。她专门为她的诗买下一个带密码的本子，在第一页认真写上她的笔名，她的笔名叫“咏黎”，她还写下家里的座机号，希望假如不小心遗失，有人捡到后能还给她。

    她把密码本放在一边，打算明天带到学校去，对于自己写的诗集、小说，她一向不藏着掖着，大方地拿到班里给同学看，有的同学即使不喜欢看，大不了无视，也不会说她什么，不过还是有很多同学喜欢看，给她提意见，她也乐得接受。

    彭老师仍没回屋，她从抽屉的暗格里拿出小本子继续写她的小说，小说没完成之前，她不喜欢给人看到，因此彭老师来这么久，她一次都没让彭老师看过她正在写的小说，也没对她提起过。

    小说已写大半，她每写一章都要回过头来反复修改，那个本子显得非常厚实。她拿出上个写满的本子，那个本子前两页是她写的小说大纲，她照着写。

    然而没写几行，彭老师回屋，她听到动静赶紧把本子收起来。

    彭老师有点惊讶，问她在藏什么东西，她说没藏什么。

    彭大爷在外面喊咏丽，让她早点睡，咏丽在屋里应着。

    彭老师看到桌子上的密码本，一时怔住，咏丽主动说她投稿的诗写完了，密码本上也有，她非常有信心地让彭老师看。

    彭老师拿起密码本，打开密码锁翻到最后一页，认真地阅读起来。

    看到她的动作，咏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察觉到异样，彭老师扭过头来，问是不是不想让她看。

    “不是。”咏丽摇头，“可是我还没告诉你密码。”

    彭老师恍然大悟，随即解释，她按下那个塑料按钮，本子就自动打开了。

    咏丽刚才没注意彭老师是如何按密码的，因此怀疑确实是自己忘记移动密码，才导致密码本实际没锁上，但她一向习惯合上本子就把密码数字打乱的。

    彭老师看诗，咏丽把屋里盆盆罐罐接的雨水挨个倒出去，水都接满了，雨这么大，想必外面的大坑也下满了。

    她倒完水，彭老师手里还拿着那本诗集。咏丽有点紧张，无声地等着彭老师的评价。

    彭老师没有说诗，反而盯着那本诗集，问她用这么厚的本子当诗集，是想写满整个本子吗。

    咏丽毫不犹豫地说是，那坚定的语气让彭老师忍不住看她一眼。

    咏丽问写得怎么样，彭老师说在初中生里面，写得很不错，咏丽不满意这个评价，她总想写出成熟的作品，而不是初中生写出的不错的作品。

    彭老师翻看其它的诗作，那些诗作有的是长篇，写满两三页纸，有的非常短，只有只有短短几句，还有一首访照白居易的《观刈麦》写的《观刈麦》，白居易写的是对人民贫困的同情和对重税的指责，咏丽却写麦收时节的美景及人们希望天公作美，喜获丰收的期盼，她不觉菀尔。

    咏丽问彭老师是否喜欢读诗。

    彭老师说有一段时间，她非常喜欢诗，读了许多中国现代诗，也想尽办法借到国外翻译过来的诗读，她至今仍记得借到一本《普希金诗选》时那种激动不已的心情。像是打开话匣子，彭老师谈起读过的那些诗，她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热忱。

    咏丽跟她差不多，两人聊起诗来，聊起裴多非、徐志摩，咏丽还拿出几个硬皮笔记本，那里面抄写了从各处搜集过来的诗。

    彭老师翻了翻，单单泰戈尔的诗就抄了满满一本子。

    “我也写过诗呢。”彭老师轻声说了一句。

    咏丽惊喜不已：“你还记得吗？能给我念一首吗？”

    彭老师说她记忆不好，她写过的诗没有一首能背下来。

    咏丽不再勉强，因为她也是这样，根本记不住自己写过的诗。

    彭老师说她曾经数过，她一共写过108首诗。

    咏丽惊讶感慨“这么多”，她也就写过五十多首。

    彭老师却没一点自豪，说她写的诗都是没用的。

    “一首都没有吗？”

    彭老师想了想，“还是有一首的，我为那首诗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咏丽不明白，为什么彭老师要用代价形容那首诗。

    彭老师又拿起那首诗看——《未来的我陪伴现在的我》，题材毫不新颖，初中生应该写过不少次“二十年后的我”、“三十年后的自己”这类作文题目，但咏丽的诗里弥漫着一种非常难得的热切，那份热切不光是关于未来与现在的自己，还关于诗本身，她对诗的热爱，不亚于那些早恋的人看到他们心仪的对象。

    彭老师目光黯淡，这个女孩对未来充满很高的期待，不知平凡为何物，以为天降大任于她，她会一直保持冲劲儿，未来她该为此多受多少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