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能勉强

    李景华再次见到崔海峰，是在她师父的院子里面。她去师父家串门，一进门就见到崔海峰正低头敲敲打打，他旁边有个木柜雏形。

    院子里除了崔海峰没其他人，他见到李景华，比李景华要坦然很多，当年的事仿佛散得一点不剩，他早就看淡。

    他说黄老头和他家人都不在，黄老头有事外出，师娘也去馍店了。

    已经走进大门，她不好意思扭头离开，她往院子里走，说没想到师父竟舍得重新打一套柜子。

    崔海峰说，听黄师父说的，原来那套柜子已经用了一二十年，有些木头都糟掉，趁有时间重新打套新的。

    李景华见到柜子底部装有轮子，这种带轮子的木箱子不多见，木箱子本身就挺沉，再遇到装得重的，得两个男人一块抬到三轮车上。柜子的轮子很轻巧，可以很方便地推动，崔海峰往柜子上敲钉子，他手艺学得到家，钉子码得整整齐齐，柜子也有棱有角，就算不涂漆，看起来也相当美观。

    他很快去扛另一块木头，李景华在堂屋转一圈出来，见他杠着很长的木板，就帮他一块抬。

    崔海峰把木板放在方凳上，用尺子量好，熟练地用粉笔画一条笔直的线，他要把木头锯成标准的尺寸。

    锯木头时，李景华帮他扶木头，崔海峰说他一个人就行，这种木头很好锯，但她到底没有松开木头。

    崔海峰问她那天回家有没有接着打她小侄女，李景华笑了笑，说在街上教训那一顿就够了。

    木头被锯成块，崔海峰又用小锯子锯木头上边边角角，他用小锤子一敲，边角利落地掉下来，很快木板就变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形。

    李景华问他学了几年木工，他说三年多，农村做的东西简单，学段时间就能出师，技术含量不高。

    李景华问他为什么不学门技术，他有文化，学东西能快很多。

    他说他喜欢当木匠，尤其喜欢在村子里当木匠，那些家具样式简单，做起来不费脑子，打家具的人家也好说话，他做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他还是一样风淡云轻，即使年龄渐长，即使面庞不再是少年模样，他还是有一种很自信的平静。

    李景华不方便留下，她正往外走，师娘提着一大袋馒头回来。

    师娘跟黄老头从面相上就不是一类人，黄老头严肃，师娘则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老实容易欺负的人。见到徒弟，师娘先是往里看了看，显然俩人已见过面，她也就没说什么。

    李景华问现在天气热，买那么多会不会放坏。

    师娘解释明天闺女一家子过来，放一天没事。

    师娘让李景华待会儿再走，家里的瓜快放坏了，得赶紧吃掉。师娘把馒头放到厨房，馒头还是热的，塑料袋布满水蒸汽，她把馒头从塑料袋中拿出来放进塑料馍筐里。

    她问李景华吃不吃馍，还有花卷呢，都刚出锅，趁热吃正好。

    李景华说她想吃花卷，师娘就让她自己拿，她趴到地上从案板底下找甜瓜。

    买的馍比自家做的宣软许多，很多人就喜欢趁热吃，即使没什么菜，也会觉得好吃，李景华最喜欢吃刚出锅的馍。

    师娘从厨房出来，端着一个塑料盆，盆里放着洗好的甜瓜，甜瓜不算大，黄彤彤的，一看就熟透了。

    她递给李景华，李景华打算吃完馍再吃甜瓜，师娘又让打磨木板的崔海峰歇一歇，让他过来吃瓜。

    崔海峰没客气，在水井边洗了手走过来。

    村里没人专门种甜瓜，甜瓜籽多半是在棉苗死掉的空位上洒的。有时棉苗死得多，自家剩余的棉苗不够补，还会去别人家棉苗畦里刨几箩筐过来。但各家各户总会种几棵甜瓜，甜瓜籽容易成活，成活十来棵甜瓜苗就够一家子吃。

    崔海峰和李景华心里有疙瘩，好在师娘热情好客，问些家长里短，一点没让气氛僵硬。

    李景华无意中看到崔海峰拿瓜的手，手很粗糙，布满茧子，甚至因为做家具，比村子里其他男的手上茧子还要多，那是一双常年劳动的手。

    她觉得歉疚，如果不是她，他应该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工作，不受风吹日晒，一个月挣的工资足以让他父母逢人就夸耀，过得会相对体面一些。

    她欠了他，却无法做任何事弥补，这是她心里过不去的槛儿。

    吃完瓜，崔海峰回去工作，李景华也借口有事回家。

    李景华走后，师娘站在崔海峰旁边看他做柜子。村子里对围观这事很有兴趣，这才是他过来的第一晌，要是其他人知他道下午还来，肯定围过来好几个人看。

    师娘摸摸这，问问那，崔海峰心平气和地跟她闲聊，竟能让她讲起哪年哪月吃不饱，跟几个童年小伙伴跑到地里偷红薯的陈年旧事来。

    两人聊很长时间，师娘不经意地问他怎么还没定下来，是不是要求太高。

    崔海峰打哈哈，说没遇到合适的。

    师娘为人热情，却不擅于迂回，她直奔主题，问他景华怎么样。

    崔海峰一怔，一是他摸不清师娘话中真假，二是他对李景华如常人，已经没有非分之想。

    师娘娓娓道来，让他不要多想。她说她和黄老头本想认李景华当干女儿，可是当了她师父就得严厉，黄老头不能既当严厉的师父，再当严厉的爹，这种身兼两职已经在他女儿那里落下埋怨。

    她说起以前的事，当年打架的事太大，他们没一个人落到好，这些年景华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要不然也不会连家都不回。

    她的提议，崔海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师娘笑起来，说她帮忙撮合撮合怎么样？以景华的条件，在村里可是能挑便挑的，个是个儿，样是样儿，会种地，还会唱戏。

    崔海峰紧紧握住手中的锯子，沉静地说还是算了，大家一个村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再搞出点事，连街坊都没办法当了。

    他都这样说了，师娘没再勉强，还夸他成熟不少。

    崔海峰说他二十五了。

    师娘猛然起到，居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他们无非还是孩子。

    既然已经他已经有打算，她也得按黄老头的嘱咐，再找景华介绍一家，趁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