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向勇的抉择
香芹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间或有人提及，也只是慨叹一番：“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遥水河畔的寡妇桥依旧矗立，冷眼观看着世事的无常，小村子年复一年，像一潭死水般了无生趣。
吴九安自从亲手把女儿卖给异乡人，像是良心过不去般更是深居简出。
姐妹们痛恨自己的父亲，再也没有人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失去了香芹的家再也没有缓过元气，香芸和香菱不得不为了生计顶替了姐姐留下的空缺，在四年级下学期选择了辍学，失去了主心骨，她们再也无法上学了。
向勇一下失去了两个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伙伴，一下变得沉默起来，只好在学习上异常用功，成绩也更加出色。
一九五六年，这年秋天向前也要上学了，刚好向勇面临小学毕业，马上要离开读了几年书的小学，升上初中，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向勇从父亲越来越差的脸色猜想，家里一定又遇到难题了，但是大人们都不愿说，更加加重了他的担心。
虽然向往早早辍学帮家里减轻了一点负担，但是同时供三个儿子读书，而且有一个要开始上中学，学费比小学贵，向勇有了辍学的想法，并且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在升学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吃完晚饭，向勇踌躇着要不要和父亲谈谈自己的决定。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早就被吴佐成看在眼里，近期老大非常反常，吴佐成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但
他不会把难题推给儿子，只要向勇愿意读书，再难他也会坚持下去。
“向勇，明天要考试了，心里有底没有？”吴佐成主动和儿子谈起他的学习。
“还好，爹，我……我不想上中学了。”
向勇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陈述了心里的想法。
“为什么？”
吴佐成点着旱烟，袅袅的烟雾腾起，把他晒得黢黑的脸笼罩其中。
“上中学要更多学费，加上向前也要上学了，家里的条件……”
向勇说了一半说不下去。
“嗯，是挺难的！”
吴佐成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他磕掉烟灰，把烟杆插回腰间，说道：“你们的学费我会想办法，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
“还是让他们上吧，我想过了，在农村小学毕业足够了，算个账记个数都不比别人差……”
向勇还想继续打动父亲。
“够了！”
吴佐成语气严厉起来，接着说道：“你又不是不会读，向往学习不好，不读也就算了，你要不读，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是啊，家里的情况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这两年年景不差，咱们家过得去！”
玉英洗完碗筷，在吴佐成身边坐下听爷俩说话，忍不住插嘴道。
“但是，我在乡里听人说田地要充公了！”
向勇忧心忡忡地说道：“与其到时候被逼着退学，还不如现在主动退，这样心里还好受一点！”
玉英惊讶地问吴佐成：“这是不是真的？”
吴佐成又从腰间拔出旱烟杆，捻些烟丝装上点燃，青色的烟顿时升腾起来，他用沉默证实了向勇所言非虚。
玉英叹气道：“现在运动越来越多，我看咱们农民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回去了呢！”
“别瞎说，特别当着外人的面不要说这样的话！”
吴佐成语气甚为严厉，他曾当过国民党军队的军官，却活在共产党统治的社会里，说话做事不得不小心翼翼。
玉英少有地遭受丈夫的责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上嘴起身走了。
吴佐成继续抽着旱烟，对向勇说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安心上学，不要管其他！”
向勇勾着头不说话了。
第二天，向勇早早起床，去乡里参加升学考试，他心里打定主意，不能再让父亲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他虚岁已十六岁，不能再无视父母的劳苦而无动于衷了。
向勇还是进了考场，面对考卷上熟悉的题目，他胡乱答着题，他要以这种方式和自己的读书生涯告别。
考完试，向勇走出考场，卸下心里的负担，他一身轻松，脚下也轻盈不少。
向勇走下校门口的斜坡，最后看了一眼操场，转身向集市里走去。
今天不当集，集市里空空如也，向勇心无旁骛，他要赶紧回去帮父亲耘最后一遍稻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该收割早稻，人们也更加小心地侍弄庄稼。
向勇穿过集市，踏上通往寡妇桥村的土路。
路边青绿色的山岗上混杂着最后一茬即将开败的杜鹃，暗红的花朵点缀着灌木丛，不知名的小鸟在花丛和灌木间来回穿梭。
向勇无心欣赏美景，因为他远远地看见一个相熟的背影在远处不紧不慢地前行。
向勇加快脚步，小跑着追了上去，越近他越确定前面的背影是失踪了几个月的香芹。
向勇的脚步声引起前面女人的警觉，她以为碰到了坏人，慌乱地转过脸时，一张陌生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向勇失望地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香芹姐在哪里？她过得还好吗？
整个暑假，向勇都在田里和父亲一起劳作，他从不提及以后读书的事，吴佐成也不好开口问。
这个性格酷似自己的儿子常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要是当年他和父亲都各让一步，他的命运也许就改写了吧。
升学考试成绩下来，吴佐成催了几遍向勇，他却以各种理由推脱着不肯去查成绩，吴佐成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只能摇头叹息。
这一年的秋天，品学兼优的向勇辍学了。